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道人大笑一声,自指尖露出一只卷好草叶的纸烟来,放到齿间,缓缓道:“大势成矣!”
青紫劫珠果树之上,神光结成霞衣,兜起金元在,破开气层直奔虚空中另外一处而去。
由水镜之中斗法见分晓,到亲眼所见这一幕,一语笃定了胜负的司马宗发,一向眯起的双眼都不禁微微睁了开来,流露出震愕之色。
或许在斗法之中,威能宏大不代表着便能克敌制胜,但许庄已受画地为牢之困,而金元在施展一元辰金印之威,恐怕都已超逾了元婴修士的界限。
这是金元在于太乙宫当代数一数二天赋,根基;玄功圆满,炼就元婴大成的修为;无上神通者摘取星辰炼制的惊世法宝,共同铸就的一击。
许庄以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竟然能与之抗衡,已经令人震撼,五色神光一出,竟然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实在令人……只觉匪夷所思。
常苏儿只手撑着下颔,目光之中流露出思索之色,忖道:“素闻玄黄修行界,昌盛至极!只是似乎动荡频繁,又罕与外界来往,故而神秘非常……”
太乙宫雄霸东天一界,何等厉害?
身为太乙宫中的弟子,即使再高的天赋才情,在门中都不能呼风唤雨,达到了金元在那般水平,在门中都有一二名对手能够齐驱并驾,比较高低。
这还不涵括那超过岁限,不再争选十大弟子的前人,要知门中早早元婴大成,苦求元神而不得的修道天才,可不是一个少数。
所以出身太乙宫中,见识过如此种种,难免便有一种莫名的骄矜,天下英才固然不差,但真要放到太乙宫中比较,也只是等闲之辈。
可见识了许庄的厉害,常苏儿忽觉或许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谶言,并不无道理。
“这许庄不仅根基深厚,法力强绝!道法也是奇高,神通层出不穷,还有一身精妙剑术。
金元在使出了一元辰金印,都被此人所斗败,还是以此正面抗衡的方式,如是传回了门中,岂不惊掉一地眼球……不,恐怕信者寥寥吧。”
司马宗发、常苏儿与许庄不过是因为一方赴约,才有了点头之交,了解不深,金元在又在门中名声太盛,所以不禁受到了极大冲击。
与他二人相比,弥远道因许庄号称压钟神秀一头的名号,早有留意,岑风鸿也是与许庄相处过的,对此结局虽感惊喜,也只是交口称赞,言说许兄,不愧千载仙风之名。
众人正赞叹于许庄与金元在的斗法之时,青紫珠劫果树之中,倏然又有一道神光冲出,仍往另外一处而去。
缺德道人吞云吐雾,嘿嘿一笑,朝积德道人道:“钟小子聪明,淘汰了姚里青,看来胜阵终于还是拿下了,就是不知道——”
“紫劫珠果,究竟谁能得手了。”
积德道人应道:“以钟小子,许小子的性子,定还是单打独斗,倒还不到言胜的时候。”
事实上,修道天才谁人不是傲气骄矜,以往每次比斗,也是单打独斗居多。
两人对话顿时引起众人注意,纷纷落目往灵根之上去寻状况。
见众人动作,缺德道人便将水镜一抹,便见水波漾开,画面一转,来到另外一处,这才发觉。
那神光都已遁离了青紫珠劫果树,场中仍是一片狼藉,无数漆黑雷霆四散奔骋,击在枝桠之上,引起灵根激烈反应,一时灵光闪烁,灼目刺人。
最里之处,钟神秀负手立于玉枝之上,头顶紫霞云炁,一身鹤氅分尘不染,怡然潇洒,一派谪仙气度。
司马宗发眼皮跳了跳,照此情形,似乎姚里青完全没有给钟神秀带来一丝麻烦,不由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缺德道人忽然轻咦一声,似乎是与他响应,一道如是七彩,琉璃透澈的宝光闯入了水镜画面之中。
场中除许庄,钟神秀之外,已经只余李承真一人,来者身份自然不必多说。
宝光往枝桠之间一坠,好似雨落击石,溅起点点珠光,李承真自里缓缓行出,折扇一摇,含笑道:“钟兄,往你方直去,连摘三枚珠果不见人影,便知形势不对。”
“可惜李某急忙回返,还是慢了一步,叫钟兄淘汰了姚道友。”
两人似乎并不陌生,钟神秀只是微微一笑,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间毕竟彼众我寡,为得胜计,也只得稍稍激进些许了。”
李承真悠然道:“那钟兄也需在此斗败了我,才能保证胜算吧。”
“如无差错,金道友如今应当也与许庄交上手了。”李承真目光对上钟神秀,笑道:“钟兄觉得谁胜谁负?”
