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山深处,有撑天巨木一株,高与山峦齐平,枝间桠里有精舍数十,皆是通体木质,似乎木上生长而成,浑然一体。
这撑天巨木便是茫山隐士,句芒尊者的道场。
做为元婴尊者,又似有玄门大派背景,性情也颇与人为善,这便使得句芒尊者在这广遨茫山,颇为混乱的修行界中,也有着良好名声,他的道场也是一处难得宁静平和的所在。
但今日却有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一片黑云,将半株巨木死死笼罩,其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成群野兽满空嘶吼,各种混乱动静从中传荡开来。
若有有见识的在此处,一眼便可知晓,这是魔门凶名赫赫的厉害道术,千阴万鬼云。
之所以凶名赫赫,不仅是威能强大,更因这门道术的残忍,为什么名为千阴万鬼云?
因为想要炼成这门道术,必然需要屠杀炼法,无论生人、野兽、禽鸟、精灵,总之定是灵智具足的生灵,杀得一千足数,才能以秘法炼成一头‘千阴鬼兵’,炼成万头鬼兵,才能初步炼成鬼云,鬼兵每多一万,威力便翻倍高涨。
此时在千阴万鬼云之中,有两道人影端坐,一者乃是一名干瘦道人,高鼻长颔,形貌不佳,一者却是一名貌美道姑,道袍端庄,神态却显妖媚,举手投足间似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但那干瘦道人却未为所动,面沉似水,望着鬼云笼罩中心。
山峦一般高大的巨木之外,一道青光高涨,薄而明亮,依托巨木而生,源源不绝,坚定的抵御着乌云侵蚀,鬼兵攻打。
半日渡去,眼见天日攀升,受阳气压制,千阴万鬼云似生出了一丝颓势,奈何句芒道场不得。
见此情形,干瘦道人思索片刻,从袖中取了一道乌纸出来,书了几道符文,掐起法诀往天中一掷,符纸笔直飞入天中,没过一会儿,顿时有乌云渐渐飘来,如幕一般遮天蔽日。
再有一刻,更是下起瓢泼大雨,那雨浑浊不澈,落在山间,顿时树木奄奄,生机流逝,本便为千阴万鬼云惊走了大半,仅余少数不甚敏感的山间生灵,更是纷纷消失了踪影,不知躲去了何处。
一时之间,不仅日为蔽遮,阳气亦被驱开,方圆几里之内浑然阴冷,顿似鬼蜮一般。
见此情形,那貌美道姑面上现出妩媚笑意,柔柔道:“师兄道术果然不凡,看来攻破句芒的阵法,也是手到擒来之事了。”
那干瘦道人漠然斜了她一眼,冷冷道:“只如此还远远不够,句芒这神木甚是奇异,都已隔绝地气,仍能源源支撑阵法,只观其势,至少还有三四日苦功才能磨灭,恐怕不足以交差。”
那貌美道姑掩唇一笑,言道:“师兄莫拿差事来刺小妹,小妹岂是袖手旁观的人呢,之前不过是留神以防句芒可有后手罢了。”
干瘦道人冷笑道:“句芒的帮手已被赤明圣子击伤,还能有什么后手。”
魔门万载以来隐世不出,虽有各种手段招收门人,但仍是不能与主宰神洲,分据大地的玄门大派比拟,所以宗门制度也渐渐生出了不同,尤其有望元神的真传弟子比之玄门更是珍惜,自然会倾力培养,也因此有了称真传弟子为圣子的规矩。
听闻干瘦道人之言,貌美道姑未再应声,只是取了一个净瓶出来,摇了一摇,再往空中一倒。
一道漆黑液体倒落入鬼云之中,生出无边阴气,滋长鬼云威能,千阴万鬼云顿时大发神威,一时无数鬼兵在云中现出身形,往那巨木青光攻去,顷刻间便使青光生出摇曳。
“哦?”干瘦道人见貌美道姑此举,知她已是大出了血,顿时面色稍霁,思索了一番,言道:“如此句芒的阵法当不能再支撑多久,无论何种方法,想必很快便有应对,为兄还要维系千阴万鬼云,还请师妹多加留意。”
貌美道姑也知晓轻重,轻轻点了点首,便将身轻轻一摇,飞入了鬼云之中,藏去不知何处。
神木之上,有一高枝,辟开了一片平台,往日乃是句芒尊者讲道的场所,但如今平台之中,只有寥寥几人,或忧或虑,或做沉思之状,显为道场被攻打之事,各有心绪。
几人之中,有一明显为首之人,须发皆是木棕之色,结虬便似树根一般,气势也甚不俗,显有元婴二重的修为,正是有着茫山隐士之称的句芒尊者。
句芒尊者抬首望着阴云盖顶,目中露出凝色,言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诸位可有建言?”
