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是这么说,但赵祯回去后,还是找了直图阁学士趁歇息时间来给自己讲课。
不是他真的缺乏读书,而是要做给人看。
皇帝年轻,群臣不安是正常,他们担心赵祯会走了歪路,或是不能按照他们的想法走路。
不过有些人是真心劝诫,有些人则是唯利是图。
真心劝解的不可怕,他们知道分寸。
但唯利是图者却是想借此邀直买名,估计他们现在他们巴不得赵祯发飙,然后他们趁机扣阕,给自己营造一个忠臣不怕死的美名。
想得美!
朕不是先皇,不会让你们得逞。
延庆宫,赵祯的御用书房里,龙图阁直学士王琦,正手捧着圣贤书,踱步在书房内,赵祯坐在上位静静地听着。
王琦是河南士林中颇具威望的大儒,早年间也曾进宫给真宗讲学。
赵祯即位后,为了彰显恩德,便封了他直学士之位,不过赵祯不是赵恒,对这些大儒半点儿好感也没有。
他真正的老师是晏殊。
只是晏殊现在身兼三司使,自然没时间经常进宫讲学了,就算他有时间,老吕那帮人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以前你晏殊是帝师,你给皇帝讲课自适应的。
可你现在身为三司使,位居相公之列,再这么私下和皇帝见面……
万一你说些某人的坏话,或是忽悠皇帝做了某些事情咋办?
所以王琦抓住了这个机会,毛遂自荐来给赵祯讲学。
他声情并茂,像个忠心耿耿的直臣,“……陛下,炀帝好大喜功,残暴不仁,为君者当要引以为戒……”
赵祯淡淡道:“爱卿此言值得商榷。”
王琦也不生气,笑了笑。
“陛下请说,臣自然会解惑。”
“炀帝修运河并非是为了自己游玩,这是文人的污蔑,不,是前唐的污蔑。”
“陛下此话却是偏颇了,那炀帝为了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一朝登基就……三征高句丽不是好大喜功是什么?”
赵祯听到这里有些不满,但却没进去。
“运河沟通南北,于今日也是大宋的命脉。至于三征高句丽,朕却以为这是不得不为之。”
赵祯的声音听着很清朗,而且很自信:“高句丽那时在北方对前隋多有威胁,正如同今日之西夏一般。从文帝始,前隋就开始征伐高句丽,只是地形不利,水土不服,导致失败。到了炀帝时,高句丽的威胁依旧存在。”
前隋要稳住北方,就必须要清除掉高句丽,这一点都没错。
而且当时前隋内部世家门阀林立,江山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世家门阀的。
那等情况下,借着征伐高句丽来巩固皇权就成了炀帝的选择,一来可以平定北方,而来也能削弱世家贵族的势力。
可那些世家门阀会眼睁睁的看着炀帝征伐成功?
肯定不会
他们在军中的影响颇大,于是征伐高句丽就成了君臣之间的角力,最终炀帝不敌,败北受辱。
“陛下此话却是过了。”
王琦的声音听着有些恼火:“那炀帝为何三征?”
一声叹息后,赵祯说道:“只因帝王不能败……”
王琦哑言,心中大震。
以前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帝王还太弱小,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而现在他却感觉自己眼前有一个庞然大物正虎视眈眈。
赵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孱弱胆小的帝王了。
他在改变,变得睿智和果断。
是了,帝王不能败!
帝王败了就再无威信,从此沦为臣子的玩物,所以每个帝王继位前夕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所以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不过是为了求一胜而已。”
赵祯的声音中多了坚定:“而后前唐登台,依旧前赴后继的去征伐高句丽,可见当时的中原形势严峻,高句丽已经成了大患,不灭……不行!”
王琦沉默了少许,叹道:“可他终究是犯了错的……”
“错又如何?临歧欲别……”
赵祯很自信:“炀帝登基时,世家门阀势力庞大,不压制的话,帝王威权会渐渐被吞噬。开运河也能让其它地方发展起来,引入新势力来和老门阀对抗,帝王在中间制衡。”
王琦又摇头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还不算好。”
赵祯目光如炬,“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世家门阀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国家都不够他们吃的。”
王琦苦笑道:“陛下一席话却让臣无言以对,罢了,臣请告退。”
这是说不过赵祯,含羞而去。
“爱卿何必如此?”
赵祯挽留道:“我只是胡乱说一通罢了,不必在意。”
爱卿只是摇头,然后退了出去。
随后庆宁宫传来消息,教授陛下的爱卿中,有一人辞官了。
这是好消息?
众人不知,秦为得知了消息后也觉得古怪,却不知道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观点正在深刻的影响着身边的人,让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春杏生产了了?”
今日是春杏生产的日子,二人成婚两年多,终于是求仁得仁,有了个完整的家。
乔风本就是个孤身汉子,如今得了子嗣,自然是欢喜不已。
孙好民早早的请了一个稳婆来家里候着,并找了个厨子来代替春杏,只是做出来的早饭大家都不喜欢。
苏洵来的时候,正好是春杏刚生产完,一个六斤半的小闺女长得挺水灵。
乔风代替妻女来给秦为行礼。
“就躬身即可。”
秦为和刘姝的手中拿着两个袋子,看着就像是准备出门赶集的乡下夫妇。
“多谢郎君。”
“多谢娘子。”
乔风看着喜气洋洋。
他本以为自认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只要遇见了秦为,他决定要在秦家干一辈子,最后老死在秦家就好。
秦为是个好主家,以他的秉性,想来不会让自己老来无依无靠。
可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一个焖头葫芦遇到了一个待嫁闺中的高龄适婚女,二人水到渠成的成了一家。
这就是命啊!
