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籍并没有拦住热血奔涌的秦为。
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带着人再次冲了上去。
对面交趾人经过几轮弩箭的洗礼,阵营早就不成形了,现在唯有肉到肉妇人厮杀,什么战术手段都没用了。
他冲杀在前,手中长刀劈砍,那些交趾人手拿劣质的刀枪,刚一接触就被斩断,然后就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是硬实力的差距,没办法、大宋的富裕程度,足以让这群蛮夷咂舌。
骑兵在肆虐,秦为也在高呼酣战。
后面那些文官们还在看着。
他们亲眼看到了秦为一介文官是怎样杀人的,更是看到这大宋将士,在一个年轻文官的带领下,应是将倍数与己方的交趾大军给压着打。
“他不是文官!”
有人不知是不屑,还是羡慕嫉妒的,酸溜溜的说了这话。
庞籍猛然回头看了这人一眼,眼神冷漠仿佛想杀人。
那人本是在堆笑,见这眼神不对,就觉得自己怕是惹祸了。
“万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骑兵冲进了敌营中心,有人用长矛挑起了一个人头。
“庞相公,敌军主将被枭首。”
众人都面色涨红,大宋从未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胜仗。
许多文官都开始面色涨红,恨不得冲上去砍杀。
更有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一个随军小吏突然大喊道:“某也要去杀敌!为我大宋立功!杀敌!”
周围有三百余军士在保护他们。
这些都是精锐,可他们却没办法上战场,只能在这里保护一群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文官。
现在可好,有人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小吏一把拔出一个军士的长刀,竟然就这么狂奔而去。
他穿着长袍,跑的跌跌撞撞的,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尸骸绊了一跤。
他努力爬起来,嘶喊着,挥舞着长刀,在继续跑……
他跑的是这般的踉跄狼狈。
可后面文官人群里却不再有人嘲笑,更无人讥讽。
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这一刻他们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何武人上阵杀敌时那般的悍不畏死。
热血和勇武激发起来的大宋将士,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脊梁!
“某也去!”
又有一个小吏走了出来,他伸手去军士的腰间拔刀。
“这个……”
军士很为难,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可不是让这些人去送死。
万一他们有些闪失,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兵的。
可小吏的眼中带着凶狠。
“不给寻机弄死你!”
别看他只是个小官,但弄一个大头兵还是轻而易举的。
士兵无奈退缩了,小吏拔出长刀,喊道:“某虽一介书生,但也要为国尽忠!某亦可拿刀杀敌!”
他跟着狂奔了出去。
另一个官员也走了出来,“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在这儿躲着,看一个小年轻上阵杀敌,脸呢?!某丢不起这个脸!杀敌!”
军士们已经麻木了,所以他顺利的拔出了长刀。
然后官员长嘶道:“某虽是文官,但也不怕死!我大宋的文官也有血性,也愿意为国尽忠!诸卿可愿同往……”
“某愿往……”
“某也愿往……”
一个个官吏拿起了长刀在狂奔,义无反顾!
庞籍觉得不解,不明白这些官吏为何会这般热血。
因为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文官早就不是单纯的文官了。
他们每日临着土著和交趾的双重压力,这些官吏早就被那些野蛮和残暴给逼得忍无可忍了。
憋屈久了要发泄。
秦为就是引子,他以年少之躯上阵,这些文官自然会被感染。
所以,这喜人尚未完全沉沦的雄性气概爆发了。
庞籍看着前方的官吏冲进了人群中,只觉得真是活见鬼了。
“这是怎么了?”
“广南西路的官吏怎么了?”
他想让萧然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事儿回去后该怎么说?
说广西南路的官员们全都变成文武兼备的人才了?还是说这些人全都成野蛮了。
可萧然的目光却在梭巡着。
他呼吸急促,完全没有听到庞籍的问话。
“萧某、亦能杀敌!”
