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
还有这个庞籍,他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些。
难不成老庞得了战后创伤综合症?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李珣已经躬身请罪道:“陛下赎罪,千错万错,都是那些叛逆的错,外臣此次带了些礼物赔罪……”
“礼物?”
庞籍不屑的道:“不是赔偿吗?”
李珣叹息一声,苦笑道;“是,外臣带来了赔偿的礼物。”
秦为……我低估了秦为!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那个年轻人,并为此付出了代价。
若是昨日他答应下来,今日的朝会上就是和气一团,宋皇只会轻描淡写的呵斥几句完事,然后一切照旧。
想到这里,李珣更加心惊了。
那个年轻人竟然能影响到大宋的对外政策?
“贵使可退下了,稍后自然有人接洽。”
李珣心中苦涩,行礼告退。
出了大殿,他看着天空,唏嘘道:“这个大宋……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以往的宋臣不会这么凌厉的……”
殿内,张之白等人都是一头雾水,想问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赵祯有些得意笑道:“昨日秦为就吓住了使者,今日再被呵斥,一下就泄了底,把本来是想卖掉的货物当做是谢罪的赔偿,朕倒是却之不恭了。”
张之白马上就看向了庞籍!
秦为昨日见了使者,消息应当只有陛下知道,可今日庞籍却陛下家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是早有默契。
陛下这是何意?
某是首相,为何不与某通气?
难道之前说的那些相濡以沫都是骗人的?
他微微昂首,说道:“陛下,交趾请罪乃是好事,西南一稳,辽人也就无从挑衅,大宋可以安于内政。”
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一团乱麻,那线头在四处飘动,他无法抓到。
赵祯点头道:“秦为对外交之道颇有造诣,朕本想把他弄回枢密院去,可司事局也需要他,奈何!”
庞籍却笑道:“陛下,听说那宗升早就得了秦为的真传,和外藩使者打交道游刃有余,软硬皆施,此番他若能成功出使西夏,那陛下可以放心了。”
赵祯也笑了,可张之白的心中却是苦涩的。
陛下为何要避开老夫!
难道真像别人说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那当日那杯酒就不该给我!
直至散了小朝会后,他才皱眉出去。
“张相小心脚下……”
亏得一个内侍的提醒,张之白才没一脚踩空下去。
他微微颔首致谢,内侍马上就谄笑了起来。
张之白虽然是宰辅,但和内宫没什么关系,更不可能帮他升职,但他依旧在谄笑。
这是习惯,弱小的人本能的习惯。
张之白身体一震,想到了些什么。
昨日秦为见李珣之事必然被皇城司全程监控,随后就报给了陛下。陛下并未通报此事,而是选择性的让庞籍来配合……
庞籍是此番西南之战的主帅,更是枢密使,交趾人对他的了解自然要比其他宰辅深刻,尤其是西南那一战,大宋可谓是震东西南。
此举……是避开了宰辅们的集体商议,也是在给秦为张目。
张之白联想起了最近的事……
面对百官的劝谏,陛下依旧没有对西夏之事做出应对,反而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新班底,还有那六杯酒!
也就是说,陛下受够了这种动不动就被群臣所左右的日子,所以他需要给自己准备些得力的人才。
秦为文能做事,武亦能做事,而且啥事都能做。
这等人就是难得的宰辅之材,陛下难免见猎心喜,就想栽培一二……也为自己今后的皇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张之白看着天空,叹息道:“那小子何其的幸运啊!”
……
秦为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秦兄!”
赵允让脸色凝重的来到国子监,一进门就低声道:“种家有人来了……放话说是要见狄青……”
狄青在秦家住惯了,只要不用当值,他基本上就一直住在秦家。
在能保护秦为的前提下,也能喝到最纯正的烈酒。
从开始的感激到后面的自然,不是他不懂得感恩,只是隐藏了而已。
他的话不多,但却喜欢观察。
他在观察秦为。
从秦为的言行上来看,这人就是要准备做寇准第二,而且比之寇准还要凌厉,他想要改变大宋。
可寇准最后的下场却也不那么圆满,秦为如何?
