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看着前面的肖云飞,这一刻终于明白周侗为什么不和他说师门来历了,包括对卢俊义也都是含糊其辞。
他出身皇室,可能还会进入庙堂,周侗这是不想他沾染江湖是非,和师门的一些……麻烦。
看看,眼前这麻烦不就来了吗!
卢俊义也是一样,卢家有钱,是河北的大富商、大财主、大员外,卢俊义重情重义。
原本在河北过自己的生活,但正因为被人惦记,所以才闹出了生死之间大事,宋江看重他出身富豪,拳脚高强,又有名声,所以才使毒计赚他上梁山。
这都是繁难、厉害、是非!
周侗不与他们说这些,是不想给他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真有一日遇到,他们完全可以不做理会,当做不知,什么师门之事,乱七八糟的关系,当老师的没有说过,弟子就可以自行处置。
赵柽心中想通这点不由暗暗佩服,自家老师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他此刻就可以装成都不知道,什么神拳镇九州,天下拳王,什么云九霄,还有个小师姑,统统不知道。
即便真有哪天弄开了,左右周侗没有说过,这师门之事自有周侗担着,就是于名声上也是无损的。
赵柽阖了阖双目,淡淡道:“肖云飞,你说的这一切本王都未听闻,本王的老师不曾讲过。”
肖云飞也犯起难来,这和他之前想的不一样,没想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师伯,竟然连师门之事都不与弟子言说。
“殿下……”肖云飞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所说都是真的,殿下不信可以找周师伯验证真伪。”
赵柽冷着脸道:“老师闲云野鹤,逍遥红尘,如今本王根本不知踪迹,又去哪里寻找他老人家?”
“可是,这……”肖云飞脸皮抽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殿下总知道师公金台吧?”
赵柽哪肯承认,摇了摇头:“从未听说!”
肖云飞顿时哑口无言,不过想一想也是,若周侗没讲过,他一个远在东京开封府的大宋亲王,怎么可能知道江湖事情?
赵柽沉吟片刻,道:“肖云飞,我且问你,你怎么会在逆贼朱勔家,还保护朱勔的儿子朱汝礼?”
肖云飞苦笑道:“殿下,此乃师命,我和朱家从不相识,是奉了老师的命令才去保护朱家之人。”
赵柽纳闷道:“是你适才所说的……云九霄?”
肖云飞点头:“正是,老师命我前往朱家,且指名保护朱家二子朱汝礼,我也不知道原因。”
赵柽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朱家大逆不道,欺瞒朝廷,坑害黎民,蓄意谋反吗!”
肖云飞忙道:“殿下,我根本不知道此事,一切都是老师安排,我只是听从师命而已。”
赵柽眯眼道:“你在朱家这些时日,就没见到朱家之内那些恶毒行径,篡越之事吗?”
“我……”肖云飞哪里敢承认,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我只保护朱汝礼,别的事情既不掺和,也少看到,朱家人并不当我为亲信,只有朱汝礼带我在身边。”
赵柽冷笑道:“朱汝礼于太湖之畔白身披甲,领兵带军,这乃是造反大罪,你一直跟随他身边,可知是何等罪过?”
肖云飞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谋反是什么罪,朱汝礼谋反肯定会被杀头,那他跟在一旁,岂不是也要……
赵柽继续道:“你随军保护反贼,同样视为叛逆,也是要诛九族的!”
“啊?”肖云飞闻听此言顿时慌了:“殿下,我实不知他要谋反啊,一切都是老师吩咐,至于老师与朱家有何渊源,也从未与我说过!”
赵柽冲杜壆武松扬了扬手,示意将肖云飞带下去。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肖云飞,若真是按照律条来,朱家谋逆,朱汝礼披甲带兵,那他这个贴身护卫之人,必然也是死罪。
可朱家谋逆本来就是硬扣上去的罪名,这肖云飞又是奉师命前往,若是直接杀了确实有些冤枉。
这时肖云飞已经被推到门外,依然喊道:“殿下,我与殿下确属同门,还望殿下三思,手下留情啊。”
赵柽瞅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就是个倒霉蛋,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所谓的师叔云九霄。
朱家在江南什么名声?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这种狼窝豺穴,居然还派弟子前来保护其家人,这岂不是一丘之貉?