钟神秀淡淡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反是问道:“我看道友倒对与我交手甚有把握。”
“这倒不错。”李承真微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自上番为钟兄所败之后,在下痛定思痛,好生精进了几门道术,还专门炼就了宝罡大咒。”
“不是在下妄自吹嘘,实是我为与钟兄再做交手,准备不少。”
“可在我看来,钟兄却似乎不进反退……”他将折扇一合,摇了摇头,问道:“莫非修行出了差错?我本以为这对钟兄而言,应是不可能之事。”
钟神秀面上不禁露出些许讶异,经过这段时间,他的修为早已重新稳定下来,莫说许庄等人,缺德道人,积德道人也没发现他的异样,倒没想到李承真一眼便就看了出来。
“是灵宝宗的神通么?”钟神秀心中一转,毕竟自己行走青空界时,并没显露身份,也被李承真一眼瞧破了不凡,特意追了上来,在无人之处,有了一番交手——
钟神秀虽是稍胜一筹,但也不得不承认李承真不是俗流,因此与他以真实身份相交。
正思量间,李承真忽然抬手一指,一道宝光骋过,化作神雷,当头往钟神秀一劈,钟神秀眉头一皱,心念一动,便有一道漆黑雷霆自罡云之中劈出。
两道雷霆在空中轰然触碰,紧接着炸开雷光无数,似乎不分上下,李承真却将眉一扬,问道:“钟兄怎么弃紫霄神雷不用,改此‘小崩灭术’了?”
小崩灭术虽不差,但李承真可知道,钟神秀早已将紫霄神雷修行到九重境界,在上次与他交手之时使出,不仅威力惊人,更是千变万化,实在难缠至极。
与紫霄神雷相比,钟神秀的小崩灭术,实在浅薄许多。
钟神秀也不隐瞒,倘然应道:“紫霄神雷,虽说不上废除,但短时之内,我确使不出来了。”
李承真失望的摇了摇头,问道:“看来钟兄暂时废除的手段,并不在少数。”
钟神秀所料不错,李承真确有一门奇异神通,不过非是灵宝宗秘传,而是先天而生!
无论他人隐匿与否,只要与李承真气机交汇,就有可能使他生出感应,无论是福,是祸,是威胁,是善意,是暗藏心机……种种,皆有可能。
上一次,李承真与钟神秀意外相遇,钟神秀予他的压迫,实在生平罕见,但此番会面却令他大失所望。
无论钟神秀究竟是出了岔子,还是另有玄妙,至少在他的感应之中,是实实在在的不进反退。
李承真淡淡道:“如是这般,此次斗法,道友恐怕不是我的对手了。”
钟神秀泰然应道:“道友既有自信,不妨一试。”
李承真大笑一声,突然喝道:“好,道友且留心了!”
话音未毕,自林间又是一声雷霆般的轰响,李承真在一步之间,已到了钟神秀面前!
他五指屈起,似拳似印,动辄之间,如是巨灵推动神轮,一掌轰下,似乎瞬间击败岑风鸿的画面就要重现。
然而下一瞬间,钟神秀的天顶之上,罡云突兀分开,便有万缕光华迸射而出,汇做一线,倏然击出!
神光迸击在李承真身上,似乎一根神针将他顶住了一般,顶出千丈之远,才撞在一道粗厚玉枝之上,随着一声似乎裂帛的动静响起,神光瞬间自李承真背后玉枝穿出,飞出不知几远。
李承真腹部之上,赫然显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号称宝罡加持、金刚不坏的躯体,瞬间为钟神秀洞穿!
