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随着上玄宗弟子攀上天柱重云,渐渐的已经不知离神州大地几许之远,空中的建筑也渐渐稀少。
此刻两人行在天柱的栈道之上,左侧是几乎垂直的天柱山壁,右侧围栏之外,便是一片晴空,望去上下浑然,皆是纯白云色。
一座悬空石岛在栈道尽头显现出来,与栈道之间却有一丛薄薄的云路相连,李长风跟随着那上玄弟子迈步其上,一股无形的托力自然升起,支撑住两人往岛上行去。
方下得云头,李长风忽然神色一动,耳后传来蛟龙裂云的小声叮嘱,令其小心戒备,便见一头青玉貔貅从竹林之中漫步而出,双目往李长风盯来,口吐人言,问道:“你便是李长风了?身上怎么携有妖气?”
裂云从李长风领口探出头来,李长风感觉到它已弓起了蛟躯,忙道:“晚辈正是,是从太素而来……”
一应话语还未脱口而出,那貔貅忽然面色微微一变,竹林之中,又有一只洁白的独角天马步出,口中呼道:“玉师兄,你怎么也不等我。”
那貔貅急急撂下一句:“知晓了,你自往竹林中去便是。”便越过两人往云路上奔去,独角天马更是瞧也不瞧两人一眼,便急追而去。
李长风与那上玄弟子面面相觑,那上玄弟子忙道:“方才两位都是门中灵兽,玉师叔,也就是那头貔貅,便是钟师叔的坐骑。”
李长风道:“原来如此……”
上玄弟子纠结了几息,便道:“既然玉师叔有吩咐,那道兄自往竹林中去吧,小弟便不再奉陪了。”
闻言李长风点点头,便径直往那竹林中而去,沿着一条小道,穿过一片青碧之色,便见一处极其清澈的水池映入眼帘,若无水波漾漾,几乎叫人以为池中无水,睡莲玉藕,水草金鲤皆是凭空,似无所依。
一片片圆石,形成一条水上小径,通往清池正中,立着的一处单檐六角亭,一位英挺俊朗,仙风道姿的青年道人,正在其中赏景,身旁却是一名沉鱼落雁,仙颜似画的仙子,默默为他斟茶。
此人定就是钟神秀了。只一见那青年道人,李长风心中便生出感想:只有这等仙姿毓秀的人物,才可当得这诺大的名号,才可与师尊相比。
见得李长风穿过竹林而来,钟神秀神色微微一动,一道清朗的声线传到李长风耳中,说道:“小友便是李长风了吧,请到亭中一叙。”
李长风穿过池面石径来到亭中,恭恭敬敬揖手行了一礼道:“见过前辈,晚辈李长风,奉家师之命前来送信。”
“小友不必拘谨。”钟神秀取过一盏茶,放到桌前,微微一笑道:“请落坐。”
李长风按下莫名的紧张,一整衣袍,在石案之前落座,却并不去碰那茶盏,恭敬从袖中取出信笺与玉匣,双手递过,言道:“晚辈有师命在身,不敢怠慢……”
钟神秀将信笺与玉匣接过,问道:“这玉匣又是何物?”
李长风恭敬道:“师尊只言是予前辈的礼物。”
钟神秀摇头一笑,把玉盒置在案上,将信纸取出一扫。
这时候那仙子才首次被斟茶之外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一般,眼神一亮,探目去瞧钟神秀手中书信。
“道兄亲启……素闻道兄天纵之姿,超绝逸世,法源洞天一会,便知传言无虚……”
看到此处,那仙子面上唇角一翘,面上露出梨涡来,目中流露出对钟神秀的崇拜神色。
“……劳道兄久候,特送上薄礼……”
那仙子将目光落到玉盒之上,便欲探手去拿,钟神秀不动声色,淡淡叫道一声:“吕师妹。”
那吕仙子停下动作,不满的努了努嘴,却见钟神秀已将信合起,急切道:“师兄,我还未看完呢。”
钟神秀淡淡道:“有什么可看的?”
那吕仙子还要追问,却被钟神秀眼神制止,钟神秀才回过首与李长风道:“信我已收到,烦请小友转告许道友,便如他所言吧。”
李长风赶忙应是,钟神秀又道:“小友可要在我岛上暂歇几日,我唤童子去安排。”
李长风拱手应道:“晚辈欲赶回太素正宗复命,便不叨扰前辈了。”
“也好。”钟神秀微微一笑,又道:“我与令师虽相识不久,却是相惜之友,小友不远千里而来,于情于理,我当有一些表示。”
钟神秀不顾李长风推拒,伸指一点,一道光华飞入其眉心,言道:“这是我创下的一门小小道术,不甚珍重,小友不必推拒。去吧,小友还有师命在身,便不一再强留了。”
李长风只得恭敬行了一礼后,转身出了亭中。
送别了李长风,钟神秀作势便要起身,吕仙子连忙问道:“师兄!伱还没告知我呢,那许庄真是来与师兄下战书的?”
