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中只有强者才会受欢迎,弱者只配被欺负,而且活该被欺负。
那些被杀死的尸骸千奇百怪。
林小北刚一走进,鼻腔里就充满了血腥味,恶臭难闻。
但这没啥,手下人命无数的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还有些享受。
可当风起后,一阵硝烟吹来时,他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那是战场的味道,和杀人不同……那味道里全是死亡的威胁。
秦为站在后面,负手道:“战阵杀人不一样,辽军和山贼更不一样,这里不只有血腥,还有硝烟……这才是战争的主旋律。”
林小北在极力忍耐着,他觉得见惯了死亡和血腥的自己不该不该被这些尸骸给吓到。
可他最后还是没忍住。
林小北蹲在地上吐的整个人都在打颤,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用力。
林小北知道自己错了。
他觉得自己的武勇无所不能,血腥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可今日他却知道自己错了,战阵之上真的不同,这里的确不止有杀人……
他吐干净了食物,边上有人送来了水。
“漱漱口吧。”
林小北抬头,对这个北伐军笑了笑,算是礼貌的感谢,只是可他的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稍后一个七百多具尸体组成的小京观就完工了。
随后就是打扫战场,战马、辎重、一切能拿的都带走。
“报捷!”
当晨曦出现在远方时,秦为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干粮这难吃,一边催促斥候回去报捷。
这是河间府的第一战,越张扬越好,最好是能让河间府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次的战况。
大宋的百姓们从不缺乏勇气,他们缺的是安全感。
以往的失败和退让,让他们从心底里就对辽人心生恐惧。
而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战胜它!
“发现游骑……”
可报捷的人刚出发,北边就来了打探消息的人。
“多少人?”
秦为不喜欢吃饭时被打扰,哪怕是在啃干饼子就咸菜时也是如此。
当他能安静下来,不操心其他事时,能把干饼子吃出豪华大餐的滋味来。
“十余人。”
“弄死他们。”
秦为决定用草原人的方式来围杀这些偷渡过来打探消息的辽人。
战马歇息了许久,重新振作精神开始赶路。
十余名辽军斥候在东张西望,他们在按照预先的路线来寻找那八百余辽军。
在远方,秦为放下望远镜,说道:“围杀他们。”
众人开始分开,从左右包抄过去。
当辽人发现北伐军时,就掉头逃窜,却被左边包抄的北伐军兜头截住。
“试试辽人的实力!”
敌寡我众之势下,秦为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是练手的好机会。
他反手从腰间拔出长刀,放弃了用弩箭射杀这些敌人。
于是林小北第一次见到了杀敌的秦为。
他一直以为秦为的名声来自于谋略,作为文官,秦为定然不会杀敌。
只是一刀,秦为的长刀就被荡起,手法很专业,一看就是苦练过的,只是臂力还不够强大。
长刀挥动间,林小北骇然发现秦为占据了上风。
这些辽军斥候都是精锐,能占据上风,秦为的武勇毋庸置疑。
连续几刀挥出,一刀比一刀快。
最后一刀切开了辽军的大腿,鲜血喷射的到处都是。
秦为随即长刀一撩,辽军的腹部被斜着拉开了一道长口子……
“杀光他们!”
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郎君,压根就看不到在汴梁时的那些和气,这样的人……他根本不是文官。
……
河间府的城头,此刻已是拂晓。
钱仁和饶东来守在这里一夜未睡,生怕耽误了第一手的情报。
秦为的身份和地位太敏感了,以至于饶东来和钱仁终日惶惶不安。
这场较量不论输赢,但凡秦为有不测发生,那他们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辽人绝对有埋伏。”
饶东来猛灌了一口酒。
他一直秉承着这个看法,可秦为却拒绝了让皇城司的人探路的好意,这让他很是无可奈何。
钱仁是存粹的文官,他不喜欢皇城司,觉得这个衙门就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
“以前某觉着你们皇城司的人都是黑色的,不喜接近。”
“黑色啊!”