“多谢郎君,若是没有郎君,小人今日还外面漂泊,孤独了却残生……”
乔风这样刚硬的汉子终究还是落泪了。
秦为笑道:“这喜庆的日子别哭,好好想想该怎么养活妻女,给她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多赞些钱,莫要学段玉,一发工钱就换酒喝了……”
乔风终究是忍不住,颤声道:“多谢郎君。”
他缓缓跪下,秦为叹道:“你何苦如此?”
“小人以前家中时代习武,后入伍十年也做到了一军指挥使,那知后来被仇家暗算,被罢了官职赶出了军营,连家人都被……小人当时本想舍命报仇,然后自尽了断,却偶然遇到了郎君……若是没有您,就没有小人的今天,多谢郎君……”
乔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和他往日稳重的形象不大一样。
“那时候家人都被暗害,小人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连报仇都做不到,只能将苦楚埋在心里……”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家室出众的洋洋自得,自觉旁人就该仰视自己。而破落的人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别出来碍眼。
乔风想起了那几年的日子,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淌。
秦为微笑道:“人的命虽是父母和老天给的,但生而为人是幸运也是灾难,你看那些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如今洋洋自得,可万一家境破败,那些得意何在?只是虚幻罢了。心才是根本。心中有自信,你就不惧任何人,明白吗?世人的目光你尽可当做是虫子的无知,何须在意?”
他对乔风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子嗣,就更要担起这个家……至于报仇,你放心,若是需要,某绝对不会吝啬,秦家的人不会被人欺负,也不能被人欺负!”
乔风看了秦为一眼,说道:“郎君放心,小人定然会担起这个家,一辈子护卫郎君,守护秦家。”
秦为微笑道:“如此,以后好好过就是。”
仆役有了孩子,这对秦家来说也算是喜事儿。
主人家得给些礼吧?
秦为给的很实惠,是一麻袋钱,乔风的力气很大,可依旧涨红了脸才拿走。
刘姝没经历过这些,她拿着一个小袋子递给了乔风,道:“这是春杏,回头你转交给她,以后好生过日子。”
“多谢娘子。”
乔风接过小袋子,分量不太重,应该不是钱。
秦为笑道:“想打开就打开吧。”
人喜欢礼物的心理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让人欢喜;二就是未知的猜测,如同寻宝般的会引发好奇心和喜悦。
乔风好奇的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个木匣子,打开后,金黄色就映入眼帘。
这是枚金钗,头部还镶嵌着一枚宝石,看着价值不菲。
女人大多都喜欢那种亮晶晶的东西,黄金尤是也。
乔风低头行礼道:“如此贵重的礼物,多谢娘子。”
等乔风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刘姝说道:“妾身先回去了。”
她回到了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里有许多东西,最多的还是首饰,秦为隔一阵子就会带她和果果出去采买这些,看中的直接买。
时至今日,木箱子都装满了这些首饰。
刘姝找出了那个木匣子,打开后,却是当年秦为送的花冠。
金银打造的花冠看着炫目无比,刘姝轻轻抚摸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子!”
刘姝笑着收了花冠,然后回身看着吴妈快步进来。
“那么急做什么?”
吴妈满头大汗的,像是从外面一路跑回来的,喘息道:“他们说有人堵了国子监,说是要学杂学呢!”
“那是好事啊!”
刘姝满心欢喜的道:“夫君管着国子监呢,这是大好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些文人都跪在国子监的门外,哀求着要见秦为。
等秦为出来后,这些人哭喊着,一定要拜师……夫君会怎么应对呢?刘姝觉得秦为会很矜持的答应,然后那些文人狂喜,就送了好些礼物……
这个不行啊!是受贿。
刘姝的思绪飘飞,吴妈却没这些心思,皱眉道,“他们说郎君也没办法解决呢,娘子,要不您还是去提醒一下郎君,让他小心点儿吧……”
大宋士子地位尊崇,那么多人堵了国子监,说不好就会闹出点儿事儿来。
刘姝被她拉着去了前面,家中的仆役都在恭贺乔风和曾二梅成亲,秦为那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林小北在。
秦为正准备出发,见她们俩一起过来,就笑道:“何事?”
刘姝问道:“夫君,那些人可会发狂吗?”
秦为一怔,旋即笑道:“他们在某这里狂不起来,就算有人敢狂妄,一盆冷水泼过去就是。”
他一路到了国子监,外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祭酒来了!”
一声惊呼后,秦为和林小北就被包围了。
林小北瞪大了眼睛,脑袋前后不停转动,紧张的不行。
秦为却很轻松,“此事某说了不算,国子监说了也不算,你等围在这里真的没用,都散了吧……”
有人恍然大悟,“国子监要扩建得朝中答应才行啊!”
“对对对,走,去找相公们。”
一群人恍然大悟,瞬间国子监门外就只剩下了秦为主仆二人。
秦为进去,甄良如临大敌般的看看外面,说道:“此事老夫本想硬扛着,谁曾想你一来就劝散了他们,好啊!”
好个屁!
甄良分明就是在享受这个时刻。
来吧,全天下的学子都想进国子监才好。
秦为和他往里面去,稍后召集了教授们来议事。
庭院深深,阳光炽热,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可教授们都很兴奋。
甄良笑道:“这两日来国子监的人不少,都想进来。他们一是想进来好考科举,二来顺带也学了杂学。可国子监就那么大的地方,怎能接受那么多人?所以还得要看朝中。”
有教授问道:“若是朝中不答应呢?”
“这事影响不小。”
秦为摇头说道:“此事朝中需要斟酌,若是国子监扩大,会不会对未来有些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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