钟神秀问道:“师妹觉得呢?”
吕仙子气道:“我辈修道,又非是为好勇斗狠,要小妹说了算,自然不是了。”
钟神秀哈哈一笑道:“看来师妹是觉得我会输了。”
吕仙子忙道:“小妹不是此意……师兄怎会输呢?师兄还从未输过。”
钟神秀摇头道:“那师妹又何必忧心。”
吕仙子道:“自师兄炼成金丹以来,我便从未见过师兄如此重视过什么对手,为等他炼成金汞,迟迟不炼成元婴……”
钟神秀道:“元婴不过垂手可得,稍稍等候一阵,也算不得什么。”
吕仙子道:“若师兄炼成元婴,那许庄恐怕永远追之不及了。”
钟神秀笑了笑,没有回答,目光望向远方,暗道:那可未必,许庄,便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吧。
——
云梦泽中,细雨迷蒙。
此时湖中一人正泛舟垂钓,低低哼着民间小调,怡然自得,忽然似有所觉,微抬斗笠远眺。
只见一道剑气划空而过,虽在云天之上,一股无形的锋利锐气却扑面而来,骇得灵禽仙鹤四散,湖中鱼儿纷纷不敢露头。
“哎呀!”钓者一声惊呼,自己以饵料汇聚而来的鱼儿统统不见了踪影,抬头再看,那剑光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云迹,已经远去了。
“质尽终极……许庄也触及此境了,真是惊人的天资,或许恒策的选择并非下策……”
且不提钓者自语。
却说云天之上,许庄剑遁疾速飞行,手中提着的白猿被骇得睁不开眼,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察觉周身狂风骤停,一股自在宁静之意涌上心头。
白猿睁眼一望,却见眼前云雾一散,犹如屏开见月,眼前浮现出一座云宫,目中流露出震撼之色。
今日却无童子守候,许庄见云宫大门洞开,神色一动,带着白猿步入云宫之中,却见道辰真人老神在在盘坐在云床之上,一身华服的孙素真便立在一旁。
地上白雾之中还躺着一名少年男子,双目紧闭,五官平静,毫毛也不摆动一分,显是中了拘禁之法。
许庄上前两步,拱手行了一礼道:“掌教师兄,孙师兄。”
虽然他此来是带着白猿,如今可称之为袁皓了,但见此情形,便知道辰真人与孙素真另有话要说,于是垂手而立,静默起来。
袁皓与许庄求道之后,在山中受了许庄一段时间教导,如今也懂得了一些礼数,不敢出声,也是乖乖立在许庄身后。
道辰真人微笑道:“许师弟,既然你来了,也好叫你知道。”
却一指地上少年:“今日日出之前,此子于我太素洞天之上破界而来,正撞进了我手里被我拘住。”
嗯?许庄眉头一挑,一时升起些许奇异感受,目光往地上那少年身上一落,无形神光暗放,令许庄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这少年天顶之上,五色五气流转,似乎有结成祥云的迹象,叫许庄想起钟神秀的紫炁祥云气象来,这少年虽与钟神秀的异象不能相比,却也有一种勃发之势。
不提许庄若有所思,孙素真却忽然屈指一弹,一点朦朦灵光从指尖落入地上少年身上,只见少年身上如滴水入湖一般,泛起涟漪,全身上下内外穴窍经脉肌理竟然在灵光之中显现的一清二楚。
孙素真沉吟道:“此子身体构造与我玄黄界中生人十分相近,想来应当也是周近界域哪方世界或者哪处星辰的人族。”
许庄淡淡道:“观其内府,倒有一身练气的修为,似乎也是玄门路数……若无什么不妥,不妨放了便是。”
孙素真道:“不错,我们玄黄界虽然不是万方交汇,繁华鼎盛的大千世界,但也不必忌讳它界生人来往。”
两人商议几句,孙素真便道:“此子是何方人士,不过练气修为,是以什么方法穿梭虚空而来,又是什么目的……掌教师兄不如去了他拘禁,问上一问便是。”
许庄认为太素正宗,自有玄门气度,就算要放走此人,也不必怕他知晓曾被太素所拘,若其来路清白,便就将他拘来之事做些补偿亦无不可,也没有意见。
道辰真人只是定定坐在云床上,任由两位真传商议决策。见两人统一了想法,倒也不做评价,只是伸手凭虚一点,就去了那少年身上的拘禁。
那少年眼帘张阖了两下,这才睁开双眼,却不见慌乱,颇为冷静地打量了一方四周情形,目中闪过一丝震撼之色,旋即敛去。
这是道辰真人老神在在道:“小友,孙师弟所问你已听见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为他解惑?”
