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庄自琅嬛楼出来之时,天中已是夜色,一白一紫双月悬于天中,满天繁星竟然异常璀璨。
许庄昂首欣赏了片刻,才将身一拔,化作一道虹光纵过星夜,不过几息便到了冲云峰上。
此时冲云峰顶,竟然有着人声,许庄落目一望,峰顶边亭之中,一年轻道人、一白毛猢狲、一如玉女子,三人正在对月饮酒。
准确而言,应是袁皓与秦登霄二人正在饮酒,薛玉人端坐在一座之上,面前虽然置了酒水,但并未动弹,只是望着与天瀑界截然不同的夜色,似乎出神。
袁皓与秦登霄饮过了一轮,袁皓又开始斟过酒水,秦登霄面上虽是平常,心中似却有些愁绪,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许庄本来不欲现身,见此情形眉头忽而皱了一皱,察觉些许不妥,念头一转,现出身来落下云头,大步入了亭中。
秦登霄是许庄新收的入门弟子,许庄允他回返太素登籍之后,便可到冲云峰中开府修行,与袁皓相识也是自然之事。
至于薛玉人,秦登霄在天瀑界时就已见过薛玉人许多次,自然也是相识。
今日袁皓与秦登霄正在此处饮酒,薛玉人忽然在道童带领下来到冲云峰上,顿时给了秦登霄一个惊喜,既有见到天瀑界故人的原因,更多则是对许庄回返玄黄的喜悦。
不过忽然见到许庄现身,两人还是有些反应不及,倒是薛玉人先起了身来,做了一个万福,轻声唤道:“见过老爷。”
袁皓与秦登霄如梦方醒,纷纷口呼:“弟子袁皓/登霄,见过恩师。”便伏身欲拜。
许庄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见他动作,自然有一股无形之力生出,止住两人下拜之势,随后自然行至石桌之旁落座,左右望了一眼,言道:“都坐吧,非是正式场合,不必太重繁文缛节。”
两人齐齐应是,落座下来,薛玉人犹豫了几息,也欠了欠身,重新半坐在石凳之上。
许庄在袁皓面前,虽然不是刻意扮演严师角色,但碍于师尊威严与其传说的光环,确实常令其感到拘束,这种师徒坐下来的时刻更未有之,愣愣坐下来后,不知哪根筋抽了一抽,竟然取出一杯玉斛放到了石案上,斟上了酒水。
许庄见状也是讶然,却笑言道:“听说皓儿酿的果酒在门中也享有不小美名,今日却可尝到了。”
斟满了一杯酒水,袁皓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闻许庄此言,没及得庆幸,慌忙道:“此是弟子闲情所酿,如蒙师尊喜爱,弟子府中还有陈酿几许,弟子都取来孝敬师尊。”
许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取过杯来轻轻饮了一口,确觉颇为醇美,于是也不做推拒,应道:“既然皓儿有此孝心,为师便收下了。”
袁皓自然不觉心疼,反是喜不自胜,不禁咧嘴笑颜,猿形毕露。
见状许庄倒是想起一事,问道:“皓儿,你可想化为人身?若有此意,为师可以修书一封,到丹霞院讨来一枚化形丹予你。”
袁皓闻言犹豫了片刻,应道:“启禀师尊,弟子对猿身并无不适。”
许庄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善。”虽然许庄生来便是极佳样貌,但在他心中,皮囊其实并不甚重,否则也不会直至今日才想起与袁皓提及此事。
袁皓对猿身并无不适,反而合许庄心意,于是赞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将目光落到秦登霄身上,微笑道:“登霄,引归本宗修行可还适应。”
秦登霄本在一旁静坐细听,闻言忙起手欲礼,见许庄目光,才想起来放下繁文缛节,应道:“回师尊,弟子十分适应。”
许庄颔首赞道:“我观你道法有所长进,想来也是如此。”
听闻许庄赞赏,秦登霄面上也显出喜意,应道:“本宗每月皆有长老讲道,弟子每听皆有所获。”
许庄微微一笑,问道:“恐怕不止如此缘由?”
秦登霄资质虽好,但还算不上异于常人,许庄之所以收其为徒,也是因其心性上佳,而非其他原由。
而且秦登霄在天瀑界时,就已经炼法圆满,虽然改修《太素一炁经》后,根基当有所长进,但如今一见,秦登霄的根基之深厚却是略微出乎了许庄的意料。
秦登霄闻言应道:“弟子为积善功,常领任务在外行走,偶得机缘天降,服下无名灵果,功行有所长进,但此为外物之益,不足与道法精进比较,所以不敢夸耀。”
“哦?”许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双目微微开阖一瞬,启了法眼一望,竟见秦登霄天门之上,隐有云龙遨游云气之形,还在凝实之中,显是气运积蓄之兆。
秦登霄在天瀑界时还没有此兆头,来到玄黄界后,竟如潜龙入渊,蛟龙入海,有了福缘大涨之势,气运之道果然玄妙异常,难以揣测。
思忖片刻,许庄言道:“伱能得福缘甚好,能有如此想法更佳,须记惟有本身道法为真,外物可以化为己用,但却不可生出依赖之心。”
秦登霄应道:“是,谢师尊教诲。”
“嗯。”许庄举杯轻饮一口,忽而话锋一转,问道:“你身上的禁制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秦登霄与袁皓面色俱都微微变了一变,沉默了片刻,秦登霄才应道:“回师尊,弟子犯了戒律,为执律院所禁足。”
听闻秦登霄如此说道,袁皓面上现出不快之色,竟然启声言道:“启禀师尊,此事明明非是师弟之过,是执律院……”
“袁师兄。”秦登霄眉头一拧,出言打断道:“师兄慎言。”
“无妨。”许庄抬手一止,言道:“皓儿,你将此事说来。”
“师尊……”秦登霄话未出口,许庄已将目光一落,淡淡言道,“登霄,你是我的入门弟子,如真犯了门规,不仅要受执律院之责,本座还要另外惩处于你。”
秦登霄面色微微一变,许庄已接着道:“但若非你有冤屈,为师也不会坐而视之。”
袁皓闻言大喜,言道:“启禀师尊,不久之前,秦师弟在门外意外与一名玉霄弟子发生争执,动起了手,那玉霄弟子不是对手,竟然使了以五阶道术炼制的雷珠出来,好在秦师弟机警,没有为其所伤,也因此一怒之下斩下了那玉霄弟子一臂。”
听到此处,许庄已是皱起了眉头,袁皓接着说道:“不料师弟回返宗门之后不久,执律院竟忽然将他唤去问询,言说对方找上了门来,要师弟赔礼道歉,师弟抵死不肯,执律院便给师弟下了禁足之令,听说对方如今仍在门中,不依不挠讨要一个交代。”
“哦?”许庄不见什么神色,朝秦登霄问道:“皓儿所言可为真?”
秦登霄叹道:“禀师尊,师兄所言不假,不过我斩那玉霄弟子一臂,同样是使了道术符箓,也是因此才被对方拿了把柄。”
“把柄?”许庄眼睛眯了一眯,端起酒杯摩挲了一下,冷笑道:“这算什么把柄?执律院犯了糊涂了,理不清自己的位置?”
即使玉霄派与太素正宗可说同气连枝,但即使同宗同族之间也难免纷争,两宗门人产生些许龃龉,这都是正常之事。
但身为执律院,胳膊却往外拐,这便是不能容忍的了,只是不知道此中究竟又是什么原由?
低哼一声,许庄将斛中酒水一饮而尽,起了身来,淡淡道:“此事我会亲自从执律院调来獬豸笔录,若你二人所言为真,为师不会坐视不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