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柽脸色怪异地从椅上站起。

    明教或许不少虔诚明尊之辈,悍不畏死之人,但眼前这名女子显然不是。

    所有的东西全部招供,包括此处明教首脑,和来东京的真正目的。

    这座宅子内住的是一名掌旗使,份属明教六散人之一胭脂豹杜红棉。

    而胭脂豹杜红棉乃是受了方百花之托,派人潜进东京,一方面招收信徒打探朝堂情报,一方面则是……伺机捉拿大宋齐王赵柽!

    这时不但赵柽神色古怪,屋内众人也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方百花要捉拿齐王做甚。

    若是苏石杨志史进几个在场,便晓得其中分数,其他人不大了解,赵柽便也装做自家不知。

    这方百花在明教内并无职务,却于教外组建了一支女兵队,日日舞枪弄棒,演练武艺,巾帼不让须眉,足有千人之多。

    至于此处的掌旗使,同样是名女子,唤做尤四娘,今日天未亮就走后门悄悄出去,罗金水手头人少,没有发现。

    至于去了哪里,眼前这女子也不知道,她虽然是尤四娘的贴身护卫,但尤四娘只命她看家,具体去向倒不曾说。

    苏石这时道:“会不会去了另外两处?”

    赵柽知他说的是那两处聚会地点,点头道:“这却是有可能,不过我们都没见过此人,即便去那边动手了,也不好捉拿,反而容易被她混走。”

    谭真回头就给那女子一巴掌,喝道:“尤四娘有何特征?”

    女子刚才被上了一番刑罚,这时已经无所不招,立刻言道尤四娘眉上有痣,侧脸一道刀疤,平时故意垂下头发遮挡。

    谭真怕她遗漏,便寻了纸笔让她画一张人像,然后交给赵柽。

    赵柽拿起来瞅了又瞅,再给众人看后,便吩咐卢俊义和燕青留下守株待兔,他和谭真带人去那两处聚会地点查看。

    出门分开,他自带张宪沈飞和血色先锋团的人走,谭真则领徐宁往另外一处。

    那两处聚会地点也都被禁军暗里包围,只许进不许出。

    赵柽去的地点靠近外城东北水门,那边多是水上人家居住,有一片极大的平民区。

    这片平民区里原本建有一些小的庙寺,各自供奉神佛,但因水上谋生人家大抵只拜龙王水神,所以其他庙宇少有上香,许多都年久失修。

    其中有一间寺,约莫正常人家五六座大小,原本也不知供奉的哪位菩萨,反正连佛像都只剩下半截,已经荒废了十几年。

    此刻就在这寺内破弃的殿中,正有百十多人席地而坐,听前方一名男子讲经。

    这男子讲的是明尊本愿经,口齿不算清晰,但好歹说的是官话,下边百姓勉强能够听懂。

    这男子的后面,还坐着一名妇人,三十多岁年纪,打扮得不僧不俗,眉间有痣,脸带横肉,正拿着张图画在仔细观看。

    若是赵柽在旁一定可以认出,那画上不是别的,正是齐王府一带的景象。

    不过王府只是画了个大概轮廓,但四周街路却描的分明,甚至连一些店铺都写上了名字,只要熟悉的人一眼就可分辨。

    妇人此刻满面愁容地瞧着图上王府,心中暗自腹诽,这般森严的地方,便是靠近都难,谈何容易擒拿齐王?也真不知百花娘子如何想法,捉一名朝廷王爷做甚。

    她这时左右琢磨也不得计,抬头看下面听经的百却姓正打哈欠。

    原来那男子讲说并不生动,此处百姓又大抵讨水为生,初次听到光明教义都觉新鲜,但几次下来发现和日里生计毫不沾边,就有些懈怠倦懒。

    妇人更加犯愁,原本明教根本没有来东京宣教的打算,毕竟这地方天子脚下,探听些朝堂消息还可,但是吸纳弟子教徒却甚为危险。

    她不比别的掌旗使,乃是知道些特殊事情,顶头上司杜红棉和百花娘子乃闺中密友,她身为杜红棉下属,多多少少听到些教主想要举事的消息。

    且百花娘子组建了女兵队,日日舞枪弄棒,也透漏出一些征兆,否则弄这些女兵干甚?

