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手里有钱,而且他这人看似不管闲事,可骨子里却见不得可怜人。
若是施粥那没问题,可这个洗澡送衣服……过了些。
太殷勤了些!
而就当赵祯开始猜忌的时候,秦为却一语打破了他的想法。
“这是臣去化缘化来的……”
你当自己是和尚么?
许茂则许是想调和一下气氛,就笑道:“秦大人有这本事,就算以后做不成官,当个和尚也是能糊口的。”
秦为会心一笑,接着道:“臣去了枢密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王公心系灾民就给了些,然后三司的王相公也给了些,还有政事堂……张相磨不过臣,给了大头。”
哥叱咤江湖多少年了,岂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凡牵扯道公家的事情,当然是要从朝中弄钱。
哪怕公家穷到当裤子,哪怕这个事儿办不成,也绝不能以私人的身份去做公家的差事,这是底线……
一抹微笑浮现在赵祯嘴角。
秦为坑人的本事可谓一绝,想来那些宰辅也是深受其害啊!
然后忽的笑道:“那些人被你磨着,估摸着也是不耐烦才给了钱吧?”
“是啊!”
秦为刚忙细数了那些人如何如何难缠,张之白如何如何不好说话。
反正就是一通抱怨。
“特别是御史台的范中承,好家伙,我就要两百贯,嘴皮子都磨破了,范中承就一句话‘没钱’!最后还是臣搬出了陛下您,才从他手里扣出了一百五十贯,说若再多一文钱都没有了……还揶揄了臣好一通,说什么枢密院的王公待臣如子侄,为何不去磨王公,要多少有多少……可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以国家为重,万一因为这事儿枢密院出了亏空,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不划算啊!”
秦为看似唏嘘的摇摇头。
赵祯却深以为然的笑了笑。
王臻看重秦为,二人情同父子。
若秦为真的张口,王臻恐怕凑钱也会给他兜这个底。
赵祯有些羡慕,又笑道:“年中各处都把该花的钱花了,只等着年末有些结余,也好过个好年……王臻那边刚裁撤了不少厢军名额,三司便少给了一大半儿用度……今年枢密院怕是难熬了。不过王卿历来刚正铁腕,他能镇住那些好闹腾的人,也让朕放心了不少。”
是啊!
若没有王臻的铁血手腕整治,枢密院那种鱼龙混杂文武皆管的地方,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毕竟以工代赈不是小事儿,最吃亏的莫过于少了朝廷军费的枢密院了。
以前十万厢军就是十万人的军费,枢密院上下都能捞到一些好处。
现在厢军的来源断了,那些灾民都去重地了,枢密院的军费自然就会缩水,若不是王臻压着,说不定就会闹得鸡飞狗跳。
赵祯走到了门外,突然止步问道:“你说学生要知道疾苦,要做事,不能做书呆子,可如今的士风却不是如此,要许久方能挽回……你觉得还要做吗?”
这个依旧是题目。
外面多了些陌生的面孔,见到赵祯出来后,其中几人面色大变,然后悄然往外退去。
这是来查探国子监动静的各处势力之人,背后多半是那几家权贵。
这是个态度问题,答对了加分不少,答错就说明你长歪了。
秦为觉得赵祯这是终于被自己传染了,他改革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只是心里没底,想要找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秦为没有犹豫,说道:“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做了就是。”
赞!
赵祯的笑容终于是压不住了,嘴都快裂到了耳边。
许茂则压下眸色,心中暗自转动着念头。
赵祯本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秦为竟然给出了答案,这是手段啊!他能窥探出帝王的心思……
更是一种有担当的态度和坦荡。
这样的秦为,太可怕了!
尤其是他刚刚说‘化缘’的那番话,不卑不亢将王臻与他的关系说的光明正大,没有丝毫的遮掩。
那是因为他算准了赵祯的态度。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信任的臣子结党,所以他越是遮遮掩掩,赵祯反而越是猜忌。
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我每件事儿都坐得光明磊落,自不怕任何人诋毁。
陛下会选择王臻做第三位宰辅吗?
