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白微微低头.
“府州有失,麟州定然不存。其后河东将直面西夏铁骑,陛下,此后就是左边西夏,右边辽人,大宋的周边岌岌可危了。”
朝中多次讨论过麟府路存在的意义,有人建议取消,全部撤回河东路,把黄河对岸让给对手。
这种态度起源于麟府路的孤立无援。
为了保障麟府路,大宋每年要付出不少物资,一些人就觉得不值得。
可张之白却不这么认为。
“陛下,麟府路对西夏的钳制作用,那简直能抵得上十万大军。若是有事,麟府路首当其冲,可以让河东路从容集结防御……不可小觑啊!”
吕夷简觉得张之白今天过于激动了些,“可他们莽撞了!折继闵更是全然没有将种的模样,竟然被秦为的一番话给鼓动了,若是大败,府州难保,朝中多年的投入也会化为乌有。”
按理说张之白和秦为的党派不同,府洲除了这么大的事情,足以被太后一党当做政权来抨击小皇帝一党了。
可张之白却摇头道:“百胜寨一旦有失,府州就坐蜡了。若是某在那里,也得去救援!”
呃!
宰辅们都好奇的看着他,连赵祯都觉得很新奇。
张之白被这些目光看的老脸一红,然后振振有词的道:“臣最近在琢磨西北那边,多有心得。”
赵祯点点头,说道:“如此张卿就说说吧。”
张之白严肃道:“百胜寨若是被破,麟府路士气全无,而且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就知道了咱们的心思……”
胆小!
君臣都默然,觉得脸上无光。
他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救援百胜寨乃是必然之举,否则府州无恙,麟州的粮道却要断掉了。”
此刻不是排除异己的时候,公私是非张之白分的很清楚。
赵祯悚然而惊,说道:“幸得张卿解说,否则朕将会犯下大错……”
吕夷简也拱手道:“张相远见卓识,某佩服。”
这下算是为秦为解围了,吕夷简说完后就有些后悔,可见到宰辅们恭谨,心中不禁得意,就说道:“小事罢了,小事罢了!”
一直都未说话的三司使王尧臣,觉得张之白的这个分析没错,可另一种忧虑不禁浮上心头。
“可府州的兵力不多,若是被敌军半道而击……”
大宋野战只能防御,可折继祖手中的兵力不足,一旦被围困,那几乎可以断定要全军覆没了。
“敌军多骑兵,来去如风,折继闵那边……哎!”
王臻身为枢密使,却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冒失!
毕竟此事是秦为主导的,他有话却不能说,否则就是在背后对秦为动刀。
可你折继闵……你先弄清楚敌情不行吗?
哪怕百胜寨丢掉了,可只要弄清楚敌情也好啊!到时候可以根据敌情来随机应变。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命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他们的眼中只有目标,只有大局。
赵祯头痛的道:“那现在秦为如何了……”
比起府洲折家,秦为
在赵祯心中的地位陡然提升。
失了折家不算什么,再找一个听话有能力的去接管就是,可一旦秦为出了事儿,那他们辛苦打下的局面就会荡然无存。
手里没了杀人刀,就算是皇帝也只能任人宰割。
张之白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奏疏,就把奏疏给许茂则递过去,然后苦笑道:“陛下,秦为怂恿的折继闵,他更是带着北伐军也跟着去了。”
赵祯只觉得有些羡慕。
战场——这是每个热血儿郎都期待的地方,赵祯是皇帝可他更是少年,那种马革裹尸快意恩仇。
可他又怒道:“手无缚鸡之力也想逞强,这是……这是无知!万一出了事儿咋办……”
他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心痛了。
那个少年虽然冲动,却有谋略,更是他看好的臣子,只等着他们逐渐掌权后,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可好不容易放他出去一次,竟然就撒欢了。
你撒欢就撒欢吧,竟然敢亲历战阵……
你杀过人吗?
