一尊斗法台上,此刻斗法正至关键十分,却并不现出几分激烈。
一名头戴五方巾,背负剑匣的青年道人正立于场中,四方也不见有什么道术攻势杀来,其却始终保持谨慎,御着一道炽目剑光守在身周,台下几名观摩的弟子更是瞧得入神,纷纷屏息不敢眨眼。
忽然,一道幽幽月影一般的剑光倏然从斜里凭空杀出,青年道人目光一动,身前剑光顿时迎上,两剑交击,生出一声清脆鸣响,将将把那月影剑杀退,青年道人不见欣喜,反而愈加凝重,将剑光往身后一使,顿时又响起飞剑交击之声。
那剑光真就如月下飞影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忽左忽右,声东击西,避实击虚,来去越来越快,斩击越来越重。
很快青年道人守御范围越来越小,那道人目光越发凝重,将剑光使得水泼不近,却始终不能将月影剑逼退,很快便被月影剑逼近了方寸之间。
青年道人见势不妙,顿时生出暂退之意,剑光又抵住一记飞袭,手中却法决一掐,身形便要化光遁去,不料那月影剑正待此时,也不再遁去,借势一个飞旋,划空而过,青年道人飞剑追之不及,被其削下了一片衣角。
青年道人身形一停,面上反而现出笑意,摇了摇头,赞道:「李师弟的剑术越发精深了,为兄已不是对手。」
「南宫师兄谬赞了。」李长风从空中露出身形,哈哈一笑,应道:「小弟不过占了无形剑气的便宜,若师兄将真正本事使出来,小弟可不敢妄言取胜。」
南宫师兄将手摆摆:「师弟过谦了,师弟近几年剑术飞涨,又炼成了无形剑气,如今门中同辈剑术在你之上者也十分寥寥了吧!」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慢步下台,一旁弟子听闻此言,目中露出羡慕之色,说道:「李师兄有许师叔耳提面命,莫说无形剑气,日后炼成剑气雷音,分光离合的绝世剑术也大有可能啊。」
李长风却凭空拱了拱手,说道:「确实是仰仗师尊指点,才叫李某侥幸炼成无形剑气。」
那弟子自觉错言,惭愧道:「李师兄,小弟并非此意,师兄的剑术天赋我们师兄弟都是知晓的……」
李长风并不在意,反而一笑,正待开口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动,只见一道金光符书倏然从林间飞出,落到他手中。
李长风面色一肃,双手启开符书,认真看了一遍,目中露出微微激动之色。
南宫师兄心中一动,问道:「李师弟,可有什么要事?」
李长风收起符书,微微点头道:「家师来信传唤,恕小弟不能奉陪了。」
「什么?」一旁弟子闻言,忽然目露兴奋,一人口不择言问道:「李师兄,莫非许师叔真要唤你去上玄宗下战书了?」
李长风面色一变,问道:「师弟,这话你从哪里听说的?」
….