第二天清晨,童贯送过来几张朱勔和朱汝礼的供状,私下还有一本账册,里面记录了朱家的钱财和产业。
赵柽翻看一遍之后,见并无什么纰漏,就令童贯前去安排,午时斩首朱家父子。
随后军丁骑马游街,敲锣鼓噪,把朱家父子的罪状贴放各处,一时围了无数百姓观看。
午时到来,虎丘山下,人山人海,长长的刑台跪满了一排人。
朱勔和朱汝礼父子在把头里,剩下其他的朱家人,按罪排开,有朱勔的堂表兄弟,有侄儿养子,都是做恶多端,个个杀几个来回都不为过。
还有应奉局的一些积年累吏,水军的武将军官,太湖水军虽然被石生给打得全军覆没,但上面一些指挥却还都活着,童贯心狠手辣,想着左右都是杀,斩草除根,应奉局的头头脑脑一个不留,省得日后生出无穷麻烦,就都定了从贼谋反的罪名,一起处理掉。
百姓们原本不信朝廷要杀朱勔,朱勔是东南恶虎,盘踞江浙二十来年,无人敢动,甚至应奉局都有东南小朝廷的称号,知他手眼通天,权势滔滔,昨日还在发号施令,这怎么今日就要受死?
但此刻一看台上,果然都是朱家的人,知道事情不假,有人心中感慨,不由热泪盈眶起来,还有的义愤填膺,破口大骂,数起朱勔罪状,甚至更胆大者,向朱家人丢起了石头,一时乱像纷纷。
赵柽坐在台后凉棚,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童贯在旁道:“王爷,要不要维持台下秩序?驱散众民?”
赵柽摇头:“让百姓们发泄一下,顺便也让朱家人在台上听听,这些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童贯称是,又过了半晌,台下的百姓们嗓子都喊哑了,声音弱下来些,赵柽这才道:“都杀了吧!”
童贯冲着前面刑台丢一支红坯令箭过去,就看刽子手们举起森寒的鬼头大刀,手起刀落,人头滚地,鲜血喷溅三尺。
台下百姓都惊了一惊,随后便纷纷叫起好来,不少人高呼二大王千岁千千岁,歌功颂德,沸腾不止。
赵柽笑了笑,又听片刻,随后起身离开,留下童贯处理善后事宜。
他带着白傲、武松两人,还有一百血色先锋军,下了棚台就往城西,赵柽想去寒山寺找老和尚梦痴再辩一辩机锋,那日实在是心有不甘,被老和尚绕得头晕脑胀,论述不过,败下阵来。
可就在走出二三里远,正是热闹繁华之时,就听前方传来阵阵呵斥之声。
到了近里观看,原来一家点心铺门前正有名大汉在拖拽个年轻女子,武松忍受不住,怒喝道:“光天化日,清平世界,怎敢强抢民女!”
大汉瞅他们骑马人多,卫军又着甲胄,便自弱了声势,抱拳道:“回禀大人,这女子可不是什么良家民女,进了小人的店后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幸亏小人手疾眼快抓住,不然损失却没地方找补。”
武松顿时脸色难看,瞅着坐在地上低声抽泣的女子道:“他所说可是真的?”
女子只是呜咽,大汉急忙又道:“大人,这怎会有假,小的店里卖的都是点心糕饼,这女子让包好后却不给钱,出门便跑,街坊四邻可都瞧个清楚。”
这时旁边有人作证道:“我倒是看见了,真的没有给钱。”
还有人道:“这周二郎做生意向来厚道,只是长得丑恶,断然不会冤枉这女子的。”
又有人说:“大人你瞧这女子怀中,抱着的可不就是包好的糕饼吗?”
武松见此情景不知如何应对,望向赵柽道:“公子……”
赵柽在马上瞅了瞅女子,穿的虽然朴素,但却十分干净,此刻坐在地上哭的十分伤心,不太像那种惯偷。
他皱眉道:“问问她因何偷窃。”
武松上前将大汉扒拉一旁,问道:“小娘子别哭了,看你不像个贼,为何要偷店家东西?”
女子嘤嘤低语:“奴家,奴家夫君新死,孩儿生病,想要吃糕饼点心,奴家没有银钱,就,就……”
武松听到这里叹道:“却是个可怜人,看你年纪轻轻,夫君怎么竟死了?”
女子道:“不瞒大人,奴家夫君原是苏州厢兵,前阵子贼军攻城,战死在城头了。”
武松愣道:“既是战死,莫没有抚恤?何至于拿人东西不付银钱?”
女子道:“抚恤却有,但上有婆婆要供养,下有小叔要读书,孩子又生病请大夫花去许多,早就所剩无几。”
武松瞪眼道:“那也不能偷东西,若都是如你一般,世上岂不乱套!”
女子哭道:“奴家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还望大人们莫要捉拿奴家官府问罪。”
武松回身道:“公子,你看这……”
赵柽轻磕马蹬上前,看向女子道:“抬起头来。”
女子瑟瑟发抖,武松在旁道:“你且抬头,我家公子可怜你,说不得不送你去官府,还替你付了店家的银钱。”
女子闻言这才慢慢抬头,却看荆钗素发之下,不着脂粉,竟然是一张芙蓉娇面,生得柳眉杏眼,极为美貌。
武松愣了愣,原本只以为是个普通人家女子,哪里料想这女偷竟然这般貌美,立刻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赵柽瞅着这女子,微微露出笑容:“既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倒也算情有可原,本公子就代你付了这帐吧,以后记得再不要做此类事情。”
说完他冲武松示意一下,武松摸出一块碎银角子丢给大汉:“够不够?”
