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人恨屋及乌都不想去救马德禄。
可也知道,陛下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马德禄死在井里的,否则这将会是天生七年最扯淡的一件事儿。
说不定就会载入史册,被世人耻笑。
所以这事儿终究还会落在秦为的头上……
庞世英拿出折扇扇动了一下,说道:“此事……你可知国子监里如今代课杂学老师的是谁吗?你可知宗室里最懂杂家学术的是谁吗?”
内侍摇头,赵允让淡淡的道:“宗室里某最懂杂学,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去国子监。而秦兄公务繁忙,所以平日就让世英在国子监代教。”
这么吊吗?
内侍觉得他二人又吹牛逼的嫌疑,也有不好明说……
不过谁都知道,赵允让和庞世英是秦为最为密切的朋友兼学生,说不定他二人早就得了秦为的真传。
反正秦为不在,马德禄那儿也不好再拖了,再加上二人又愿意主动请缨,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于是内侍就赶紧回宫禀告。
“允让和庞世英?”
赵祯看向叶双愁。
叶双愁皱了下眉,然后说道:“陛下,庞公家的儿子聪慧,早就从国子监毕业,如今替秦为在国子监里代课,那些学生也都服他。至于汝南郡王……宗室里除去他,也没人学过这些了。”
赵祯叹道:“罢了,那就让他们俩快去。”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叶双愁除去传令,再回来时就说了秦为的踪迹。
“陛下,秦为听闻安阳有人做鱼好吃,一大早就带着未婚妻去了,安阳距离汴梁少说三百里,回来怕是要到明日了……”
“不学无术!”
赵祯不禁恼怒了,又羡慕嫉妒恨的补了一句:“还馋!”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井底的马德禄手中拿着一个炊饼在啃,他的手边还有一个水囊,只是却不肯喝。
喝了就得撒尿,到时候弄的臭烘烘的可不好闻。目前井底就是他的家,把这个家弄的空气清新些是这些穷讲究的文人本能。
只是饭不能不吃,只要不拉稀,他就能憋着,而且按照马德禄的逻辑,饭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有肉。
但这里是郊外,周围没啥人烟,所以只有救援人员带着的干粮,所以他只能委屈一下了。
才吃了半个炊饼,就听到了马蹄声。
马德禄仰头倾听着,希望此次来的是高人。
“见过汝南郡王,见过庞小郎君。”
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渐渐逼近,随即两个脑袋出现在井口上。
“阁下是……”
井虽说不深,可此刻天色黯淡,加上马德禄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的没认出来那两个脑袋的主人。
“某赵允让,马大人可还好?”
“某庞世英,马公在下面可还好?吃了吗?”
马德禄一听是这二人,顿时就没了心思,只是随口回了句,然后又继续靠着井壁啃起了炊饼。
虽然他看不惯秦为,但却不得不认服气他的本事。
可这二人……
赵允让和庞世英被轻视了,便冷着脸退回来,两人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子后,赵允让问道:“拉过几次了?”
这话有些歧义,完全没给马德禄这个御史中丞面子。
好在皇城司的人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只是照实回应,“拉过五六次了,每次都在中间被卡住了。”
叶双愁在边上问道:“可有办法?”
秦为没来,他心里也有些打鼓,可现在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若是等秦为回来,估摸着马德禄就算不凉透也得半凉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宋的君臣们都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秦为这个嚣张却能力出众的年轻人。
他或许为人太过古怪,可本事却是真的厉害。
至于他的徒弟……叶双愁下意识就流露出了一抹质疑。
庞世英察觉到了这一抹质疑,只是淡淡的道:“在某的眼中,就没有难事,一个马德禄而已,小事儿。”
小事儿?
你搁这儿吹牛逼呢!
若是小事儿,我们早就把马德禄弄上来了,这意思,合着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蛋?这是大家的共同心声。
赵允让却在边上皱眉道:“此事的确有些艰难,某看如今天色已晚,且等明日有了光亮再说吧。”
这个才是稳重啊!
有了庞世英的倨傲作为对比,众人不禁对赵允让生出了不少好感,看来之前他那些纨绔衙内的传言多半是虚的。
可问题是……
一夜之后的马德禄还能好活吗?