那弟子闻言怔了一怔,思索半晌,应道:「这传言已经流传不短时间了……似乎是巡泽弟子从许师叔府上灵兽处听来的。」
李长风眉头一皱,嘱咐道:「此言非实,师弟不要再往外传播了。」
那弟子呐呐应是,李长风点了点头,又与其他人拱手道了个别,急忙架起剑光离去。
穿云过雾,李长风在冲云峰峰顶下的台阶上落地,略略整理了一番衣袍,这才迈上台阶,来到峰顶。
见洞府大门已经敞开,李长风不敢耽搁,赶忙入了堂中,见蛟龙裂云已经在堂中候着,赶忙上前问好,叫道:「裂云师叔。」
裂云本来正在犯懒,听李长风问好叫道师叔,忽而精神一振,威严点点脑袋,应道:「师侄儿……」
正在此时,一道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裂云一个激灵,却见许庄
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首座之上,赶忙叫道:「老爷。」
李长风亦深深一礼,恭声道:「弟子长风,拜见师尊。」
许庄受了一礼,便令他起身,问道:「长风,你可做好出行准备了。」
李长风应道:「弟子早已做好准备。」
许庄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又取出一个玉匣,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可以动身了。」
「这封信,需由你交至钟神秀手中。」许庄将书信与玉匣一并交到李长风手中,嘱咐道:「这枚玉匣,是予钟神秀的礼物,也由你一并代交。」
「弟子遵命。」李长风接过书信与玉匣,将之小心收起,又扣了一首,这才立起身来,恭声告辞。
裂云见状,赶忙一纵身形,落到李长风肩上,朝许庄拱起爪子,叫道:「老爷,小畜也去了。」
许庄不再多言,一挥袖道:「去吧。」
一蛟一人又行过一礼,这才一并出了洞府门去。
许庄闭关之前,府中几名道童年岁也渐渐大了,许庄为他们增记了一笔善功,便又将人遣去,是以如今府中又恢复了十分清净。
「这些俗事,总不该由我一再操持。」许庄思道:「但随意寻个管事到府中,也不甚放心……若能得一法宝童子就好了。」
思及此处,许庄不由摇头一笑,将之暂时置于脑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卷金丝线绸一般的法旨,念道:「小青山……」
这却正是掌教真人法旨,两年前便到了许庄手中,其中所说正是月华尊者转世一事,因为月华尊者尚不是太素门人,只能自行转世,再由许庄前往寻回。
不过即使转世投胎,哪怕撇去胎中之谜不谈,也还需时间生长成人,彼时许庄刚炼成金汞,并没有急于动身,而是自顾修行道术,又指点了李长风几年修行,做了些许布置。
许庄心道:「道辰师兄言说月华尊者转世出了些许差错,也不知是何缘由?」
沉思少息,加之法旨之中透露信息,许庄已有了些许猜测,但终还是要去往那小青山一瞧才见分晓。
….
于是许庄不再拖沓,将法旨收起,振衣而起,大步出了府门,洞府大门缓缓闭合的同时,许庄也拔起一道虹光,遁入云中直直去了。
那小青山并非什么仙山,亦无盛景之名,只是一片翠色连绵的自然森山。
许庄寻至此处,略略一扫,心中顿时生出微微异样,只见这片森山百千里之中,都没有一丝人烟,倒是虎豹鸟兽,熊怪蝾螈,万类自由,竞争又和谐的生活在这小青山中。
许庄掐了个法诀,摄起一丝冥冥气机,确认所寻无误,忖道:原来如此……无怪说是出了差错,不过只要能生出向道之心,倒也没什么妨碍。
正自思索,许庄忽然目光一动,略催一丝法力,顿时卷起清风,往一处峰头落去,却见峰顶削出一片平整石台,一名鹤发童颜,身材高大,着星宿法衣的清隽道人盘膝之上,正静待许庄到来。
许庄在石台之上落地,拱手道:「劳上人在此守候,是晚辈来迟了。」
原来此人正是许庄曾有一面之缘的星宿上人,星月坊市的另一位元婴尊者,星宿上人。
星宿上人并不怠慢,起身还了一礼道:「道友言重了,月华师兄转世投胎,陷于胎迷,贫道忧心其安危,才在此护持。」
许庄微笑道:「月华尊者此世与我太素正宗有缘,晚辈既然到此,上人当可无忧了。」
星宿上人喟然一叹,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囊,交于许庄手中道:「此囊中是小道谢礼,师兄日后还需道友劳心了。这一囊中是我师兄遗物,烦请道友日后传予他。」
许庄道:「晚辈自会上心,上人放心便是,至于这囊中之物,晚辈会尽数留予月华尊者。」
星宿上人也无从知晓许庄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微微一礼,道声:「谢道友。」又道:「既然如此,贫道还有事务繁忙,也是时候离去了。」
许庄心中一动,问道:「听闻上人已经脱离星月坊市,不知如今在何处修行?」
星宿上人并不隐瞒,双手虚拱了一番,应道:「蒙太玄真君赏识,贫道如今忝为太玄宗外门长老。」
许庄面容一肃,拱手道:「恭喜道友,入得陨星道场修行。」
星宿上人抚须微笑,却道:「谢道友,不过道友所言却差了几分,很快陨星道场便是过去式了。」
许庄疑道:「不知太玄真君欲将道场迁往何处?」
既然星宿上人敢直白告知,显然此事并无什么不可言说的,便是许庄不问,日后当也能听闻消息,只是据许庄所知,神洲如今已无太好的仙家福地,可满足太玄宗所需了。
星宿上人目中露出莫名神色,遥遥望向远方,恭敬道:「真君欲往西洲立宗,以无上神通,调和地气,重塑西宿地陆。」
「什么?」许庄心中一惊,拱手道:「果真如此……实乃天大功德。」
….