老萧终究是忍不住了。
他驱马上前,正好有军士在一旁拔刀护卫,他就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将官袍束缚在腰间,一手持刀,一手驱马,直奔战场而去。
他的战马显然是没几乎上阵,这会儿一冲击就撒了欢儿,狂奔不止。
“万胜!”
前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文官的冲锋让那些将士们都红了眼睛。
无数的欢呼声中,无数人在奋力从左右包抄而去。
这是要准备全歼敌军。
他们全然忘了己方只有七千人,而对方现在少说还有万余人。
人数有差距,可气势却早就逆转!
宋军这边气势如虹,反观交趾那边却早已是强弩之末。
主将被狄青弄死了,他们没有溃散已经很不错了。
可谁也没想到,宋军的文官们也开始冲锋了,那些保护文官的千余精锐自然也要加入战场。
这些人俨然成了一只援军,给宋军这边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援。
前方的交趾人终于挺不住了。
他们开始败退!
那些退却的队伍开始朝着山林狂奔。
先前的狰狞和凶悍再也看不见了,那些黝黑的脸上此刻全是惊恐。
这些宋人疯了!
他们一直觉得宋人是软弱的,而且脾气甚好,每每都是能商量就绝不动手。
无数次试探的结果,然他们证明了一个道理:宋人很柔弱!
所以这次他们才敢野心勃勃的谋取西南三洲,想要一次性拿下这些地盘儿,和宋人分庭抗礼。
但今天他们却失策了。
他们看到了宋人的疯狂和悍勇!
连文官都在冲杀。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样的大宋怎能不让他们畏惧,害怕……
他们早就怕的浑身颤抖,只顾着逃跑。
兵器丢掉,干粮丢掉,盔甲丢掉……一切阻碍速度的东西都丢掉。
弩箭在空中划过,这是最后一次齐射,随后弩手们拔出长刀也开始了追击。
庞籍紧张的不行。
他从汴梁带来了十余名官吏,此刻这些官吏都在,可却都已脸色涨红,显然他们被这些西南的文官刺激,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庞籍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
这个大宋缺少阳刚之气,那些人整日待在汴梁的温柔乡里,早就忘了什么是大国威严。
“汴梁的风吹软了大宋的骨头……”
此刻再想起这些话,有人热血沸腾,有人心中羞愧。
庞籍长叹一声,说道:“某骑马而来,却不能空手而归……”
他缓缓策马出去,身后的官吏们面面相觑。
庞相公这是怎么了?
“庞相公莫不是也要去……杀敌?”
这不能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这些话都是形容身居高位者的,可今日庞籍却也要玩儿命了!
“此事要是传到汴梁去,谁会信?”
“没人会信,那些人会以为咱们疯了。”
在汴梁谁见过文官能上阵杀敌了?
可今日就有了。
先是广南西路的官吏们上了,甚至连安抚使萧然都上了。
再然后……
竟然连枢密使都上了。
传回去怕是连陛下都以为庞籍疯了。
此番陛下明明是要他来统筹全局的,顺带看着秦为别让他犯险。
可老庞不仅没看住秦为,现在索性被秦为给带偏了,他要上阵!
都特么的疯了啊!
一个官员整整衣冠,肃然道:“既如此,我等也当上阵杀敌!”
于是一群官吏策马冲了出去。
那些负责保护他们的京城禁军此刻也懵逼了。
他们此番来的目的就是保护这些京城而来的官员,大家都是从汴梁来的,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来看戏的。
可今天这群看戏的却成了唱戏的。
禁军们也疯狂了,连保护的对象都上阵了,他们作为武人,哪还有脸在后方看着!
“杀敌!”
他们开始了狂奔,速度很快。
而秦为此时率领骑兵已经兜头拦住了溃兵。
交趾溃兵们却压根没有反抗的意思,都从两边开始分开逃跑。
大败不可阻!