    她心里明白,什么来此处宣教其实都是借口,目的还是捉拿齐王,杜红棉以为招揽些教徒就能成事协助捉拿,可眼下看去根本是痴人说梦。

    何况齐王已经变成了秦王,听市井传闻,似乎更加位高权重,如此之人拿不到也就罢了,倘若真的拿去,不得大宋朝野振动,后患无穷?

    她这里正在思想,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阵阵脚步之声,这声音紧促,四处墙外皆有,不由心中就是一惊。

    正当她想要站起身查看,就听原本用大石堵死的外门“砰”地一声大响,竟被撞开,接着便有人走进。

    因为时近中秋,天上月光明亮,在破殿内瞅的清楚,进的都是些魁梧汉子,神色不善,直向前来。

    妇人见状神色剧变,“腾”地一声站起身形,前方那些百姓不知发生何事,不由纷纷回头张望。

    这殿原本是破殿,四处漏风,连个殿门都没有,就是都瞧见那外面正在不停涌进人来,只是瞬间就把大殿四周围个水泄不通。

    随后,那人群一分,从中走出名年轻公子,虽然此刻秋晚天凉,但这年轻公子手上却捏了把描金折扇,望向殿内道:“里面是甚么人?”

    妇人心内惊慌,原本这种传教在东京也算不得甚么,只是她知道自家明教将要起事,不免做贼心虚,转身就向后退。

    赵柽早就一眼瞅到她,虽然脸面细节还看不太清,但心中已经断定这妇人极可能就是叫尤四娘的掌旗使。

    因为宅院内看家女子招供他们这次就来四人,两男两女,两男是接引使,尤四娘掌旗,她是贴身侍卫。

    而殿中这妇人坐在上面,前方席地拿书的一看就是接引使,这妇人地位比接引使高,肯定是尤四娘无疑。

    妇人听赵柽说话,哪敢回答,就想从殿后突围逃走,不料赵柽走到门前又来一句:“光明在天,黑暗坠地,光耀四方,吾为尊侧,白映真空,照得家乡!”

    “啊!”妇人听到这句话后,脚下顿时一沉,心中疑惑大生。

    这不可能,这分明就是……

    赵柽在门前喝道:“你这掌旗使,想要跑去哪里!”

    妇人浑身一颤,刚才那话乃是光明使的口号,她不相信,竟会在东京开封府,遇见教内的光明使者!

    明教之内,教主最大,武艺也最高强,其下便是前后左右四大光明使,四大光明使的权利仅次于教主,至于武艺,有的光明使甚至直追教主。

    光明使地位尊崇,一般人平日少见,她就算入教日久,也只看过两名光明使的真容,另外两人却从未识得。

    她不相信对面年轻公子会是光明使,或许是从哪里听到的口号,也或许是看过一些经书。

    但冒充光明使却是亵渎大罪,在教内是要上烈火台的!

    她咬牙回头,想记住这人的容貌,若能走出去,回教之后定要上报散人,天下通缉。

    可就在她转过头后,却见那年轻公子手上出现一件东西,好似一块令牌,她立刻愣住,那是……

    “大胆旗使,以下犯上,还不知罪吗!”

    尤四娘闻言脑袋“嗡”地一声响,对面手中拿的竟然是光明使的令牌,绝不会错,那种银色,那种花纹,还有那个威严的“右”字,是光明右使!

