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实现不切实际的理想,往往就要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秦丰不能幸免,后来的范仲淹也不能。
赵祯的神色有些恍惚,喃喃的道:“通过这件事,朕渐渐有了些明悟……辽人看似强大,可实则不断在衰弱,只是大宋……更弱。”
是啊!
哪怕是要亡国的辽人,依旧能把大宋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然后逼得大宋不已被轮番蹂躏,这直至灭国。
秦为抬头,眼神有些无奈。
赵祯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去吧……你我君臣时间还长,革新不急于一时,北伐更不能急切,咱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算是许诺,也算是细微的改变了。
秦为很满意,只要有改变,那他的努力就有意义。
许茂则把他送了出去。
“家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对于秦丰这个人,秦为越发的迷惑了。
他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死去那么久,可他身边的朋友却愿意帮他的儿子张目,就连太后都对他另眼相看。
在他的印象里,秦丰明明是一个连街坊都不愿亲近的人。
这个人古板呆刻,他甚至除了读书连个爱好都没有。
许茂则无奈的摇头:“这个你得去问皇城司,当年秦丰当朝辱骂先皇,虽是得了惩罚,可皇城司仍一直盯着他呢,直到秦丰去世……”
秦为一路去了皇城司,叶双愁倒是赏脸,亲自接待。
“你父亲?”
不用去翻看案卷,叶双愁就冷冷的道:“左右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他是你的父亲,与你说说倒是可以。”
他大抵是很忙,就指指外面,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父亲当年被削去功名后,就一心窝在家里读书,平日最多就是跑到金明池坐在河岸上发呆,一座就是一整天,当时不少人认为他有毛病。”
“他没有毛病。”
秦为侧身,很认真的说道:“家父没有毛病,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爱较真。在这个假话连篇、粉饰太平的大宋,他这样的人就是异类,但我以他为荣。”
是的,他以秦丰为荣!
在这个将粉饰当真了的大宋,任何的真相都不会被接受,所以秦丰才会做出那般激进的行为。
他很孤独。
随着对秦为了解的深入,秦为愕然发现这位父亲竟然也是如此的孤独。
……
金明池畔春风吹拂,秦为站了许久。
他在想秦丰当年站在这里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让他最终决定,要在殿试那种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选择了如此激进的行为。
是恨其不争?
还是悲天悯人……
百十年后,大宋汴梁就成了被人蹂躏的风化店,皇城更是成为了最低贱的地方。
许多那里的女人被拉扯出来,被自家的军队、亲人、父母官亲手拖到城外,交给得意洋洋的金人为奴。
这其中有皇后,有嫔妃,有帝姬……
这些女人没有外人糟蹋,而是被自己人心甘情愿的送了出去,随后被一路蹂躏,金人甚至为了争夺和她们的某种权利而发生争斗。
这是一条通往地狱之路。
那些女人在路上就怀孕了,许多人想尽办法堕胎,不想生下那代表着耻辱的孩子。
到了地方后,金人更是举行了献俘大典,那是中原百姓心中,千年来都抹之不去的耻辱!
除去徽钦二帝和皇后之外,其他女人都是袒胸露乳……她们被赤果的仍在草地上,供所有金人观赏。
甚至就连金人中最底层、最低贱的昆仑奴,都能在黑夜里去偷偷强弄着大宋的帝姬。
而赵佶那个畜生……
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有心思临幸女人,甚至在被俘期间还生了不少子女。
所以当回顾这段历史时,秦为不可否认岳飞是忠臣,是一代伟人更是中原人民的楷模……可他若是岳飞,绝壁不会去救二帝。
因为他们不配,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这是个屈辱的时代,但这份屈辱应当是送给外敌,而非大宋。”
秦为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对谁。
我来了,这一切自然不会再发生!而那些对手必须要祈祷自己的运气足够好,否则塞外广阔,有无数地方可以筑京观。
秦为笑了笑,然后回身。
“那个种子果真这般重要?”
王尧臣打了个饱嗝,老家伙竟然在上班时间出来吃东西。
秦为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说道:“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
秦为觉得他是想偷懒,所以才拉住自己扯淡,可自己偏偏也无事可做,有个人扯淡也挺好的。
“能让人冬天不再寒冷,能织布,能纺纱,而且是便宜的布,让大宋的百姓,从此不再无衣遮体……”
若是能普及种植,这一幕都会出现。
当然,若是赤贫的百姓,不管多便宜的布料他们都买不起。
现在的衣服有多贵?
