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元神持剑而立。
望着身下那截被凤火追杀的残甲,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虽然深知九死惊陵甲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杀死。
但眼下情形,至少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妖甲也并非真正不死不灭。
纯阳剑术能伤。
天凤之火能熔。
即非生灵,亦有痛苦恐惧之时。
而如今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自然是……趁它病要它命!
妖甲一除,他们一行人便能再无阻碍的进入地仙村。
至于躲在山窟中的尸仙。
到时候就不足为虑。
“唳——”
似乎察觉到主人心中杀意。
正顺着洞井,追逐妖甲的罗浮,一双眸子愈发凌厉,凤鸣之声顺着地脉裂缝,上冲天际,下镇地窟。
眼看那一截被剑意从中斩开,切口处平缓光整,但止不住碧绿妖血往外渗出的甲藤,就要穿过被两头穿山甲穴破的洞窟中逃回地宫。
罗浮身形一闪。
抬起双爪。
锋利无比的爪钩,竟是一下刺入甲藤内,将它硬生生从地下给拽了出来。
甲藤被拉的滋滋作响。
好似一团铁丝被拧起来,来回绞转发出的动静。
但即便如此,它仍旧在挣扎不止,整条藤蔓瞬间紧绷,恍如弓弦嗡鸣,刺耳难言,穿入耳膜当中,听得人头皮发炸。
“唳——”
感受着身下难以分离的僵持。
罗浮仰头一声怒喝。
分明已经是生了怒火。
火意凭空而生,顺着甲藤径直烧去。
刹那间,一阵嗤嗤的烧灼声响彻不绝,原本还相持不下的局势,顿时出现一面倒,凤火至阳至烈,克制世间一切邪煞之物,而九死惊陵甲偏偏又是世间至阴至邪的存在,二者一经相遇,简直就是烈日白雪。
火光一下窜入截面当中。
烧得妖甲节节败退。
原本往外渗出的妖血,瞬间蒸腾气化,只剩下一缕缕刺鼻难闻的黑烟。
若是寻常人,哪怕只是闻上一口,怕是都要被其中毒性直接溶化。
一身筋骨血肉消失无踪。
但对罗浮而言。
连妖甲本体都伤不到它,更何况一缕毒烟?
至于陈玉楼,更是如此。
元神之身,除却域外罡风、天雷地火,世间已经少有能够伤到他的手段。
只可惜,九死惊陵甲并不在其中。
黑烟从身侧飘过。
很快就消失在石壁缝隙中。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咔嚓——”
忽然间。
一道诡异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就像是刀剑断裂,亦或是山石崩断,只见浮在半空,双爪死死缠绕着妖甲藤蔓的罗浮,身形一闪。
看上去就像是踩空失重了一样。
旋即。
陈玉楼便从它身上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
头顶凤冠,鲜红胜血。
一双眼睛更是瞬间变得殷红一片。
哪怕是当日君山岛上,围杀狩猎那头老蛟时,利爪卷折,翎羽断裂,都不曾见它如此怒气冲天。
“逃了?!”
陈玉楼一下明白过来。
深埋山下的妖甲,果断的吓人,知道凤火可怕,竟是毫不犹豫断尾求生。
要知道。
九死惊陵甲虽然能够借助地脉阴气以及腐肉血气不断扩散,那些甲藤,其实就是它的延伸。
就如人之手足。
强行断去,对它的损伤,绝不是一笔两字就能轻言带过。
再加上,他之前斩出的几剑,锋铓无铸的剑意,早已经贯穿而下,与凤火一前一后,不断灼蚀它的甲身。
若是一开始,便断尾求生,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如今嘛。
太晚咯!
陈玉楼眸光骤寒,身形一晃,刹那间,便越过罗浮出现在了穹顶层处,手中长剑一挥,炽烈的白光交织纵横,如同道道白网。
霎那间。
铁水浇筑的穹顶上,一下出现数道裂纹。
随后……
轰然坍塌。
罗浮也不迟疑,一声轻唳,身形化作流火,直直的撞入地底之下。
地仙村,就如一座巨大的石棺。
坐落在山腹深处,弧形穹顶支撑起头顶危崖险峰的重压,同时,也将盗墓贼以及山中掘土野兽隔绝在外。
不过。
此刻穹顶洞穿,却是再无阻隔。
罗浮身形快如闪电,火光映照四方,底下的黑暗深处,隐隐还能见到一条条异蛇般的诡影,正以极快的速度逃遁。
只不过。
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却是瞒不过罗浮目光。
呼——
洞井外。
陈玉楼眸光一闪,长长的吐了口气。
一旁还在俯身盯着井内的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元神回归肉身的征兆。
“陈掌柜,怎么样了?”
“陈兄如何?”
“罗浮呢,怎么不见它回来?”
“那九死惊陵甲……被镇杀了?”