「不过纵使纯阳真君,神通无量,欲行此事,恐怕也非一时之功吧。」
星宿上人点头道:「真君所为,贫道不敢妄自猜测,不过太玄门中已有万年之定计,当是先架起西宿洲万里福地,蕴养灵脉,日后徐徐福泽西宿大洲。」
许庄敬佩道:「此乃福泽玄黄,生养亿万生灵之举,真君大德,实在叫晚辈佩服。」
星宿上人只是微笑,许庄也不再多言,两人沉默了片刻,星宿上人正生出离意,却听许庄道:「月华尊者如今非复人身,却无名姓,既然上人还在此处,不若为他取一姓名?」
星宿上人沉吟道:「此事并非贫道所擅……师兄此世生为猿猴,不若以袁为姓,至于名字,也可单名月字,华字?不知可合道友心意?」
「袁华?」许庄心中莫名感觉并不适合,暗道星宿上人果真并不擅取名,干咳两声,却道:「袁月甚好,不过所谓皎如皓月,不如唤做袁皓,上人以为如何?」
星宿上人道:「此子即是月华师兄,又非月华师兄,确不再适合以此为名了,袁皓甚好,甚好……」
说至此处,星宿上人有些怅然,沉默少息便拱手道:「既然如此,贫道便先告辞了,月华……袁皓日后修行,还请道友多加担待。」
许庄道:「这是我分内之事,道友放心便是。」
星宿上人点了点头,也不再客套,将脚一跺,倏然化作一道飞星,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芜!」
一只年岁不大的灰猴,从河中捞起了一个大蚌,喜不自胜,抱在怀中荡回林间,却忽然犯了难。
这大蚌仅仅闭住蚌壳,灰猴怎么也掰不开来,急的抓耳挠腮,旁边一机灵猴儿见了,一跃而下,取来一枚尖石,两猴吱吱喳喳,一顿打砸,始终破不开蚌壳。
半晌,两猴儿目目相对,那机灵猴儿眼光一亮,抱起大蚌,荡树而去,灰猴以为它是抢夺大蚌,顿时急了,急忙追上,口中吱吱喳喳不断。
两猴一前一后,很快到了一片空地之上,空地之中,竟有一处篝火,正熊熊燃烧。
两猴并不敢轻易靠近,那机灵猴儿左右望了望,却见一只白猿,静静蹲在枝头,望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机灵猴儿叽叽叫了几声,白猿回过神来,一跃而下,一顿吱吱喳喳,接过大蚌,随手丢进篝火之中,烤了起来,两猴顿时大喜,赶忙围上
等候。
那白猿却不搭理,竟然直立行到一旁,在一盆泥水塑起的缸中舀起一口水倒入口中,又爬上枝头,呆呆望着那远处峰头。
它并不知晓,为何自己生来便于同类不同。
同类多数灰黑,它却一身洁白;同类多数愚蠢,只有一些老猴儿具备一些智慧,它却善于思考;同类喜爱水果,也爱捕捉昆虫,捞食河鱼,它也喜爱水果,却不喜食虫,不喜生食,直至有一日天雷击木,叫它保留了火种……
它觉得自己与同类有太多的差异,加之幼时因为毛色不同遭受的欺负,使它游离与族群之外,虽然后来因为智慧,使它得到族群的信服,它却仍未回到林间生活。
它望着那处峰头,那一日,它忽然见到一道滚滚烟气弥漫了整个峰头,似乎将那不高的峰头隐入了云中,它便似乎被触动了什么一般,一直望着那处发呆。
它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感触由何处而来,它只当自己……想要去云间看看。
白猿忽然立起身子,决意去那峰头看看。
金丹摘除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