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书玄收拾好心情走出院子。
秦为就在门口等他,笑容和曦。
裘书玄缓缓走过去,躬身行礼道:“秦大人,大恩不言谢……下官日后唯秦大人马首是瞻……”
他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投效之意,没有丝毫勉强和犹豫。
人在落魄之际的投靠大多出自无奈。
可秦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却让裘书玄无比感激,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更明白想要在这汴梁官场混下去,靠山是一定少不了的。
秦为虽年轻,但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跟着他,今后的机会才会更多。
秦为回身,心中欢喜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小事罢了。你在府州有功,有功之臣被人打压,某却看不过去。路见不平一声吼,某的嗓子不好,只是伸个手罢了,不值当什么。”
他说的轻巧,心中却不胜欢喜。
裘书玄这等人可不是普通文官,他在府州历练过,对大宋的安全有着清醒的认识,对武人并无那等歧视。
收拢了这么一个官员,以后只需给他机会,自然会青云直上。
这就是我的人马啊!
……
另一边,房东一路狂奔,在内城左转右转,最后钻进了一个宅子里。
“别挡路!”
他一路狂奔到了后宅,几个仆妇见到他后不禁就惊呼出声。
稍后房东被带到了后面,一个驴脸的男子在等候。
男子神色稳沉,见他跑进来就皱眉道:“慌什么?站好了再说话!天塌下来了么?”
房东赶紧站好,然后说道:“卧云先生,不好了,那秦为打上门来了。”
男子的皮肤白皙,虽然是驴脸,可一身锦衣华服却显得精神洒脱,看着不觉得丑,反而觉得风度翩翩。
“说清楚。”
他端起茶杯看着茶末形成的图案,不禁微微一笑。
“秦为为那裘书玄出头,说是给他找了枢密院副承旨的职位。”
卧云先生嗯了一声,说道:“看来张升要完蛋了……秦为能谋取此职,一是陛下认为北伐军必然全军覆没,这算是给他的安慰。二是要用他来和辽使交涉,这是一箭双雕,这等手段帝王能轻松的用出来,就不是昏君。”
房东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不禁茫然。
卧云先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有去刻薄裘书玄吧?”
房东尴尬的道:“小人……小人……”
卧云先生摇头道:“这是小人之举,那秦为说是嫉恶如仇,实则是心胸狭隘,他既然知道你刻薄裘书玄,必然会报复……他说了什么?”
“您真是神了。”
房东敬佩的道:“秦为想用五百贯把那宅子给买下来,小人说差太多,他让小人来问问,他还说……”
“还说什么?”
卧云先生轻松的起身,负手往外走。
显然一座宅子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房东说道:“他说小心祖辈的棺材板盖不住。”
卧云先生先是一愣,然后失笑道:“这人说话果然尖刻,若是让那些人听见了……却是过分了。”
他一路出去,房东跟在后面问道:“卧云先生,那要不小人回去……就说不卖?”
“罢了,五百贯,算是给他出气。”
卧云先生上马,目光转动,看了看四周,说道:“他没派人来跟踪你,可见是心中有数,不愿真的撕破脸……不过他此刻再嚣张也无用,且等北伐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他会元气大伤……那宅子就算弥补一下他的损失,去吧,卖给他。”
卧云先生再次出现时,却是在赵元俨的书房里。
定王府上次被人纵火烧过,不过这间书房却幸免于难。
虽然开春了,但天气依旧有些阴冷。
“今年的黄河好似多了些水,希望不要决堤。”
赵元俨看了卧云先生一眼,继续说道:“赵允让那小崽子最近安生不少,想来是知道木秀于林的危险……不过北伐军会成为辽人手中的把柄,秦为将会焦头烂额。”
卧云先生坐在他的下首,含笑道:“是,不过此事是陈新闹出来的,秦为是受害者,所以陛下不会怪责他,反而会生出同情,毕竟……仁慈啊!”
“仁慈?”
赵元俨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本王这个大侄子看着仁慈,不过手段却一点也不软,看似他在纵容秦为,殊不知有秦为这把刀在,他就可以继续装他的仁慈,那些凌厉的手段只需秦为帮他出面就是。”
说到好处时,他明显的是在讥讽。
卧云先生的眉间多了不悦,说道:“王爷,不论如何,大宋如今本就是休养生息的阶段,陛下想要改革也是为了大宋能改掉身上这些老的弊端……不过,改革只是对内,对外的话……除非是重用武人,否则大宋无路可走。”
“重用武人?”
