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率中军在黄龙府停了一停,李彦仙等人带前军赶赴会宁。
他在黄龙城内住了一夜,这里四处都是平原,极少山岭,是难得的原野沃土。
由此北上,直抵会宁,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这般地貌特征。
白山黑水的山多集于东北与东南,中间这块并不算多,尤其西侧靠近草原这边。
赵柽领着霍璇玑和萧里质出门观风景,此时入秋,便是草木变黄,大雁南往,风也萧杀。
赵柽骑在马上感慨道:“多好的黑土地啊,若是耕种,当年岁丰收,五谷丰登。”
萧里质脸色比那渐凋的草木还要难看,一言不发,瞅瞅这边,瞅瞅那边,心中呜咽。
丢了,全都丢了,黄龙府丢了,会宁也丢了,皇帝往西北投奔部落而去,大金国这是没了吗?
会宁丢失,娘又怎么样了?如果娘不在了,那自家也不活了,报仇恐怕痴心妄想,大仙知都打不过赵柽,自家也不会有什么机会。
大黄又怎么样了?还在小院里吗?不会叫秦军给抓走吃了吧?若是如此……萧里质实在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萧姑娘哭什么呢?”赵柽纳闷,不知道完颜希尹怎么选她过来卧底做刺客,这种性子哪好做刺客?看来真是人急无智,完颜希尹当时昏了头。
“我,我想大黄了……”萧里质抽泣道。
“原来是想大黄了……”赵柽点了点头,他知道大黄是条狗,之前霍璇玑说过萧里质没事就念道大黄,看来两者感情深厚,他道:“大黄好啊,不是俗话说一黄二黑三花四白吗,这黄狗的味道可是……”
萧里质闻言眨巴眨巴双眼,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赵柽看她哭得伤心,摸着下巴笑道:“我还以为萧姑娘是想那青梅竹马的好友,担心意外不能自已呢。”
“什,什么好友?”萧里质顺嘴说道,随即便醒悟自家的人设身份,便愈发难过伤心起来,想着谷神真是害死了个人。
“不就是萧姑娘的青梅竹马吗?黄龙府不见,说不定就在会宁,那般大头的人好找,等去会宁,我叫手下好好查访,只要活着就不会找不到。”赵柽笑眯眯地道。
“就怕,就怕不在了……”萧里质呜呜地道,这时候也只能顺着赵柽话说,心里想的却分明是娘亲还有大黄,根本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青梅竹马。
“若是真的不在了,萧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这个大头之人……其实世上还是有很多的。”
萧里质擦了一把眼泪,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好友大头”可是青梅竹马,和旁的什么人有何相干……
“等战事结束,萧姑娘就和我去东京吧,那边更为繁华热闹,适合生活。”
萧里质闻言呆住,去东京?去什么东京?她都不想活了,如果娘亲和大黄都死了,她死也要死在会宁,才不去什么东京呢!
