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文武有别,这个分割线泾渭分明。
这一刻众人都为裘书玄默哀了一瞬……你敢跟武将勾搭,忘了你去府洲的职责了么?是监视!
这人怕是飘了……回头一封调令,就让你滚去蛮荒之地反省。
“裘书玄前一阵子来了奏报,说他和折继闵一个看法,都觉得西夏人这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足为虑。”
这话让张之白觉得简直就是扯淡。
“荒谬!”
老张怒了,出班说道:“西夏那些部落从来不服王化,他们哪一年不来袭扰大宋?府洲哪一年不是以经发觉,就马上奏报求援,怎么今年就变了……这是谁变了?陛下,臣以为要派人去查,仔细查!”
但凡和武将扯上关系的事儿,那都是满朝文官的大事儿,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严查,然后用各种理由将其压制。
别管你什么想法,知情不报就是有罪!
你说西夏不敢来,那万一呢?
作为边防武将,你折继闵担得起这个后果么?一封奏报而已,就算西夏虚张声势,你也要提前上表一声,好让朝中提前准备应对。
现在倒好,人家都集结大军了,大宋这边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有朝臣站了出来,顺着宰辅的话往下说道:“陛下,是该好好查查了……府洲地处大宋最西北,这里可是抵御辽夏的最前沿,万一有失朝廷根本来不及应对。”
府洲时大宋的府洲,麟府路是大宋的边防要塞。
这个地方朝廷那些刷笔杆子的文人可以随口弃之,但不可落入一个武将的手里。
这种理念很畸形。
就好似自家门前的土地,我可以摒弃不要,但却不能让自家人给把持了。
怪就怪五代期间,那些架炮往里打的案例太多了,导致当权者早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当年的剧情重演。
此话一出就引发了大多人的共鸣。
不过宰辅们并未凑热闹,他们在商议着该如何增援河东。
是的,他们从来都没想要支援麟府路,那地方后有黄河阻隔,于大宋来说,就是一块随时可能被攻占的飞地。
但河东路不一样,它与大宋本土相连,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地区。
也就是在大宋时,人们觉得河东路挺远的,因为那里是大宋西北的边缘,可若是放到唐、明两代,这里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内地。
往外数倍的疆土都是属于中央治国的统治。
所以增援河东路,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敌人一旦过了黄河,河东路就是首当其中,到时大宋再想防守,代价可就不止增援了。
至于麟府路,他们闭门死守就是,成不成的那得看命,反正丢了也就丢了,大宋守着黄河,自觉巴适得很……
秦为听着这些叫嚣,简直无了个大语。
好好地自家地盘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扼守西北的战略重地,就准备任由它自生自灭了?
别说没有黄河,就算有黄河在,敌人只要攻下麟府路,那么大宋西北之外将再无纵深的可能。
这辈子就守着黄河苟且吧。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吟吟的说道:“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了吧?”
众人一怔,他们险些都忘了,这里还站着一个和西夏人交过手的。
也就是这一战,秦为喜提文武全才的口头荣誉。
当然,这种称号太虚了,不少人都嗤之以鼻。
你见过哪个朝代有二十岁的文武全才么?当前的霍去病也不过是勇冠三军而已,但他文化不高啊。
你秦为才二十就敢说文武全才,疯了吧!
于是有人就不服了,说道:“西夏人起了十万大军征伐我国,如今都要兵临城下了,还有什么误会?秦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话听着就像是别有用心!
你是为了帮折继闵脱罪在找说辞么?
有人便阴测测的道:“秦大人,听闻你曾在府洲与折家结交,折继闵的胞弟折继祖入京述职,也是你大力举荐……暂且不说你们私交如何,但这是军国大事,可容不得你徇私!”
这人绝壁是权贵那一伙的,这是公报私仇!
秦为先前才放话。
说以后不许权贵子弟附学国子监,惹的这群人背地里愤骂连天,恨不得找杀手趁夜将他给做了。
可这里是汴梁城,举头三尺有皇权。
他们敢不敢动手另说,就算动起手来也不见得就能赢。
现在的秦为可不是当初那个吴下阿蒙了,他手里有私家密碟,而且是陛下默认了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比任何人都要先洞悉。
未战先知,这是天然的优势。
更令人忌惮的是,城外还有三百北伐军日夜操练,说是精兵悍将也不为过。
偏偏这些人也是秦为一手组建训练出来的。
大家都清楚,那狄青不过是明面上的指挥使,这只军队真正的指挥权还是在秦为手里,除了赵祯,他们不用听任何人的调令。
但凡秦家受到打击,北伐军的冲势谁能挡?
三衙禁军又如何,当初还不是被人家摁在地上摩擦……
所以权贵们只是咆哮的厉害,目前还没人敢动手泄愤,毕竟除了皇帝,任何人想要用武力压制秦为,那基本都是做梦。
除非哪天秦为造反了,到时皇命一下,任你再精锐也不过三百人,北衙六军十几万的部队,踩也要把你踩死!
当然……这一点更不可能。
但不动手不代表不会出手……
朝堂之上群臣商论国策,大家自主发言,这个时候给你秦为来一下,你干着急却没办法反驳。
也是爽歪歪啊!
秦为认得此人……游昌道!
游昌道更是对秦为知之甚详,简直就是扒了灰都忘不了的人。
二人的仇怨要追溯道两年前的梁园文会。
或许更早大家就是敌人了,只不过那时身居御史中丞的游昌道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秦为依旧是笑眯眯的道:“权贵子弟附学国子监,此事和军国大事不相干吧?说什么私情,可比贪腐还要严重吗?”