以后的赵明诚和李清照休沐时,二人若想去逛大相国寺,之前都会当一件衣服,价值四五百钱……
四五百钱!
这个数目能让那些赤贫百姓们望而兴叹,所以衣不遮体并非是笑谈,而是事实。
那些百姓只能买最便宜的衣服,若是买不起,那就……在许多时候,在做某些工作的时候,百姓不分男女都是赤身果体。
这不是他们不知道羞耻,而是舍不得糟蹋衣裳。
汴梁是个好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繁华。
所以这些出生就躺在汴梁繁华中的老爷们根本不会明白,远在汴梁之外的地方,那些百姓正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他们看不到。
但有些人是真瞎,有些人确是装瞎……
王尧臣肃然道:“真的?”
秦为点头道:“某从不虚言。”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千金裘,啥意思?
价值不菲的皮衣!
这年月最保暖的就是皮衣。
辽宋每年都会在边关的傕场里交易数量庞大的皮草,这些东西会被商人或是官商弄到各处去,以供宋人使用。
可皮衣一般人他买不起啊!
不然李白怎能牛皮哄哄的说把哥的皮衣拿去卖了换酒钱。
而棉花却不同,它的生长环境很随便,甚至贫瘠的土地亦能长出果实,一句话……它能大面积普及!
而且还能填充做棉衣和被子,还能织布。
这是什么?
这就是神器啊!
秦为觉得自己正在撕开一个时代的序幕,而棉花只是一个开始,他去庄子上见了那些新人,正好遇到国子监的学生来和北伐军交流。
“郎君,这一路小的都验过了,折继闵那边也送来了花名册,很详细……祖上五代都能查的清!”
这支队伍不容许心思叵测者进入,至少在赵祯驾崩之前不能。
那位帝王虽然年轻,可他的疑心病和当年的赵老二简直不相上下。
他们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别管你是多么忠心的臣子,他总觉得你会干点儿他不知道的事儿,所以百般提防。
这就是秦为说的被迫害妄想症。
大宋的宰辅干不长也是来自于这种猜疑……干几年你就滚蛋吧,不滚蛋朕心不安,否则就让你好看。
而且……刘娥怕是不长了。
到时候没了束缚和制约的赵祯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权利使人奋发,但更能使人面目全非。
秦为心中微叹,然后看向那些新来的青壮年。
他发现这些人都有拘谨。
“他们怎么看着这么拘谨,某又不是老虎……”
谢挺笑道:“这些人来之前都是签了契约的,若是不忠心与您,他们的家眷就要遭殃了,而且……折家治军狠辣,这些人来之前怕是都被折继闵一一约谈过了,所以不敢造次。”
至于么……
秦为觉得折继闵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过这也能理解,折家毕竟是投效的一方,若是这些人出了问题,秦为的手段肯定会比折继闵还要狠!
“大宋武力不彰,不,该说是羸弱不堪。”
秦为的话让人心惊,可这里是北伐军,谢挺的眼中全是威胁。
谁敢把郎君的话说出去,老子弄死他。
“府州是边境,那里有榷场,也有辽骑。某去过界河,隔着一条白沟河,辽人的跋扈和得意历历在目,让某时常在梦中惊醒。”
“听说你们中间有不少人的家眷被辽人欺凌迫害过,某建议你们该去看看史书……不识字也没关系,国子监的学生在此,可以去问问他们,一个国家软弱时,外敌可会尊重你?可会放过你吗?”
“不会!”
秦为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道:“汉末时,塞外异族就在蠢蠢欲动,只是汉人雄烈,哪怕是自家打废了,也没给异族机会。及至司马家时,他们的机会来了,于是铁骑纵横中原,汉儿沦为奴隶……”
“隋末时,异族依旧来了,唐太宗渭水之盟暂时换来了和平……可仅仅三年之后,军神李靖就横扫了漠北,用他们的鲜血洗刷了当年的耻辱!”
“唐末时,中原乱纷纷,异族同样在觊觎着……石敬瑭双手奉上了燕云之地,使中原再无屏障……”
周围的教授们听到这番话,都摇头笑了。
他们太有学问了,所以这番话完全影响不了他们,反而觉得秦为这就是在忽悠人,俗称打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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