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好民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隐晦。
他只是严格执行秦为走之前交代的事情。
然后他看向二人笑道:“郎君还有过交代,从明日起,欧阳修且去三司,先从打杂做起……至于韩琦,你去司事局找宗升宗承旨,他自会对你安排!”
啥子?
师生们都有些懵逼。
现在大家刚殿试出来,首先就是歇息,然后庆祝,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殿试出名次。
在这期间,大家都会找些关系去接触一些官吏,请教怎么为官。
欧阳修是寒苦出身,他哪里能找得到人询问这些知识。
所以即便他是第六名,大家也觉得,他今后的前途不一定就会有自己的好。
还有那个韩琦。
他虽出身比欧阳修好一些,但上次在乡试贡院门前大家,韩琦的名字就已经被许多衙门长官知晓了。
大家猜测,不会有人喜欢一个好找事儿的下属的。
所以韩琦的下场也不会多好,最多是外放到某个州县,然后苦熬十几年再说。
这就是人心的差距。
嫉妒你的总是同行,不希望你过的比他好的,也还是同行……
可现在,殿试还没出结构,秦为就先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让欧阳修去三司!
玛的!
那可是三司啊!
大宋的财赋之地,在那里但凡能学到些东西,以后就受用不尽。
尤其是三司。
王尧臣如今身兼宰辅和计相,手中权力隐隐比首辅张之白还要大。
所以三司更换计相也是迟早的事儿,陛下不可能让宰辅还身兼要职的,权利太大对皇权来说不是好事儿。
所以现在的三司正是新老交替的时机,只要干得好,就有可能成为新任计相的心腹。
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机会啊!
尤其是韩琦……
司事局!他竟然去了司事局!
虽然当初秦为也曾公开说过,要保韩琦如司事局,但大家都觉得这是在哄人。
毕竟秦为是司事局的大佬,而他又身兼国子监祭酒,如此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怎容易就会被人弹劾。
可没想到,秦为真就这么有种!
说让韩琦入司事局,就真的这么干了……这是全然不惧御史的弹劾啊!
学生们羡慕的眼睛发绿,可却没办法。
谁让这二人得了沈安的青眼呢!
这下二人可是得意了,等授官后,只需说某在三司打过杂,或者说某在司事局干过,保证下去就能如鱼得水。
这两个部门,一个是手握财政大权,一个是监察各部官吏。
能在这里实习,以后下到各部门,自然没人敢招惹,他们巴结都来不及。
尤其是秦为弟子这个名头。
虽然朝中许多人看不惯秦为,但更多人却害怕秦为。
有一个让人又怕又恨的老师,他们今后自然能少了被人欺负。
欧阳修低下头,吸吸鼻子,频繁的眨着眼睛。
“多谢先生大恩,学生定然会记得先生恩情,一辈子都记得……子子孙孙都记得!”
这种近乎于结党的感恩之语,也就欧阳修这种老实的敢说了。
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惶然以及感谢方式,看似不漂亮,但却很实在和诚恳。
反观韩琦就聪明许多,他虽然也很感激秦为,心中想法更是比欧阳修还要强烈,但他却知道言语的威力。
韩琦只是躬身一拜,正色道:“学生定谨遵先生教诲,为大宋殚精竭虑,为朝廷用心做事!”
孙好民心想,郎君不会想把这二人栽培成自己的心腹吧?
他觉得这想法不靠谱。
那个韩琦看着还不错,聪明又有灵气儿,一看就是做官的胚子。
可这个欧阳修……
太憨了,这样的人入了官场,若不能学得官场规则,那毕定有天会被排斥。
但秦为的举动很明确,显然他这个含义。
于是在一片眼睛发绿的羡慕气氛中。
孙好民淡淡的道:“明日去了三司,就报名,说请见王相公,自然会有人带你去。”
什么?
王尧臣要见他?
这就意味着,当朝宰辅要见他!
要知道王尧臣现在的地位可是人人眼红啊,他一旦青睐了哪个人,等到三司交接后,这人肯定就会被重用。
这都不是猜测,而是一定会!
孙好民看了一眼那些呆滞的脸,拱手道:“得罪了,小人告辞。”
众人都没反应,都在看着欧阳修。
先前大家还觉得他找不到官场老师,可期镍只是让管家跑了一趟,就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
真的是羡慕嫉妒恨啊!
连甄良都呆住了。
别说是以前,就算是现在,作为国子监祭酒,他也别想奢望当朝宰辅会指导自己些什么。
可欧阳修那小子啊!
他竟然能去三司,亲自接受已经成为宰辅的王尧臣的言传身教。
这特么让我们咋活?