……
都说庞世英是神童,天才一流的人物。
就连秦为都对他青睐有加,平时自己讲课时,总会把庞世英叫到身边,让他可以近距离聆听每一个细节。
秦祭酒的文学造诣自不用多说。
这国子监里的学生,一半儿是冲着大儒来的,另一半而就是冲着秦为而来的。
用换算法来看,秦为的声誉并不比那些大儒差多少。
尤其是他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之后,杂家学术隐隐成为了国子监的主流科目。
学生们每天都在等着秦为能来授课。
这个转变是从韩琦三人被封官以后才开始的,所以大家的目的多有些不那么存粹,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为真的要崛起了!
也许今年的春闱,朝廷将会破格让他住持也说不定。
“那个……世英啊!要不你今年去试试?”
今年有发解试,大抵相当于以后的乡试。
庞世英却摇头道:“某太年少了些,去了就是哗众取宠,不过若是先生让去,那学生就去试试……”
平日那么傲娇的小子,都知道哗众取宠了?
好啊!
看来自己的教导没有白费。连天才也知道谦虚了。
庞世英如今专攻杂家学术。
但他原先的底子打的很好,而且对于天才来讲,学什么东西都是能事半功倍的。
他只需短时间的突击复习一下,应该就能参加,再不济也不会落榜。
这是秦为的判断,毕竟自己的学生骄傲,那是因为他的老师同样是个骄傲的。
秦为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去不去随你,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
庞世英恭敬的点点头,然后又苦笑道:“爹爹说我年少阅历不够,写出来的文章就是堆砌辞藻,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他若是主考,必然不会录用。”
老庞还是那么的耿直啊!
连自家的天才儿子,该打击时也毫不留情。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再天才的人没有生活也是白费,阅历是硬伤。
智商虽然有用,但在这个时代,智商的最大作用也无非就是用于考试,其他地方根本用不着这东西。
秦为不再多说,只是提醒道:“国子监这边的杂学已经成型了,咱们这个班级里大约五十个人是有的,你把这些人统计好,再和韩琦他们确认一下,以后某的课堂就要施行考核制度了,不合格的,只能去二等教室……由那些学习好的学生来教授他们。”
对于秦为的杂家学术来说,学的人多是好事儿。
但大家接受理解的程度参差不齐,就会很影响进度。
原本一天的课程,非要分成三天甚至五天来讲。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
现如今的这些学生们对杂学的态度似乎不大对头……他们不是奔着学问本身来的,而是想学韩琦他们,让学术成为他们入仕的跳板。
这和秦为想要改革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改革最重要的是什么?
改变思想!
思想不转变,再多的改革也只是虚幻。
一时的成功和胜利也只是水中花,井中月,如同沙滩上的建筑,潮水下,坍塌的速度会让人瞠目结舌。
庞世英知道这是秦为看重自己,才会和他说这些话。
随即恭敬地点头道:“学生记下了,稍后我们会先挑选出一批合格的人出来,然后拿给您筛选……”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播种者,在等待着未来的一片金黄。
“秦兄!”
二人刚说完话,赵允让就推门进了值房。
这是秦为的私人值房,没有甄良那个老古板在,赵允让也很随意,进门就斜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就往嘴里送。
“有事儿?”
秦为早就习惯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递给他一杯茶。
可庞世英却冷着脸看向赵允让,眸中的火气都快实质化了。
然后没头没尾的冷冷道:“不请自来、应当扣门相问……”
管你什么权贵君王,不尊重老师,那就是敌人。
“这……”
赵允让没生气,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庞世英道:“这是你的学生?”
不等秦为开口,庞世英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先生还未同意正式收我为徒,不过我会努力!”
秦为有些好笑,看来小庞同学是时刻不忘初心啊!
赵允让摇摇头,说道:“那你先努力着……我与你家先生是兄弟,可以交心过命的那种,所以不扣门是因为情谊深切,而不是你说的没礼数。”
赵小公爷是谁,他会被一个少年给噎住?
别说你是天才,你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带搭理的。
恰好庞世英又是个孤傲的。
恐怕在他心里,除了秦为,连他老爹做错了,也可当面斥责。
这俩人……还真是一对活宝。
秦为摇头笑笑,“好了,都安静些……允让,说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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