“我,我去……”萧里质一副可怜巴巴,此刻要先稳住对方,说什么都应着,不然对方来一句“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就好。”赵柽微微一笑,再不说话,而是纵马往南而去,后面人急忙跟上,大肚子蝈蝈红撒欢般狂奔,足足在沃野平原兜了一个多时辰,才返回城内。
隔日,赵柽带中军出发,北往会宁,军队走得并不算快,毕竟大事已定,没有必要再急行军。
这般在路上宿了一夜,第二天才到达会宁,远远地赵柽便看到那新建城池,当年他来时的那些寨子都被城池包裹在内,于外再也不见了。
饶有兴致地绕城驰骋一圈,这才在李彦仙的引路下,进入城中。
吕将并没过来迎接,而是带了铁甲继续往西北女真的剑隐部杀去,他离开会宁时留下口信,叫增兵支援,李彦仙就把前军人马分出八成,刘锜、岳飞几个带着,去追吕将了。
这会宁城并不算彻底完工,四周轮廓什么虽然成形,但一些防御和精工却只做了一半,看着比较粗糙简陋,若是想要真正完成,怕是还得个一年两载。
城中的格局大抵仿效上京,分为南北两处,北面自然是金国皇帝贵族居住的地方,南城则是平民百姓。
皇帝寨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庞大的皇城,不过当年那些大臣居住的寨子不少还有,一些女真大臣留恋以前的粗犷生活,便没有搬进新府,依旧在宅子中睡大草房土坯炕,感觉踏实。
赵柽在城内走动一番,城内几乎已经没什么女真人了,也不知吕将是杀红了眼,把女真屠戮一空,还是会宁的大部分女真全都逃走,或随吴乞买去了剑隐部,或不知去向。
这时赵柽回头看向萧里质,萧里质一直呆滞,不言不语,只是随着队伍行走。
他想了想,叫过卢家四兄弟,让他们带兵同霍璇玑一起,与萧里质走走,名义上是找萧里质那青梅竹马大头好友,实际上看看萧里质是否要回家,若是要回就让她回去,跟随人等装聋作哑就是。
霍璇玑自然知道赵柽想法,答应一声,就唤着犹自伤心难过的萧里质出了队伍。
接着又过半晌,赵柽这才落脚金国皇宫。
稍晚些时候,蒋四回来报信,赵柽听后不由脸露笑容,萧里质的娘亲还在,狗子大黄也安然无恙,其实这都是赵柽提前派快马过来知会了吕将,别的不管,这一人一狗务必留下。
一大群人陪着萧里质演戏,装着看不见,听不懂,对萧里质的蹩脚理由一劲儿点头,在萧里质既懵又傻的表情中,让对方遮遮掩掩相认,然后给母女独处机会,叫她们一起商量如何隐瞒。
总之就是颇为好笑的一幕,人人都看得出来太假,就是萧里质的娘亲也发现不妥,唯独萧里质不知不觉。
赵柽交代了蒋四几句后,打发他回去继续演戏,接着叫来众将议起军务。
晚间的时候,萧里质回来,她是极不想回到这边的,但是没有办法,害怕被赵柽瞧出古怪,只能硬着头皮来到金国皇宫。
赵柽眯眼问她:“萧姑娘可找到那大头好友?”
萧里质之前看到娘亲,心内大石落下,既欢又喜,可却装出一副伤心欲绝模样:“没有找到,怕是早就给女真害死了。”
赵柽满脸严肃点头,这时萧里质期期艾艾道:“可是,我却找到了一条和大黄长得很像的狗。”
“很像的狗?”赵柽满面惊讶。
“就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萧里质偷眼瞅赵柽,觉得他没发现什么破绽,又道:“那养狗的人家,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赵柽问道。
“还有一个和我印象里娘亲模样仿佛的大婶……”萧里质一咬牙说出来,随后低下头,这回却是连偷瞅赵柽都不敢了。
赵柽心中暗笑,却依旧惊奇模样:“天下还有这等巧合之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既然如此,萧姑娘不妨与其亲近来往,就是那狗……也可没事玩耍,培养感情。”
“真的吗?”萧里质闻言抬首,压不住内心狂喜,觉得这赵柽实在是太好骗了,亏得她之前还想那么多,心慌意乱,忐忑不安。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什么时候做假过。”赵柽道。
“那我知道了,我明天还去找大婶,还有找她家的大黄玩。”萧里质兴奋得一脸笑容,差点没蹦跳起来。
赵柽也笑了,随后又说上几句,便打发萧里质休息,看着她出门离去,不由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接着两天过去,黄觉来信,已经荡平金国南部和东部,赵柽令他暂守北海湾口,密切注意高丽那边动向。