在场四人,明显二二分为两方,倒不是说有什么不睦,只是着装明显不同,句芒尊者与一旁一名形貌普通的中年修士,穿着各有特色。
余下两人却是一身行至何处,都令人敬畏三分的太素道袍,正是赶来驰援的越氏子弟。
不过此时这二人状况明显不佳,其中一人更是面色犹如金纸,显是有重伤在身,只是仍强撑着在此处,另外一人面色虽好些,也是漠然不语。
倒是那相貌普通的中年修士思索言道:“先前那魔门贼子不是发信言说,只要我们让出山门便可任我们离去么?”
句芒尊者缓缓摇了摇头,言道:“魔门贼子之言岂可轻信?若离了阵法范畴,他便翻脸不认,我等岂非任人宰割。”
这时那面如金纸的越氏子弟启声道:“魔门贼子在此地界汇聚者愈来愈众,定是有所图谋,此事需再往门中去信,定会来人探查。”
那中年修士叹道:“如今我等被围困在此,如何能够往外去信……”
正言之时,忽然天中青光一震,隐隐沉下了几分,骇然望去,只见鬼云凶威大涨,却正是外界那道姑施了手段了。
见此情形,中年修士苦笑起来,言道:“如此看来,纵使能够往外去信,我等也支撑不到太素来援了。”
此时句芒尊者望着青光渐渐支撑不住,目光幽深了几分,忽然掐了一个法决,只见足下神木似有奇声挲挲,顶上青光竟然猛地一涨,支撑住了攻势。
中年修士吃了一惊,问道:“师兄,这,这是……”
句芒尊者沉声应道:“消耗神木本源,大阵当能再支撑五日以上,如今只需设法去信求援了。”
闻言中年修士叹声不语,这神木乃是句芒一脉的根本之物,不仅作为山门,吸纳地气,产出灵机,支撑大阵,还结有宝籽,是利于修行的上乘之宝,消耗神木本源,与断绝道统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句芒尊者既已做了如此选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他也没有解决困局的方法。
倒是那名一直沉默的越氏子弟听闻此言,目光闪动了一瞬,忽然言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尝试突围出去,往门中去信吧。”
句芒尊者望着天中,似乎透过鬼云看见了那两名魔门修士,言道:“子临,那两名魔门修士皆是元婴二重的修为,且有这魔云为阵,突围恐怕非是轻易之事。”
越子临做出轻松姿态笑了笑,应道:“我有族中赐下的符箓护身,击败他等不是易事,想要突围脱身却是不难。”
听闻此言,那面如金纸一般的越氏子弟,却张了张口,只是为越子临目光所阻,未曾出声。
实则越氏遣两人前来,是襄助句芒守御道场,顺便探查魔门的图谋,因此很是赐下了些族中炼制的道术符箓,秘炼宝物护身,俱是厉害非常,本拟足以应付场面。
熟料他们二人在外探查之时,遭遇了魔门的真传弟子,尽施手段,竟然也不是对手,好在有九阶遁术符箓傍身,才逃了回来。
不过经此一役,不仅他身受重伤,越子临其实也有伤势在身,道术符箓更是挥霍了大半,想要突出重围,恐怕不如越子临口中一般轻松。
可见越子临态度坚定,他知再无其他更好方法,只得沉默不言。
句芒尊者不知其中关节,只道越子临确有把握,毕竟时间紧急,没有思考多久,便应了下来,言道:“既如此,稍后子临且往另一侧走,我会开放阵门一瞬,再以乙木神雷迫敌应对,你便趁机突围出去。”
越子临点了点头,应道:“事不宜迟,现在便走吧。”
句芒尊者面色沉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应道:“如此也好。”便令师弟带上越子临往阵门而去。
两人来到阵门,期间也未如何交流,只是默默等候了片刻,突然闻得上方轰响,显是句芒尊者引动了乙木神雷,同时面前青光便现出缸口大的一个孔洞,瞬间便有乌云溢挤进来。
越子临沉出一气,目中神光一闪,不再犹豫,顿时化作一道剑光往孔洞杀了出去,经途之处,杀的乌云破碎,鬼兵支离,无暇去看阵门是否关闭,顷刻已经遁出了数百丈远。
不待越子临生出一丝庆幸,忽然风中传来一声妖媚轻笑,言道:“太素的小哥,奴家可等候良久了。”
越子临眉头一扬,没有片刻犹豫,忽将剑芒一展,如雨一般四面八方攒射而去,灭去阴云重重,果见一名妩媚道姑现出了身形,立即便是纵剑杀去。