身下洞井深不见底,加之方才的厮杀太快,几乎就一眨眼的功夫,从高处望去,只能望见炽烈的剑光以及磅礴火海。
剑意凌厉,火光刺目。
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陈玉楼便已经归来。
看着那一张张急切地脸庞。
陈玉楼来不及解释太多,只是迅速扔下两句话。
“妖甲伤逃,罗浮在追。”
“另外,山下便是地仙村,先下再说。”
说完,他便提着一盏灯火,纵身一跃而下,轻飘飘往洞底坠去。
“这……”
短短两句话。
也就二十字。
其中暴露出的消息却是堪称爆炸。
破甲?
地仙村!
几人只觉得心头一震,神色间难掩惊叹。
尤其是封思北,脸上更是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通读观山指迷赋的他,甚至还在思索接下来的‘铁壁银屏、乾坤在数’以及‘黑山洞府、神阙妙境’究竟何意。
如今,陈掌柜竟然已经打破了九死惊陵甲的机关销器,找到了地仙村入口。
这,这怎么可能?
完全偏离了指迷赋中记载。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海里空白一片,甚至有些分辨不出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
是指迷赋记载有误,还是陈掌柜看走了眼。
“玄真道长,走了!”
“陈兄已经先行,我们也不能耽误太久。”
迟疑的刹那。
一道平静声忽地在耳边传来。
封思北下意识抬头,眼中迷惘之色尽去,眼前画面从模糊变得清晰,这才看到,短短片刻间,几人已经在洞井外布置好了索扣。
三节足有数十米长的钻天索,各自系在附近的古树上。
另一边,则是哗啦啦坠向井内。
“好!”
深吸了口气。
封思北重重点了点头。
旋即一行人,以杨方、袁洪和老洋人三人打头,各自沿着钻天索迅速朝洞井内急速坠去。
花灵和红姑娘紧随其后。
昆仑护着白半拉。
白猿攀山下涧是天赋本能,眼下倒是无需照应,抓着一截绳索,动作利索,不时还会停下,朝身下望去。
在那洞底深处。
它能清晰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凶险。
若是往日,它万万不敢下洞,但眼下这么多人在,给了它不少信心。
鹧鸪哨和封思北则是收尾殿后。
对他们而言,下斗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早已经习惯。
封思北这会也没了不可置信,只剩下一抹浓浓的期待。
陈玉楼展露的手段越多,也就征兆着此行会愈发顺利。
至于一路下来的方向,似乎渐渐和指迷赋相悖,只要结果是对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一脉的封家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寻到地仙村,镇压尸仙。
如今,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进展,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呼——
一行人速度飞快。
灯火从上往下,将原本漆黑的洞井照得如同白昼,平整的井壁上还能看到无数的爪痕,赫然是两头甲兽留下。
而且。
借着灯火光线,他分明看到,越是往底,泥土色泽明显更深,隐隐还能见到三色夯土层。
见此情形。
封思北也愈发安心。
三合土,非大墓不能使用,又称之为封土,自两汉后,更是多用于王侯大墓,因山为陵,大封大树。
如今他们已经下入几十米的地下。
在此见到封土,可想而知,山下那座大墓是何等规模。
除却乌羊王陵,整个棺材峡何人有这份资格?
再加上之前所见的九死惊陵甲。
山下情形,已经不言而喻。
“小心点,到穹顶层了。”
就在他思量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封思北低头望去,洞井最深处,借着钻天索稳住身形的杨方,正提着灯火朝周围照去。
足有一尺来厚的穹顶,露出一道两米见方的洞口。
四周平整无比。
似乎是被利剑一类切断。
露出的切口中还能见到层层叠叠的水磨青砖,只不过,和常见的墓砖不同,此刻灯火晃过,隐隐可见一道道金属幽光。
看到这一幕。
封思北和鹧鸪哨不由相视一眼。
两人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喜。
铁水灌顶、石砖封层。
这等宝顶更不是一般墓葬能够见到。
看过四方,确定无疑后。
杨方将风灯挂在身后的金刚伞柄上,随后拽着钻天索,穿过穹洞,将自己一点点朝底下坠去。
其余人则是静立半空。
目光紧随其后。
一过穹顶,狭长逼仄的空间一下变得广阔无边,悬在半空的杨方,甚至能够察觉到一道道幽冷的风气从身侧划过。
极远处。
隐隐还有熟悉的凤鸣。
以及流火划过黑暗。
至于陈掌柜……
四下看了一圈,杨方眼神忽的一亮,坠下十多米后,一盏灯火猛地撞开黑雾,一座三层古楼上,陈玉楼提着重新点燃的风灯迎风而立。
一高一低。
两盏灯火。
瞬间将四周黑暗驱散的更远。
他也一下看清了身下情形。
穹洞起伏的山腹中,无数民宅庙宇鳞次栉比,一时间,他甚至有种闯入了地底世界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