狄青有些忧郁。
寇准当年的名声比沈安大多了,唯一的劣势就是只通文,不知武事,后来和张之白等人并肩作战时,也不过是制衡了辽国而已。
可文官无需通武事,通了反而是毛病。
秦为的优势又去了一条。
狄青觉得沈安该全力应付官场上的事务,而不是在家偷懒,更不该动不动就去冲杀。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墙角的一丛花树边,花花一爪子扑了一只蝴蝶,然后去嗅了嗅,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笑了笑,然后凭空打出一拳。
我要成为名将,将来辅佐秦兄才是!
想通了这个,折克行的精神一振,决定了自己的今后的目标。
“狄郎君,外面有人找。”
狄青起身走出大门,门外站着个大汉,拱手道:“可是狄青、狄郎君?”
狄青看了大汉一眼,眼睛微眯,问道:“杀过人?”
大汉咧嘴笑了,“某种家人,我家郎君在樊楼……狄郎君可敢去?”
种家人?!
在大宋有两家武将世家,一个姓折、一个姓种!
在杨家武将落寞了之后,大宋唯有这两家武将最是瞩目,一个替大宋驻守西北,一个在河南道养精蓄锐。
狄青的眼神猛地一亮,然后问道:“是谁?”
大汉依旧在笑,不过那笑容里却多了冷意:“是我家三郎。”
“种诂?”
种家现在的家主是种世衡,而种诂就是种家的长子,换句话说,种家以后的一切都要种诂来传承
不夸张的说,种诂就是种家未来的话事人。
此人不事科举,却喜好沙场。
种家近几年来一直想要向靠拢方针文官,想尽了办法、削尖了脑袋想要融入大宋文臣的阵营里。
武将在大宋是没有出路的。
这就是种家的想法。
种世衡作为种家的掌门人,他不希望百年之后这个家族落寞无人,所以由武从文是种家必须要做的转型。
而这位号称‘小隐君’的种诂,却承袭了家族的特性,喜好沙场争锋。
他虽人在汴梁,并且顶着几个文官的头衔,可骨子还是向往战阵的。
若说塞外是沙场,那么汴梁就是温柔乡。
狄青在这个温柔乡里待了许久,偶有几场战事也不过是形式大于内容。
他甚至在夜间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来的声音。
这是渴望上阵杀敌的声音!
大汉退后一步,拱手道:“某这便去了,狄郎君若是不敢,尽可不来。”
这话有些轻蔑的,若换做以前的狄青早就暴跳如雷。
可经过这几年秦为的锤炼和教导,他早就学会了不喜于色。
狄青笑了笑,“某稍后就去,孙管家,麻烦找匹马来。”
种家自从转型后,在朝中的地位愈发高了,尤其是种世衡这个号称大儒的家主在,种家可谓是文武通吃的存在。
反观狄青就朴素多了,只有一个北伐军都指使的头衔,更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
孙好民心中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没反对:“种家是大儒,想来狄郎君去也无碍,总不能打一架吧。”
可是等狄青特地佩刀之后,孙好民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大对头,就叫人赶紧去国子监寻秦为报信。
“怎地忘记了种家也是将门,这将门见武将,八成会打起来。”
甜水巷距离樊楼不远,等狄青到了以后,门口早就等候了接待的种家人。
“狄郎君!”
那个大汉一直在外面等候,见他来了,就说道:“某家三郎已经等候多时……狄郎君请进!”
这点风度种家还是有的。
“请。”
他走进里间,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坐在正面,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侧面还有一人。男子目光俾睨的在看着自己。
男子的嘴唇很厚,相师说这等嘴唇的人有福气。
狄青想起了这些,然后拱手道:“见过种副使。”
种诂挂着左藏库副使的职,还顶着香樟阁的文职,但这只是官阶而已,意义不大。
“坐。”
种诂只是挥挥手,那气势就骤然勃发。
这是杀人杀出来的气势。
种诂虽在汴梁,但年轻时没少上阵杀敌,种家人的气势,不是谁都能挡得住的。
种诂在盯着折克行。
“多谢。”
狄青坐在了他的下首,然后问道:“酒水何在?”