不说他有突围使命在身,这千阴万鬼云中也不宜久留,何况越子临身上还有伤势,若是陷入久斗之中,伤势复发,定然只有败亡一途,因此不敢拖沓,动手便是全力以赴。
然而那道姑似乎对越子临的状况了如指掌,见他杀来反是一笑,娉娉婷婷往外一闪,先由千阴鬼兵迎上,迫得越子临出手应对,这才瞧准时机将手一扬,落下一道朱绫,照越子临头上便是一抽。
越子临自然有所应对,轻易将朱绫挡了下来,重振旗鼓便欲追杀,道姑却已又飞离了去,保持着一个若近若离的距离,显是做足了缠斗的准备。
越子临明知心急不得,仍是不免迫切,连连追攻进击,却被那道姑游刃有余应对下来,更随着乙木神雷渐熄,另外一人空出手来,驱策更多鬼兵杀至,很快已是陷入重围。
闪过那道姑朱绫一鞭,越子临不及闪躲,忽被一头鬼兵持戟往腹上一戳,宝衣虽然及时护体,仍是结了一层阴霜出来,顿时叫越子临由身至心一冷。
“看来想要突围脱身果非易事。”越子临苦笑一声,其实他也早已做了准备,若真不能脱身,唯有舍命一击,击开去路,再将信符发出,也算完成使命了。
而如今看来,也唯有施以此法了。
越子临定了定心,深深朝那道姑望了一眼,便预催使道法,那道姑灵识一动,忽觉心惊肉跳,不是察觉了越子临的手段,却忽往天中一望。
于此同时,越子临似有所觉,忽将道法一停,生生承受住了反噬,血色亦从七窍溢出一丝,他却无暇去管,支耳去听。
轰隆!
只闻惊天似地一声炸响,在他目不能及的鬼云之外,一道遁光猛然撞破乌云,如飓一般的罡风卷去数里,绵绵阴雨瞬间挥之一空。
“什么人?”干瘪道士与那貌美道姑虽分在不同之处,却是齐齐一震,目光不敢偏移一瞬,已是提起了最大警惕。
只见天中遁光洒开,自里现出一名玉树仙风的白袍道人,如踏着无形之阶一般一步一步落下,肆无忌惮,堂皇宣示的磅礴法力汹涌压落下来,顿时天地之间,无论人鬼精怪,凡有识感的,皆觉如同山海压覆一般,身心一沉。
“太素法力,好生磅礴!是哪位师兄来援了?”这无边法力的性质,越子临再是熟悉不过,顿时不惊反喜。
见他如此神情,那道姑面上更现阴霾,暗道:“不好,此地不宜久留了,须快唤师兄……”
念头还未转过一瞬,忽见那道人目光往千阴万鬼云中一落,背后忽然升起一道煌煌金光,定睛细看,竟是无穷金色焰流,往下一卷,落入千阴万鬼云中,顿似火星滴落油锅,烹燃一场大火!
金焰所到之处,无数鬼兵甚至未及哀嚎,便已燃成飞灰,鬼兵阴气组成的漆黑鬼云,更不能抵抗一刹,湮灭无声。
“大日真火!”道姑目珠一震,顿时不再停留,将朱绫一卷,刮起一道香风往鬼云之外疾驰而去。
大日真火,至阳至刚,最克阴邪鬼物,此如海漫山一般的大日真火卷落下来,莫说千阴万鬼云,她那专炼阴鬼伎俩的师兄定也成了死鬼一条,她自不会留下与他陪命。
不过她的动向又如何逃得过天上那道人的法眼,只见他忽将目光往这处一落,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似吐出淡淡一个“定!”字,那拂去的无边罡风轰然倒卷!
无形大力四面八方袭来,貌美道姑还未顿出百丈,已被死死缚在空中,朱绫被那无形大力捏合,反如对方法器一般将她捆实,好不狼狈。
那道姑面色变了一变,竭力将浑身法力搬运起来,朱唇开阖,颂起法决,然而还未吐出二字,天中道人忽然眉间一皱,腰间倏尔迸出一道惊天飞虹,如电一般闪过,都未及得任何人看清,已又落回了他的腰间,只余朱红葫芦轻轻摇晃。
紧接着,空中似慢了半拍一般,有轰雷之声滚滚传来,那飞虹留下的霓尾在道姑鹅颈之上绕了一圈淡去,才见她那美貌头颅赫然滚落下来。
你的强壮吸引了美女蛇的注意,她觉得你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同类,试图与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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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