此时什么强兵悍将都是扯淡,他们没了军气儿,就只能撤退,否则就是任人宰割。
秦为杀的酣畅淋漓,浑身浴血。
“郎君……,那些人……他们……他们来了。”
乔风的声音有些尖利,显然是失态了。
浴血奋战都没能让他皱眉,可他这会儿却失态了。
秦为下意识抬头,竟然看到了那些官吏们。
他们混杂在追杀的宋军里,手中拎着长刀胡乱的劈砍着。
在后面的是谁?
“我特么是眼花了?”
他看到了萧然,看到了……庞籍。
老庞骑马跑得快,此刻已经追上来了,正好前方有一个溃兵幸存,他拎着长剑笨拙的砍去……
“卧槽!”
这一剑劈在了溃兵的后脑勺上。
然后……庞籍大抵力气不够,长剑就被骨头夹住了,拔都拔不出来。
战马驮着庞籍往前去,庞籍的长剑带倒了那个溃兵。
溃兵没有惨叫,而是惶然的爬起来扑向了庞籍。
庞籍懵了,他拎着长剑不知该怎么办。
而那溃兵的眼中全是欢喜。
他们不是想夺马,因为周围全是宋军,夺马也没用。
而是这些交趾人从官服上看出了庞籍是个大官,所以准备劫他来当人质保命。
看看这追杀的一路吧!
宋人竟然不纳降,见人就砍,哪怕是跪地的溃兵也砍。
宋人什么时候那么凶狠了?
以往交战之后,宋军不该是纳降的吗?
有时候甚至他们明明有实力全歼,也不会发狠,大多是派人和谈,然后大家握个手还是好朋友。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们从未遭遇过这么凶恶的宋人,交趾人明显有些崩溃了。
杀戮在继续。
秦为也带人往庞籍这边会和。
开玩笑,这可是大宋的枢密使,若是不小心挂在了西南,那别管他们再打多少次胜仗,也弥补不了大宋枢密使战死的恶劣影响。
到时候好不容易聚起的人心就会涣散。
所以秦为不敢耽搁,眼看又有几个交趾溃兵围住了有些仓皇的庞籍,秦为大声道:“谢挺,去保护庞相公!”
谢挺领命,催马冲了上去,两刀结果了两个交趾溃兵。
庞籍周围那些交趾人瞬间化作了鸟兽散。
庞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就是整个人一阵抽搐……吐了!
他刚才杀了两人,红的白的全都溅在了身上,这儿会放松下来,除了吐也只能吐。
这就是第一次杀人的后遗症,当初秦为也是如此。
谢挺只要扶着庞籍将他从马背上搀下来,然后轻轻地给他摩挲着后背,老庞就这么弯腰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和不少。
很有爱的画面……
秦为松了口气,并且心肠软了不少。
“招降!”
“秦大人有令,招降!”
狄青的声音还在回荡着,有人就用交趾话在叫喊。
夺命的箭矢停止了。
乱窜的交趾人呆立了一瞬,然后再无站立之人。
一片溃兵齐刷刷的跪下,就像是被瞬间收割的稻米残留下的秸秆,很果断,更加赏心悦目。
秦为就站在那里,他微笑着昂首,叹道:“这就是大宋!”
当大宋抛弃那些所谓的温文尔雅时,当文人也敢提刀杀敌时,这个大宋就是中原王朝,无人能敌!
无数历史证明了!
只要华夏能有一个平稳的发展期,那么它将会迸发出让异族震惊的力量。
谁也不能阻拦它一路狂奔,谁也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
这只是开始!
北面的山林里,北伐军在绞杀那些欲要逃跑的溃兵。
这是他们此次西南之行的结业考试。
而那些平原上的俘虏,正乖巧的被驱赶着打扫战场。
血腥味笼罩着战场,那些官吏在呕吐着。
他们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吐得脸色惨白,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几个官员互相搀扶着站在那儿,各种排泄物留在脚下。
他们边吐边说着自己刚才砍死了谁,是如何的勇敢,惨白的脸上又渐渐浮起一抹红晕,那是兴奋的。
杀人会让人兴奋,不只是武将,文官更是如此。
秦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不仅露出微笑。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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