日噢!
张之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吕夷简不自在的转过头去。
只有王臻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冷笑,这是准备回头弄游昌道了。
老头儿向来是帮亲不帮理。
尤其这两天,政事堂里传出了不少风声,说是陛下有意要让王臻补缺次相之位。
这会儿要是撞他枪口上。
等老王高升次相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就有的烧了!
大伙儿也都知道游昌道和秦为不对付。
之前他就是被秦为一手弄下来的,险些连官职都丢了,弄得十分狼狈。
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丢了御史台的脸面。
所以游昌道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手,就是想要提醒大家,秦为和折家有猫腻,他们可能私下有交情……这个立场有些问题啊!
文官和武将有交情,这个阵营瞬间就明朗了。
游昌道就是想要秦为被群殴。
按理秦为此时就该严肃反驳游昌道,然后解释自己与这家并没有关联,若解释不通,那就该接受这个讥讽。
可这人本就从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就捅破了窗户纸。
——你不就是想报复哥吗,有种就直接上,别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人果真是没有半点做官的样子,倒像是……像是大街上好勇斗狠的泼皮闲汉,简直就是没脑子!
做事直截了当,专门破坏规则。
可他真是没脑子吗?
有人表示怀疑……二十岁就能坐到现在的位置,若说这样的人没脑子,那多少朝臣得羞愤得以头抢地去。
游昌道的脸红了一下,显然他做不出流氓打架这种掉脸的行为。
他只能义正言辞的道:“什么附学国子监,某的儿子此次没过只是例外,下次定当科举有名!况且这里是朝堂,不是让你泼妇吵架的地方!”
这话很是正义凛然:朝堂之上没有私人恩怨。
秦为笑着点头,面色又忽然转冷,喝道:“既然朝堂之上无私事,那你随意攀诬秦某的私交,这又是什么?秦某还没说看法,你便嘚瑟个不停,难不成这朝堂你家开的?”
你管老子和谁有交情!
就算老子和辽皇有交情,你没有证据就闭嘴!
到底谁是泼妇,又是谁在假公济私?
游昌道的脸这一下真的是红了,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不是羞愧,而是恼怒……这孙子说话太损了!
什么叫‘朝堂我家开的’,你是想坑死我啊!
他刚想该如何反驳,秦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走近几步后,冷声道:“秦某只是说,这其间可能有误会,有错?这就值得你跳出来攀诬秦某?你安的什么心!”
游昌道隐隐有些破防了,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厉声道:“折继闵知情不报,还有什么误会?你这分明就是和折家站在了一起……”
“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
秦为恨铁不成钢的瞧了眼他。
再走近一步,啐笑道:“若秦某与折家有私情,此刻就该全力提议朝廷出兵增援河东、麟府两路,以免事态无法挽回!若不是提出非议让你趁势攻讦!”
“你……”
游昌道被怼得哑口无言。
更是羞愤难当……
他竟然嘲笑我没读过书!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啊!
大宋以士大夫治天下,此刻这里站着的官员,那个不是文坛学者,最不济也是当年科举有名进士。
这一句‘没读过书’,对游昌道来说简直就是暴击。
秦为冷笑道:“你什么你?说你没读过书,是因为你太蠢!说什么西夏来了十万大军……咱就算他们夸大了,那也最少有五万吧?若果真如此,麟府路如何能挡?再说……一个悬居河外的府洲城,犯得着西夏用十万人攻打么?!”
游昌道不禁哑言,却不肯服输,咬牙道:“怎么不值得……”
“蠢货!”
秦为都懒得理他了。
回身朝赵祯拱手道:“陛下,府洲乃三国环绕之地,西北有西夏人,北边也有辽人,三国接壤互相掣肘……”
“西夏若真想报复麟府路,三万人足以!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三万西夏军趁夜突袭,五日就可拿下府洲外围的堡寨!何必用十万人……那得多少粮饷?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报复一个麟府路?若臣是李德明,恐怕也做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来!”
那边和辽人也接壤,西夏人若是报复,最多三万人马就足够了。十万大军……没藏讹庞是想打麟府路,还是想突袭辽人?”
麟府路如今只有麟州、府洲两个较为大的城池,其余全是堡寨和一些小的军镇。
而且这地方左边是西夏,右边是辽国,背后便是黄河。
如此一个孤悬之地,西夏犯得着起兵十万么?
还有!
如此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但凡有点儿异动,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说他们没有更大的图谋,狗都不信。
偏偏这群刷笔杆子的却信了……秦为很想劝一下赵祯,以后朝堂上别养人了,养狗吧……
嘶!
张之白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对啊!李德明又不傻,他明知麟府路位置特殊,却还要十万大军来伐。
就算他真想拿下麟府路,可大宋会让他如愿么?
到时候只要派些援军过去,不出半月西夏那十万大军就得趴窝。
和大宋比消耗,这不是找死么?大宋别的不多,就是有钱!
想通了这些,张之白不禁呼了口气,看向了秦为时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这个少年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此事中的蹊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难道这就是天才?
他并未去检讨自己思维的局限性,长久的安定求稳政策,让这些人丧失了对待时局的战略眼光,反而开始忌惮别人的聪慧。
秦为面对着张之白的忌惮的目光并未担忧。
反而很嘚瑟的微微颔首,仿佛是在听取下属的夸赞。
这姿态把张之白气得够呛,但此刻他却顾不上这个。
“陛下,辽人那边怕是要增兵了。”
赵祯一个激灵,然后说道:“是啊!李德明喊出了十万大军,而且是用兵于狭小的麟府路一带……”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