“多了,多了!”大汉立刻眉开眼笑:“我给大人找钱。”
“不用找了!”武松摇了摇头:“就算耽误你生意的赔偿好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汉点头哈腰,退去一边。
这时地上女子磕头:“多谢公子施舍,感激不尽,奴家,奴家无以为报……”
赵柽不说话,武松在旁道:“小娘子起来吧,我家公子又岂是施恩挟报之人?”
女子抱着糕饼小心翼翼起身,怯生生看向赵柽,露出羞答答的神情,似是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小嘴又闭上,最后仿佛下定决心:“公子,我……”
赵柽瞅她,这时两人距离很近,赵柽在马上,女子就在马前,只是马匹高大,女子需要抬头说话。
此刻阳光正盛,赵柽面北,阳光照在女子脸上,一阵光芒灿烂,女子开口吐出几个字后,忽然那小嘴里竟闪现几丝不易觉察的毫芒,这毫芒只是一闪就射了出来,若非紧盯她看,还眼神犀利,便根本注意不到。
赵柽一直看着女子,忽然瞳孔猛地收缩,挥袖打出,那几丝毫芒立刻被卷入袖中,随后冷哼一声:“大胆!”
女子脸色剧变,双手瞬间出现两把短剑,身形仿佛雨燕轻盈,跃起就向赵柽刺去。
旁边武松早就上前,怒喝道:“贼妇找死!”
他探手如电,猛地一拽,竟然将这女子从腾起的状态直接扯了下来。
女子不由大惊,回头手中剑就刺向武松,武松多大力气,抓她好似小鸡崽,薅着衣领一个转圈,然后一脚踹向腿弯,女子“噗通”声便摔倒在地。
这时后面的白傲也上前来,把女子手上双剑打落,然后武松一脚踏住,骂道:“好贱婢,本想是可怜之人,没想却是个蛇蝎心肠!”
赵柽在马上轻轻展开袖子,现出里面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气发银针?”赵柽用手拈起三枚针仔细观看,这银针锋锐,若是打到双眼,双眼必瞎,打到咽喉,肯定毙命,就是打中颈部其他地方,怕也是会随血脉而走,最后游至心脏,致人死命。
赵柽捏着针脸色阴晴不定,这时也没有了再去寒山寺的心思,冷冷地道:“带回去,好好审问。”
一行人回了沧浪亭,只是片刻白傲就来禀报,居然审问出来了,赵柽皱眉,在闹市之中行刺必然视死如归,怎么这般容易就招供?
白傲道:“王爷,根本没有用刑,这女子就全都说了,叫做水灵心,竟然是太湖大寇石生的女人!”
“水灵心?”赵柽想了想:“原来是石生的女人,怪不得……那她应该是一心求死了?”
白傲道:“王爷说的对,这女人什么都招了,我看她的意思就是不想活了。”
赵柽思索道:“本来应该押去东京行刑,不过……”
白傲道:“王爷的意思……”
赵柽叹口气:“就地处死吧,别曝尸荒野,买口棺材葬了。”
白傲称是离去,赵柽站在厅内发了会呆,便转去明道堂。
祝秀娘此刻坐在桌旁看书,见赵柽到来也不起身,赵柽瞧了她一会儿道:“如今战事已了,秀娘想过把江宁的族人棺木都迁回歙州吗?”
祝秀娘闻言抬头看他:“你允我给族人迁坟?”
赵柽皱眉:“秀娘你这是什么糊涂话?此乃大事,有什么允不允的!”
祝秀娘发呆道:“可是回去歙州需要有我祝家族人主持,我,我一介女流……”
赵柽看她片刻,笑道:“秀娘的意思是?”
祝秀娘不去瞅他目光,而是低下头:“眼下我祝家只剩一名族兄在福建做县令,就不知有没有上书朝廷回乡祭奠。”
赵柽道:“他不要丁忧吗?”
祝秀娘道:“他的父母早逝,在族人的接济下长大,倒是不需丁忧终制。”
赵柽点了点头:“朝廷那边办事拖沓,消息到他那里,他再上书,等朝廷批完送到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了,此事不能再等,毕竟班师回朝迫在眉睫,我就写封信给他,让他直接过去江宁!”
祝秀娘愣了愣,点头道:“如此最好。”
赵柽道:“那我现在便去写信,秀娘你也做些准备。”说完,起身离开。
祝秀娘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喜色,心中暗想,若是见到族兄,定要将这恶徒的所有行径都告知族兄,让族兄想办法在朝上走动,把此事上达天听,昭告天下,治罪于他,为族人报仇雪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