饶东来点头道:“皇城司的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当抛头露面时,就再也没了去干活的资格,因为那会让你丧命……不过,秦为出发之前,某与他聊过几句,他说……”
饶东来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抹紫色,认真的道:“某以前经常抱怨,一直想回汴梁,听了他的那句话之后……”
他举起酒杯,钱仁不禁跟着举杯。
他一脸神圣的道:“他说光明之下的黑暗才最值得尊重,若没有黑暗在前驱驰,哪有光明普照人间?某听了他的话,一切不甘都消散了……某得意,因为某在为了大宋干活,那些行走于光明之下的人,他们都欠了某的……还有那些兄弟的。”
他仰头喝了酒,钱仁微微一愣,也学他举起了酒坛子猛灌了一口。
钱仁是文官,所以对所谓的出生入死并无多少感触。
“某一直是文官,来到河间府是不乐意的。以前某觉着厮杀也就这么一回事,所谓的密谍定然是尖耳猴腮,猥琐的不行,可见了才知道,都是普通人。”
他自嘲的一笑:“先前秦为明知城外有埋伏,依旧义无反顾的出城。说实话,某心中震撼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想到了一句话……义无反顾!”
“这里是河间府,某看到了辽人的跋扈,才知道大宋的危机重重。”
钱仁叹道:“澶渊之盟是好事,可也是坏事,让大宋忘却了危险……”
“知州,开城门的时辰到了!”
今夜的城头多了不少军士,这是提防意外,也是便于随时策应出城的北伐军。
钱仁猛地起身,却因为长时间没动导致的身体僵硬差点摔倒。
饶东来比他更灵活些,就扶了他一把,笑道:“知州若是想操练身体,只管和某说,皇城司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法子……”
城下已经多了不少百姓,钱仁觉得有些头晕,他说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辽人的密谍?”
“不下十人。”
饶东来这是保守估计,实际上肯定会更多,甚至连普通百姓都有可能被辽人发展成内线。
“这些人急着去报信,怪不得秦为要连夜出城……”
钱仁摆摆手,有人喊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站在昏暗的门洞里的百姓和军士被光明罩住了。他们不禁伸手遮住了眼睛……
“有人……”
城头上一声惊呼,大家放下手,侧对着光看去。
一骑独自前来。
马上的骑士举着一面旗帜,因为侧光的原因,所以不大看得清。
马蹄声渐渐逼近,晨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有人惊呼道:“北伐军!”
“北伐军!”
昨夜北伐军出城时,有百姓质疑他们是哪里的北伐军,言语间多有怪责。
而秦为并未生气,只是回以一句‘你们会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骑兵飞速而来,在城门口勒住战马。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那骑兵双腿夹住马腹,在马蹄重新落地之后,喊道:“昨夜我军在城五十里处遭遇了贼人伏击……”
城头上的钱仁和饶东来瞬间就觉得身体发凉,甚至手脚都是麻木的。
清晨的风很凉快,可这凉快此刻却变成了寒冷。
人群中有几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皇城司的人本该严查这些人,了此刻他们正在失魂落魄,竟然没注意到这几人的反常。
“……敌军七百余骑,与我军追逐厮杀……”
七百多对三百多一点……两倍的兵力啊,而且对方都是精锐。
城门内一阵沉寂,绝望的气息在弥漫着。
可没等他们发泄,骑兵昂首看着城头说道:“我军以少胜多,敌军全灭!”
人群中那个刚想骂街的妇人一下就精神了,准备咆哮的男子把声音憋了回去,然后难受的在咳嗽。
那几张欢喜的脸还没来得及变成沮丧,就被皇城司的人盯住了。
“全灭?”
钱仁觉得自己一定是宿醉未醒,他扶着城砖道:“某喝多了,某一定是喝多了。”
饶东来却是专业人士,他不会犯听错的毛病,所以他的身体猛的探出去,喊道:“秦为呢?秦大人呢?你们死伤多少?可要郎中和大车?”
这一连串问题都直指要害,能在狂喜的时刻保持着冷静,饶东来的能力不容小觑。
城下的斥候正准备说话,有人却喊道:“快看,他们回来了,是北伐军!”
一群骑兵伴随着阳光从北方出现。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经过处理变成黑色的甲衣熠熠生辉。
“好多……”
城头上一个军士尖叫道:“他们没少,没少!”
这人号称是河间府第一眼,眼力超群,所以他一叫喊,众人都不禁仔细看去。
“一个,两个……”
不可能!
钱仁在摇头,他觉得不可能。
七百余精锐辽军,这在以前宋辽小规模的战斗中,他们几乎无敌。
大宋若是想全歼他们的话,至少得出动两千骑兵才行。
可北伐军才三百余人,怎么会全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整夜未眠,彻夜喝酒,就是担心北伐军被辽人给灭了。
现在北伐军全军归来,这必然是未曾遭遇敌军,或是遭遇了,但机警的逃了回来。
至于全灭这种说辞,定然是秦为要脸,所以故意想的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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