卧云先生叫做诸葛宇杰,字,卧云。
此人足智多谋,是赵元俨多番访求而来的智囊。
据说还是诸葛亮第多少代的玄孙,不过这事儿没法考证。
赵元俨摇头道:“彼辈粗鲁,见利忘义,前朝时野心勃勃,颠覆了多少王朝。大宋不能走前朝的老路,那是自取灭亡。”
诸葛宇杰的眼中多了遗憾,说道:“那秦为找到了裘书玄,为他谋取到了枢密院副承旨的职位……还说要用五百贯买了那处宅子。”
“畜生!”
赵元俨的脸一下就冷了,他把手中的折扇重重的砸了出去,骂道:“枢密院副承旨管着四房,张升呢?让他把那人看住了,瞅准时机就交出去!”
诸葛宇杰不喜欢他的歇斯底里,摇头道:“庞籍既然同意了让裘书玄进枢密院,张升……怕是要完蛋了。”
赵元俨愤怒的道:“想当初几番周折,总算是把张升弄到了侍卫军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还想着等时机成熟了……一举拿下那个小崽子!可……秦为!又是他!那个畜生,坏了老夫的大事儿!”
他低下头,鼻息咻咻,然后渐渐平静下来,抬头道:“等北伐军的消息传来,老夫看他秦为可还能笑出来。”
诸葛宇杰笑道:“正是如此。”
……
张升觉得并没有犯多大的错。
说什么包庇告密者,可仅凭那个将死的陈新的一面之词,就能断定冯军是那个告密者?尤其是冯军还是侍卫军司的副指挥使。
若是眼睁睁看着冯军被拿下,那他这个都指挥使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至于枢密院搞砸了外交之事,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干他什么关系。
直到朝廷的贬谪文书下来,张升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的蠢。
礼房搞砸了外交,归根结底就是张升惹怒了秦为,否则当日去谈判的就该是秦为,而不是礼房的那些蠢货。
这口气庞籍得出,陛下和宰辅们也得出,可从哪儿出?
若不是他张升死保着冯军,这会儿事情早就完了,何至于再搞出这些恶心人的事儿来?
“这不是某的错!”
张升辩解的很苍白,可来宣旨的宦官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说道:“陛下有旨,革去张升侍卫军司都指挥使一职,降为东直门守将!原侍卫军司副都指挥使冯军……里通外国、残害忠良,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很果断的处罚,宰辅出手绝不拖泥带水。
……
而枢密院这边,许久不登门的秦为又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专门带着裘书玄一起,等枢密院的官吏们出来的差不多后,才道:“给诸位同僚介绍一下,这位裘书玄……以后你们四房都听从他的调遣。”
呃……
原枢密院副承旨唐岩的脸颊颤动了一些,说道:“秦大人,唐某自问此事并无过错,你这是……”
在礼房的这件事儿上,唐岩无疑是最倒霉的一个。
他什么都没干,却无辜被扣了一个庸碌无为的帽子。
秦为没理他,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官员,无能就是错,没本事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是错上加错。
庞籍也闻声出来,他看了看礼房的人,说道:“礼房也该出来做做事了。”
接着庞籍看了唐岩一眼,眼神淡漠,说道:“枢密院四房的职位虽不起眼,可职责却重大。辽使交涉之事副承旨要揽总,礼房要谨慎,不得懈怠……”
“是,下官知晓了,定然会督促他们做好。”
唐岩心中憋屈,可发现庞籍并没有要撤他职的意思,心中不禁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看了眼秦为。
庞籍也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老夫给你等介绍……这位裘书玄,此后就是枢密院第二位副承旨了……”
裘书玄出来冲着四面拱手,笑道:“裘某初来乍到,枢密院还是个新人,此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众人还礼,都说不敢。
枢密院四房的人声音最大,看着颇为兴奋。
唐岩做副承旨多年,虽说为人还算可以,可就是太油滑了,有风险的事从来都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若非如此,礼房也不至于在辽使那儿碰一鼻子灰。
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啊!
现在好了,陛下英明,直接架空了唐岩,来的却是裘书玄……
裘书玄被闲置之事不少人都知道,按理此人是立功了,可归来不但没得赏功,反而被冷落了,这事儿看着古怪。
等裘书玄和折家勾结的消息传出来后,大家这才知道是有人在整他,这人此后大抵就废掉了。
可现在这个传闻中被废掉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枢密院,而且一来就是副承旨。
玛的!
这事儿不对,有猫腻啊!
而且他竟然是秦为亲自带来的。
秦为是什么人?
当初王臻在枢密院的时候,秦为就是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若非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别想让他提携。
他从来只会坑人,不会提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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