这是反客为主!
种诂笑了笑,看着很是可亲,他抚须说道:“为何没有酒水?”
侧面的随从跪地道:“郎君,小人方才忘记了。”
种诂笑容不减,说道:“断他一臂!”
大汉抬头,惶然道;“郎君……”
种诂身后的大汉冲了过去,单手别住大汉的左臂,然后发力。
狄青甚至都听到了骨折的声音,那大汉却不敢惨叫,把嘴唇都咬烂了,眼珠子凸出来,面色涨红,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这就是外间传闻的‘小隐君’?可他的表现却比武将还要残暴。
狄青心中冷冷的做出评价。
种诂则是在看着他,见他面色自然,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有人送酒进来,却只是一小坛。
“少了,若是宴客,就该大方些!”
狄青单手拎起酒坛,嘴角微微翘起,然后仰头就喝。
种诂的眼中多了神彩,等狄青喝完一坛子的酒水后,就抚掌笑道:“都说北伐军野性十足,某听闻折家家主折继闵曾言:大宋今后的武将,就要看北伐军了,这种说法还真是新鲜……今日一见,北伐军如何种某不知,可狄将军却是酒囊……好酒量!”
酒囊饭袋?
狄青面色未变,他偏头看着种诂,“听闻种副使深谙兵法。”
种诂微笑道:“怎么,想要和某比试兵法吗?”
他这话里带着冷意。
种家是大儒出身,哪怕现在改行武事,可却觉得自家是文武双全,所以自然瞧不起一个末路出身的武将。
狄青放下酒坛子,打个酒嗝,“所谓兵法,不过是统军之法,临阵杀敌却要看个人造化……种副使家学渊博,可知西夏以后会如何?”
府洲大胜西夏人之后,狄青这个名字就在汴梁闪耀了起来。
尤其是折家欲要与秦家交好,故而在战报上,对狄青更是不遗余力的夸奖,也算是折继闵投桃报李的手段。
可有人闪耀,就会有人蒙尘。
有折家这样的将门为狄青证明,同样作为将门的种家,自然就会被拿出来比较。
不过种家最近是没有杀敌,尤其是种诂,自来了汴梁以后,就开始和那些文臣套关系,隐隐有些势利眼的模样。
所以种诂无从辩驳。
但忍耐是不可能的,所以种诂在得知西夏自立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朝廷要用兵了。
不怪他真么想,朝廷不少文官都在嚷嚷着要征伐西夏,以洗涮大宋被叛逆占领故土的耻辱。
可既然要开战,那武将的选择就是重点。
以往但凡朝廷有战事,种家、折家都在考虑的范围内,而所出的将领也基本上都是从这两家选择。
折家自然不用多少,世代的武将!
偏偏近几年,一个叫狄青的少年人走入了大宋武人的视野,有人欣赏,更有人忌惮。
种诂不会对折家如何,毕竟两家势均力敌,而狄青就不同了
来到汴梁,就是想看看这个狄青到底何方神圣,他陪不配得上那些名气和称赞。
而今日一见,狄青一番话不卑不亢,而且还隐隐在反击。
种诂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不渝。
还是那句话,种家是世家,而狄青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就算有些战功,但在种家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喝了一碗酒,端坐如山,淡淡的道:“西夏,李元昊上台后就宣布了自立,他肯定要对外用兵的,不管是巩固西夏正统之名,还是向周边势力彰显西夏的武力,李元昊都打几场硬仗才行。”
种家也是身处第一线,对西夏人的认识可以甩满朝文武几条街。
狄青点头,这时有人又提了一坛子酒水进来,他顺手接过,仰头就喝。
这小子是酒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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