不过同时,两人身上却流露出截然相反的神色。
“玄真至妙仙光……不愧是上玄宗在青空界造下无数杀孽的大神通。”
李承真缓缓抬起头来,面上露出微笑,“实在侥幸,如若道友一身道术,还如以往一般厉害,有足够自信与我周旋,悠哉游哉试探明了虚实,不定还真叫你破去了我的金身!”
钟神秀目光望去,便见李承真身上,似有金光流转而过,便自空洞之中生出一道金色氤氲,几息之间,伤口疾速弥补起来。
“原来如此。”钟神秀眉头微微蹙起,略作思索便即了然。
宝罡炁元持身咒,恐怕不是真如符咒一般,而是一口神通元炁,藏在体内某处,即使金身为人击伤,击破,只要宝罡炁元还在,法力运转之下,瞬间就恢复如初。
李承真被他玄真至妙仙光击破金身,虽是瞬间耗费了大量法力,但正如他所说,并没有造成实在的杀伤,之后他定会慎之又慎,自己恐怕再难寻到机会了。
想到此处,钟神秀不禁摇了摇头,面上反而露出了微笑,忖道:“我本以为,即使就如今状态,也能支撑到与许道友交手,如今看来,恐怕有些小觑李道友了。”
青紫劫珠果树之外,缺德道人面上露出愕然,掐了几指,一拍脑门,叫道:“这不应当……”
此举不由引来他人关注,他也不以为意,自言自语道:“依我推算,钟小子并无盛极而衰之势,反应精进勇猛,大有压下许小子一头,独领风骚之势啊。”
钟神秀修为险些退步,自然瞒不过元神真人的眉目,不过依照缺德道人的推算,他不仅无恙,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显露出如此卦象,缺德道人也便不再留意,甚至还有些暗自忧愁,恐怕许庄要被他重新压过一头,夺得了那紫劫珠果——
可如今情形,却与卦象大相径庭啊。
“长势鼎盛,蓄而待发,短势低迷,韬光养晦。”积德道人叹了一声,说道:“我道我近来推算,怎么首代斋主之势不在我身。”
众人提耳聆听两位真人交谈之时,也留心着水镜之中的变化。
果然钟神秀一击没能竟功,李承真稳扎稳打起来,他翻来覆去只有小崩灭术,剑术等寥寥几种手段,到了险象环生之时,便以一记玄真至妙仙光迫退李承真。
如此斗将下来,倒是走过了数十个回合,甚至寥寥几门手段,还如是临阵长进一般,越来越精深,越来越游刃有余,瞧得众人不觉愕然。
可李承真终究不是等闲对手,数十个回合下来,眼见钟神秀再无其他变化,顿时步步紧逼,又走过几招,忽然不闪不避,以被钟神秀一记玄真至妙仙光,轰飞了连肩带臂小半左身的代价,一个拳印按在钟神秀胸口之上。
刹那之间,神光显现,将钟神秀一裹,便破开气层回返到了酒仙葫芦之上。
“这。”弥远道一时默然,想当初金丹之时,他拜山上玄,钟神秀六阶道术信手拈来,数十个回合不加重复,生生压得他抬不起头。
那一场比斗,弥远道身为灵宝宗真传,轻易败予了钟神秀,成就了他同辈第一人的名头,也引得弥远道心灰意冷,随长辈远赴广元界修行。
如今见钟神秀左支右绌,竟然败在他人手下,即使事出有因,弥远道竟不觉有些破灭。
可钟神秀却仍神色淡淡,迈步出了神光,只是朝积德道人拱手一礼,言道:“有失真人之望,晚辈歉然。”
积德道人摇了摇头,应道:“短势不济,无妨。”
缺德道人搓了搓下巴,目露疑色,问道:“你小子究竟弄什么古怪?你初炼气时,习炼道术就信手拈来,修行到了今日,反而成了这幅模样?”
造化钟神秀,天生了道真的名号,还是出自缺德道人之口,此问倒是发自关心。
钟神秀闻言只是一笑,当着众人堂皇道:“以往之时,我深陷于是我非我的苦恼之中,直到广成道场一行,才豁然开朗。”
“我者本我,不为外物移也,若非如此,也不必再求明真见性了。”
缺德道人似是听懂了什么,唇间卷烟微微一翘,一时竟是将什么道术神通都抛之脑后了,心中却冒出来一个想法:“这小子怕是离炼就元神不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