原来在许庄与孙素真交谈之时,道辰真人已经悄然解开了这少年耳识,叫他有所准备。
少年镇定爬起身来,拱了拱手,启声道:“小子周钧……”
其言语与神洲语言倒同出一系,只是口音略有不同,许庄几人自不会分辨不清。
原来这名为周钧的少年是长于凡俗之中,据周钧所言,其所生长的‘世界’只是一处俗世,并无修行之谈,只有些许习练武术之人,修行到最深处,也比不得练气修为。
而周钧却获得了一位‘五行散人’的修行人留下的仙府,五行散人自称是玄黄界元神修士,意外坐化于凡尘之中,留下了传承与回归玄黄界的符宝。
周钧因此踏上了修行之道,苦于俗世之中,修行艰辛,于是痛下决心,启用符宝来到玄黄界修行。
这一番话,听得许庄与孙素真眉头直皱,待得此人言罢,孙素真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你倒是有气运福泽之人。”
“不过……玄黄界什么时候有一位五行散人,竟然炼就元神,我却没有听过。”
周钧闻言咽了口唾沫,不料道辰真人忽然道:“原来是五行散人,此人已经许久没有声息了,竟然游历天外之时坐化了。”
许庄与孙素真纷纷一怔,却听道辰真人叹道:“不过他的传人如今归于玄黄,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说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重新落在周钧身上:“周钧,你醒来便受我们盘问,却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罢!”
“你且听好了,我乃神洲正宗,太素宗的掌教真人,你出身贫瘠,长于凡尘俗世,能得仙缘,为有福泽,能练气有成,为有资质,能放下,能拿起,能穿越虚空到玄黄大世界求道,为有根性。你受我拘禁盘问之苦,我可允你三项赔偿选择。”
“一,可由你选择太素收集的除秘传之外道术一卷。”
“二,可由你选择太素收藏的法器任意一件。”
“三!可予你拜入太素正宗修道的资格。”
话毕,道辰真人便闭目养神,似乎不打算再说,任由周钧选择。
许庄,孙素真神色各异,但见道辰真人态度,亦闭口不言。
周钧似乎被这从天而降的运道震住了心神,半晌才镇定下来,却做出了副下定决心的模样,拱手道:“弟子周钧,愿献上五行散人道术,拜入太素正宗。”
此话一出,许庄顿时嘴角一翘,孙素真更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道辰真人摇了摇头,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道术么?”
道辰真人收敛笑容,严正道:“我太素正宗,传世万载,上品金丹无算,元神真人辈出。如若弟子有什么奇遇,就要上缴!散修有什么机缘,就要巧取豪夺!宗门之心怎么凝聚?宗门弟子又怎么能有修道的根性,道心呢?”
“你听好了,我允你的道术,法器,你想要的,我太素绝不会食言。你若真想拜入太素正宗,我允你的,不过是一个资格,你可还未通过考验!”
这一番话却将周钧说的涨红了脸,目中却生出炯炯神光来,他虽不觉得自己的防范有什么不对之处,但正因如此,才更为玄门正宗的气度心折。
这便是自己所向往的,周钧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启禀真人,弟子仍选第三项。”
道辰真人笑了笑,悠悠道了句:“善。”便唤来一名童子道:“童儿,你将此人带予虚形观去,先从道童做起罢!”
许庄目光一动,却拱手道:“掌教师兄,我这新收的徒儿开智未久,不若将其与周钧作个伴,一并送到虚形观去修行。”
袁皓没曾想自己会被突然提及,猛一抬首,便见道辰真人目光扫来,淡淡道了句:“善。”
见道辰真人首肯,许庄回首道:“去吧,到了观中,需得恪守礼节,好生修行。”
袁皓像模像样拱了拱手应道:“是。”便见童子领过那名唤周钧的少年,带着两人往宫外行去。
一出云宫,两人同时一松,袁皓猿臂长伸,挠了挠脑袋,周钧却暗道:“五行童子,你让我说的五行散人,原来真有此人?”
周钧没想到,心神之中响起的却是:“我不知道。”只听五行童子淡淡道“五行乃是玄门学说中的物质之基,五行大道,更是包容万象,诸天万界,修行者无数。五行散人,五行真人,没有千万,也有百万,此界若没有,那也是你倒了霉,折了气运,却怪不得我给你编造的说辞。”
周钧登时一噎。
云宫之中,孙素真疑惑道:“掌教师兄,那周钧所言看似详尽,但似乎真假两参,为何……”
许庄则问道:“掌教师兄真识得五行散人?”
道辰真人微微一笑,却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分别呢?此人有求道之心是真,更与我太素有缘,这便足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