不过这些赵允让肯定不会操心,他当即就让仆人回去拿了家什,然后原地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帐篷。
庞世英更过分,竟然在井口边上支起了烧烤架……二人有酒有肉的对饮起来,全然不顾周围人哀怨的目光。
那香味直教井底的马德禄流口水。
不过二人明显没有要分给旁人的意思,皇城司的人只能在边上干看着,叶双愁也只是冷冷的看了眼没有说话。
这点儿小心思怎能瞒过他的法眼。
很明显,这二人是想故意折腾马德禄,毕竟他们和秦为的关系可谓亲切,恨屋及乌也是应该的。
可若今天来的是秦为,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和马德禄有仇,所以做事儿就得忌惮,否则就会被人诟病是公报私仇。
但他二人就无所谓了,一没有实职二没有牵扯,爱干啥干啥。
……
他二人一夜好睡,却苦了井底的马德禄。
像个蛤蟆似得趴在井壁上,一双眼睛盯着井口满是渴望。
等赵允让醒来时,就见庞世英在井边转悠。
“马先生,听闻您也是文坛大家,在下对大学颇为迷惑,还望先生能解惑……欲修身,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诚意。欲先诚意,先致其知,而致知在格物……可世间能做到之人却凤毛麟角,那世人应当如何?”
庞世英蹲坐在井口,一脸严肃的看着马德禄,可他眼中分明带着戏谑的模样。
正在打哈欠的赵允让不禁愣住了。
这货真的是不地道……人家都快要冻死了,你还跟人家探讨学问,这不是故意给人家难堪么。
可马德禄却不能不回答。
人家好心好意来救你,问你个问题你还摆谱?这明显不是君子所为。
秦为曾说过世间并无真正的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人偶,没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是人就会有私欲,私欲一起,则心神必然动摇,此时谈什么君子?
君子从不是强迫而来的,若是强迫而为,那就是书呆子,于国于家没有丝毫用处,废物罢了。
井里传来了马德禄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闷:“心先正,方能身正,这是万物之基。如此方能心身合一……”
庞世英转身离开,皱眉道:“马德禄此言颇有道理,看来也是有些文采的……不过说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这等人,心口不一。”
这时赵允让带来的仆人又开始做饭了,庞世英吸吸鼻子,赶紧去弄吃的,留下马德禄一脸懵逼。
你们这是救人来了,还是郊游来了?
这次赵允让没有小气,而是请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顿饱饭,而且是美味的饱饭……井外的场面和井底再次形成了对比。
孤零零的马德禄显得有些凄凉。
这时叶双愁走过来问道:“如何?”
赵允让放下碗说道:“此事倒是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
有办法了?
叶双愁眼中精光一闪,说道:“郡王只管说来。”
赵允让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问道:“下面可冷吗?”
“不冷,暖和!”马德禄感受了一下回应道。
井上寒风凛冽,井下竟然不冷?
“这水井废弃多年了,早就没了水汽,干的很。”
若是有水汽,寒气就会侵袭,这样倒是简单了。
赵允让又一脸正色的问道:“先前拉的时候还差多少?”
马德禄想了想,“不多。”
赵允让点头道:“如此某就有办法了。”
一群皇城司的糙汉子在看着他,不相信这位宗室子有办法把马德禄解救出来。
咱们一群人都没办法,你就学了那个狗屁的杂家学术……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了?
赵允让说道:“从此刻起,只给喝水,不给吃东西,还有……别都围在周围,要让空气尽可能的流通起来,如此下面就不会憋闷。”
“就这样?”
叶双愁觉得这事情不大靠谱,他怀疑赵允让在故意折腾马德禄,可却没有证据。
“这不是辟谷吗?”
“咦!难道是想把马德禄给饿瘦了?”
“这是什么缺的法子……等他饿瘦了,估摸着就开春儿了吧?”
“……”
众人一阵议论,叶双愁也觉得心中没底,可目前大家对马德禄的困境并无好办法,所以……要不试试?
没办法时,任何办法都是办法。
反正饿的不是自己。
于是叶双愁走到枯井边,冲着下面说道:“马中丞,可能饿几日吗?汝南郡王提议让你饿上几天,等稍微瘦一点就能出来了。”
下面的马德禄已经听到了刚才赵允让的话。
反应和上面的人一样——这是要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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