至此,整个金国,除了西边更北的几个部落外,全都被打下纳入囊中。
而那几个部落,唯剑隐部最大,其他都是小部,依附剑隐部而存。
随后又过一日,赵柽点了军马,带上众将,直扑剑隐部而去。
剑隐部距离会宁不近,已经靠了北面苦寒之地,这边倒也无有城池,是那种古老寨子生活方式,按理来说吕将带着重甲铁骑,后面又来岳飞刘锜等人支援,早该扫平就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剑隐部和那些依附小部的寨子其实早便荡成齑粉,只是剑隐部内的武艺高手实在过多,又和赶过来的完颜宗瀚残兵汇合,竟然保护着吴乞买杀出重围,一路往西逃走了。
而吕将岳飞等人,留下重骑和步军,带着三万轻骑在草原上追杀而去。
赵柽琢磨片刻,然后也放下步兵原地驻守,只领轻骑,同样向西追去。
足足过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看到前方秦军的斥候,斥候一看旗帜,立刻过来见驾,赵柽询问得知,吕将等人带兵就在几十里外的地方驻扎。
这边有草原北部的一座大山,事实上大草原北方有好几条山脉,东西走向,南北走向皆有,而前方的则是一座叫做萨彦肯特雅的大山。
这萨彦肯特雅山东西走向,绵延七八里远,上面多为针叶林和特有的大青草,边上还有一条小河。
斥候报告说,逃走的女真剑隐部,以及吴乞买,宗干宗瀚等人带着残军上了山,统共七八千模样,而山周较为庞大,秦军数量有些不足,无法进行搜山,只好在大山四处围下巡逻兵丁,监视山上情况,等待来援人马。
赵柽点了点头,女真本不应只剩几千人,该是一路被追杀又死了不少,而这山体也不算小,吕将等带的三万多兵搜山肯定不够。
他问道:“为何没有使用火攻?”
斥候道:“几位将军也都商议过,火攻虽好,可怕真的山火大起,烧得熊熊蔓延,到时女真烧了个七七八八后难以辨认,无法断定吴乞买等人的身份,就算死了也不知道哪个是,侥幸逃脱也不好确定走了谁人。”
赵柽思索:“这却是无妨,这种山势,真放大火哪里能走脱得了人,从山而下必然熏困无力,既然围绕了,那必不能跑掉一个才对,大抵都可发现下来,吕将他们应该是……”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心中想的却是只怕吕将他们都想拿杀灭金酋之功,到时烧得瞧不出模样,就算把这些女真全都覆灭了,这功劳也是不好记的。
毕竟金国皇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分不清哪个是,又叫怎么回事儿?
不过赵柽不在乎这个,而且料想吴乞买身边还有高手存在,哪里就好直接烧死山上?多半是会下来突围。
他随即叫斥候引路,半晌之后大军来到萨彦肯特雅山下,吕将等人得到消息急忙过来拜见。
赵柽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吕将脸上,原本书生的白净面皮已经变得黝黑无比,向来光秃秃的下巴也留起一篷乱糟糟胡须,草原风吹日晒,这几月行军征战,已经把吕将锤炼得不像本人。
赵柽看着他笑道:“吕将军名垂青史矣。”
吕将急忙再拜:“属下何德何能,敢受陛下夸赞,灭西夏,绝女真,全靠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属下不过是行陛下之令而已。”
赵柽笑了笑,也不多说,望向前方大山,打马而绕,众将相随,待些时候终于看了遍数,又回到原处。
赵柽道:“此地险恶,搜山绝非良策,树顶石缝藏人不说,对方设下陷阱埋伏,也必然会折损惨重,还是一把火烧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此刻赵柽已到,便没了更多想法,一起称是。
赵柽扯一块布角,伸手举起辨别了下风向,此刻入秋,西风已起,又有偏北之势,遂定下重兵伏东南的局面。
山火大起,烟熏滚滚,任你武艺如何高强,也不可能逆火而走,那并非人力能够为之。
所以对方往山下逃肯定会走东南,但东面险峭窄短,又是折回路程,赵柽预料可能性不大,还是走南面长阔处更有可能。
不过东面依旧伏重兵,尤其弓弩手密密麻麻,任一只鸟都不可能从这边飞出。
随后他亲自督军正南,便叫西北两面放起大火来。
这个时候秋干物燥,山风又大,一把火点着没多久便成燎原焚天之势,熊熊大火,黑烟滚滚,就把前方烧得如同火焰之山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