    她顿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上瑟瑟发抖。

    明教之内,光明使的排名是按照左右前后排列的,教主最大,然后是光明左使,光明右使,至于法王散人,则在光明使之下。

    中原明教没有圣女,回鹘明教的圣姑不能算中原明教之人,那么光明右使就是教内的第三号人物。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旗使者,平日里甚至连和光明使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尤四娘跪在地上,心中惊惧万分,虽然不知道光明右使为何出现在东京,但既有口号,又有令牌,这绝不会错。

    赵柽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打算亮出令牌,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认识,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对光明使十分畏惧。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样就不好了,都是兄弟姐妹,哪分高低贵贱,犯错了惩罚就是,怎么能说跪就跪,这般没有气节,方腊教导无方。”

    “王爷,这女人……”沈飞小声道。

    “捆起来吧。”赵柽道。

    “是!”沈飞带着一众血色先锋团的少年冲上前,就将尤四娘捆个结实。

    旁边的接引使这时已经吓傻,接引使乃是使者里身份最低的,不要求武艺如何,只要求能说会道。

    这个接引使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实在没旁的本领,看尤四娘跪下,哪里还去分辨如何,早就随着跪起,便被一同被捆绑。

    这些事兔起鹘落,屋内席地的百姓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前方的使者大人仿佛粽子一样都被捆住。

    百姓们这才开始慌乱,不少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罗金水见状大喊道:“坐下坐下,禁军办事,不用慌张。”

    百姓们一听说禁军,倒是松了口气,虽然京畿禁军名声不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过日里夜里街面治安靠他们维护,倒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赵柽瞅了一眼这些百姓,对他们信奉明教深表怀疑,靠城东水门这边的百姓都是吃河上饭的,平时所拜大抵龙王水神,明教这东西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听的经义估计也不多,大抵不会有太多虔诚。

    他想了想,这接手也没甚用处,还不如遣散了合适,沉默片刻后道:“全回家去,以后再不许聚众听经,发现了都抓去大牢。”

    百姓们可不在乎以后能不能听经,许他们回家就成,只是片刻工夫,便作鸟兽散去。

    随后赵柽将人押回牛街酒店附近的那座宅子,没过多久,谭真也抓了人回,另外一处聚会地点同样捣毁。

    当下明教在城中的四个人全部抓到,赵柽连夜审问尤四娘,这才知道其实此番来东京的不止四个,六大散人之一杜红棉其实也到了,只不过住了一夜便离开,就是之前审问的那女子都不知晓。

    尤四娘战战兢兢,直到这时还弄不清赵柽其他身份,不过她笃定赵柽肯定是光明右使,便有问必答,说是审问,其实却和倒豆子一般容易。

    赵柽看她道:“杜红棉离开去了哪里?”

    尤四娘道:“只知去了山东,至于何地何事却不清楚。”

    山东?赵柽眯了眯眼,去山东最大的可能就是前往梁山,这是方腊要起事的前兆,在四处造势,到时各地响应,朝廷便会顾此失彼,乱了章脚。

    不过宋江是一心要招安做官的,怕是只会虚与委蛇,未必给下承诺。

    他眯眼道:“杜红棉一个人去的?”

    尤四娘犹豫:“这个却不知了,在东京是一个人走的,路上是否汇合他人倒不好说。”

    赵柽冷笑:“圣公最近在忙些什么?”

    尤四娘闻言倒不意外,虽然方腊身为明教教主,但教内人一般都称呼其为圣公,对方是光明右使,这么叫来更加确定了身份。

    她急忙道:“右使,我位低职卑,却是许久没见过圣公,不过听说好像在山上练兵。”

    “练兵?”赵柽摸了摸下巴:“圣公打算什么时候起事?”

    尤四娘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哪怕此刻屋内没有旁人,也不由低声道:“右使,这这……”

    赵柽看了她一眼:“我久在京城,虽然对这些事情知之不详,但方百花建女兵队,圣公又练兵,不是要造反又是干什么?”

    尤四娘忙道:“这个……也有听说,就是右使都不知时间,我更不知晓了。”

    赵柽冷笑又问了几句,看再难有得,便道:“先把你们几个关进大牢思过几天,东京是我的地盘,杜红棉居然敢插手进来,真是胆大包天。”

    尤四娘闻言哪疑有它:“全凭右使惩治就是。”

    赵柽唤人进来将尤四娘带走,随后一阵沉思,心说不知杜红棉会不会复回东京,若是回来,这几人却不必杀,说不得到时还能派上些用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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