赵祯伤心了,觉得自己的一腔关怀都付诸东流。
……
而在秦家,自从秦为离了汴梁,刘姝就每日都会来院子里坐一会儿,期待着某一瞬间,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阳光温暖的笑容。
“你说两月就回,这都三月了……”
她轻轻摸了摸院中的银杏树,那是秦为的少年时光。
就在此时,三骑冲进了汴梁城……
秦为拍拍头顶的雪,说道:“狄青,你和乔风先把东西带回家去,别给那些人看了弹劾。”
“是。”
秦为得意的道:“里面好些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姝儿定然会欢喜,且等我从宫中出来再去见她。”
狄青和乔风应了,然后接过秦为带来的大包袱,随即往甜水巷去了。
“就说秦为求见。”
站在宫门外,秦为归心似箭,只想赶去家中见佳人。
三月未见如三年般漫长。
以前身在汴梁隔墙便能见到,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什么珍重。
如今再回到汴梁,岁月恍如隔世,让人思念如新。
秦为百般无聊的踱步,等回身时却见没人进去,就怒道:“这是啥意思?难道秦某才离开汴梁几个月就无人认识了?”
他在想着原本说好的两月,此行却有百天,她有没有伤心。
她其实是开朗的,只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她渐渐沉默寡言。
直到遇见自己,刘姝才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守门的侍卫在惊讶的看着他,其中一人问道:“秦大人,您……您不是逃回来的吧?”
卧槽!
这话几个意思?
老子什么时候就成逃兵了!
秦为怒了,“怎么说话的你?什么叫做我逃回来了……咦!这谁在传播谣言呢?去通报,就说老……就说我回来了。”
侍卫们宛如见鬼,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喊道:“秦为回来啦!”
搞毛啊!
秦为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就算哥杀了几千西夏人,你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哥又不是杀人狂魔!
秦为觉得不大对头,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侍卫们都用那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别说踩,闻到就会中毒。
府州的捷报呢?不是比我先一步出发吗?
这大宋朝堂怎么了,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又或是小皇帝赵祯又被夺权了?这是有人要对自己不利?
秦为心中开始猛犯嘀咕。
直到许茂则出现时,他才收起心中的臆想。
上前就怒道:“老许,这是啥意思?怎么我走了几个月,就像是叛逆般的。这谁在说我的坏话!”
许茂则站定后,先仔细看看他的衣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叹道:“败了?”
“什么败了?”
秦为一怔,然后恍然大悟,骂道:“哪个生儿子没pi眼的在造谣呢?老子屡立战功,怎地就成了败了……谁造的谣,老子要弄死他!”
这一刻远在府州的裘书玄在瑟瑟发抖。
就在府州军打破西夏人的第一时间,裘书玄就派了人去追回之前弹劾秦为的奏折。
毕竟那上面些得着实过分了些,就差没把秦为直接骂成二百五了。
可问题是河东路是军事重镇,在得了军情后,军驿的士兵一刻都不敢停留,马上就令人来京城报信。
若非是秦为归心似箭的话,他此刻大抵会折返回去,把被自己折服的裘书玄打个半死。
老裘啊老裘,枉我对你真诚相待。
你他娘的竟然坑我!
向来都是我坑别人,何时也轮到被人坑了!
等进了宫殿,秦为见君臣都木着脸,先前的火气就有些消散了。
赵祯在看着他,脸上表情变幻的很快。
惊喜,失望,庆幸……还有嫌弃?
“府州如何?”
赵祯的声音有些淡然。
若是胜利,捷报早就该到了。
可现在只是秦为一人归来,那结果不言而喻。
他叹息一声,然后茫然看着虚空。
西夏那个叛逆,为啥就那么不消停呢?还险些折了我一员‘爱将’,幸好秦为福大命大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
赵祯如此想着,心头的火气淡了几分。
“陛下,府州安好。”
秦为无奈的撇撇嘴,裘书玄……被你坑惨了!
嗯?
赵祯低头看向秦为,眼中多了惊喜。
“府州还在?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他看向了宰辅们,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说道:“诸卿……府洲还在,此事就作罢吧,莫要苛求,不得深究……”
他总是会宽容臣子,以至于许多人会蹬鼻子上脸。
尤其对秦为,三年来的一路扶持,他早就习惯了朝堂上有这么一个‘伙伴’在了。
甚至在他心里,秦为比张之白这个首辅还重要。如果没了秦为,那他将要面对的就会是刀枪箭雨,在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如果没了秦为……他会觉得自己好失败,竟连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亲信都保不住。
小皇帝或许心智谋略还不够成熟,但他已经学会了做人最好的品质——信任!
而他的这个性格也让朝中多了一股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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