欧阳修抬头,眼中全是泪水。
就连同样被秦为眷顾的韩琦,此刻都有些小小的醋意。
那可是宰辅啊!
司事局很好,或者说是最好的去处……毕竟秦为是大佬,只要自己不干那些欺师灭祖的事儿,今后的前程就算是稳住了。
可这依然比不过欧阳修的去处。
人比人气死人……
甄良心中感慨万千,说道:“这是秦祭酒的一片关切之心,欧阳,你以后要牢记秦祭酒之言,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官。”
欧阳修赶紧应了,然后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
“秦先生对某恩同再造,学生恨不能马上赶去西南,跪在先生身前……”
韩琦同样郑重的点点头,“某也是……若不是祭酒,某此生怕是浑浑噩噩,就算做官也是浑浑噩噩的官。”
是秦为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份恩情之厚!
他们唯有恭谨受命,此后但凡秦为有事,二人豁出命也会去办。
这就是情分!
那边的文彦博已经别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那是王尧臣啊!
虽然王尧臣的脾气大,可只要以后出去说某被王相公指点过,那起点会一样?
还有韩琦……
秦为这是准备让他接自己班了,否则为何不顾人言可畏,非要把他安排在自己的衙门里。
这和荫官都没区别了!
文彦博伤心了!
凭什么……
凭什么要对三人区别对待?
就因为我当初没有出手吗?
可文彦博直到现在,也觉得他并没有错,就算有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欧阳,恭喜了!”
“韩琦,你以后可要在祭酒的手下做事了,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是啊!咱们祭酒那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你以后的好日子要来了!”
学生们羡慕嫉妒恨之后,就开始恭喜道贺。
文彦博也收起了心中的不忿。
他转脸就变得喜笑颜开,那模样好像比他自己得了好处还要开心。
然后一手勾住二人的肩膀,笑着说要一起去喝酒。
甄良看着文彦博从羡慕嫉妒变成欢喜的脸色转变,心中不禁微微叹息。
这就是人性……
在利益面前,什么廉耻、什么尊严都能抛诸脑后。
秦为这般看重韩琦、欧阳修,二人以后的仕途绝对会一帆风顺。
而大家有同窗之谊,这份情谊在这等情况下弥足珍贵,把握好了,以后就是助力。
欧阳修在那边面红耳赤,却不见倨傲和自得。
韩琦倒是爽快,亦如往常那样大大咧咧的,笑着要与文彦博不醉不归。
甄良也不禁点头暗赞,这二人各有所长,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的心性纯良,为人正直。
这就是秦为所说的品德。
把嫉妒和得意丢掉,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坚持本心,这才是正确的处世态度。
……
殿试科举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有些人却对这些无所谓,那就是大宋权贵们。
他们不需要科举也能入朝为官,不需要读书也能荫及子孙,只要大宋还在,他们就能一直富贵下去。
赵元俨坐在一家酒楼顶层的飘窗前。
前面就是御街,从上往下看去,众生皆如矮小的蝼蚁,密密麻麻的看着人有些感慨。
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几个宗室权贵的长者。
“……听闻西南战事许久不见奏报,听说是战事不利了……最近陛下正忧心忡忡,准备调集援军开赴西南,人心惶惶啊!”
今日是赵元俨主动请客,几个权贵长者本不想来,可碍于各种原因,他们还是来了,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其中一位老者皱眉道:“消息准确吗?”
另一位老者也困惑道:“这几日都在谈论殿试,听说出了几个大才,陛下正高兴呢,和几个宰辅商量着要给他们什么官职……到是没听到什么关于西南的事情……”
赵元俨微微一笑:“老夫得了消息,西南战事恐怕有变,自庞籍率军出征后,西南的战报就在没有来过了,你们想想……若西南战事顺利,庞籍怎可能不奏战报?
一位老者偏过脸来,眼中多了深邃:“这么说,西南不利了?”
“那秦为口口声声喊着要戍边,这下好了,看他回来还有脸再说什么强军!这两年厢军让他折腾的,活活少了一半儿……咱们那些生意没了厢军干活,少挣了不少钱啊!”
这年头,厢军就是为这些权贵们干苦力的存在。
这也是许多权贵们都憎恨秦为的原因。
他一个以工代赈,朝廷两年里便削减了不少厢军的名额。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就是去了一大批免费的劳动力。
至于那些入了军号的厢军,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私用,所以……当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要说秦家如今也算是权贵中的一员了。
尤其是秦为还手握实权,按理说这样的人他们该及尽拉拢才是。
可权贵们被秦为搞得损兵折将,自然恨极了秦家,也就不会承认秦家权贵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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