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一朝……
这是大宋最后的繁华。
百年后,神宗朝的新政失败之后,大宋就在往深渊滑去,不可阻拦的在灭亡的道路上狂奔。
赵佶是昏君,但北宋的灭亡不是他一人的锅,从赵老二开始,帝王将相们就在给北宋挖坑,准备埋葬了它。
秦丰就是那些不忍大宋沦亡的众多忠臣里的其中一个。
可是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能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
“那我呢!”
黑夜中,秦为突然笑了起来,他弄出来了新式弓弩,弄出了复合肥,弄出了火药,还有无数东西……
大宋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之中,他不急。
“我还年轻。”
他会一点一点的把大宋从那条下滑的轨道上拉回来,拉起来“我会看着北方,还会去北方。”
……
黑夜中,皇城外突然有人在喊。
“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
城楼上的侍卫提着灯笼往下看。
边上有人张弓搭箭,一旦不对劲,马上乱箭齐发,城下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喊道:“文书在这里,弄进去送给陛下。”
虽然宫门不能开,但紧急情况下却能通过传话或是文书来传递消息,“站好了,让某看看你是谁!”
灯笼放下来,一个侍卫趴在城头仔细看着。
城下的三人都仰着头。
“是陈立!”
城头放下吊篮,稍后提回来,有侍卫拿起文书就往里面跑。一路被问话和检查,到了延福宫外,许茂则正在打瞌睡。
今夜他本可以去安睡的。
可皇后身边的那个方圆简直不要太内卷……那厮竟然不去睡觉,让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作为皇帝来说,赵祯对郭皇后也算是恩爱了,虽然后宫的女人不少,但大多数时间,赵祯还是会在延福宫就寝。
这不只是帝后之间的情感,还有就是皇帝对皇后的尊重。
帝后每天都睡在一起,对方圆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他可以经常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拥着大氅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时就猛的抬头。
今晚本该是任守忠值守。
在知道陛下今日要留宿后,方圆便使了些手段,将任守忠调走了,一个人得宠自然要比两个人更划算。
这是条件反射,一定要在抬头的一眨眼功夫里打起精神来,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被惊醒的瞬间恢复神智和精神。
这就是内侍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你压根就混不到贵人的身边来。
就算是混进来了,迟早也会因为迷糊而犯事。
在抬起头的瞬间,方圆的精神就完全恢复了,
许茂则如何?
他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心中震惊。
原先坐在对面打盹的许茂则已经不见了,一个转身就已经来到了宫门前,挡住了那个报信的人。
“止步!”
许茂则站在台阶上低声说道,来人止步,黑暗中微微喘息着,就像是一个山魈。
“都知,城外送来紧急军情。”
“拿来。”
许茂则警惕的看看四周,有侍卫现身,他这才放心。
来人上前递过文书,许茂则接过看了封皮,就笑道:“是水军的捷报……看你这模样,让人觉着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人赧然道:“小人不识字。”
宫中的内侍大部分不识字,侍卫们也同样如此。
许茂则摆摆手,“回去吧。”
来人回去,许茂则又冲着两边的侍卫说道:“没事,都回去吧。”
他一回身就看到了方圆。
“你这是……不睡觉了?”
许茂则微笑着问道。
对于方圆他也曾有所耳闻,听说这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在后宫内侍中一手遮天,打压的任守忠这等老资历的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老许可不怕他。
要说这大宋最有权势的内侍,许茂则说第一,就无人敢说第二。
“那是军情,不可耽误。”
方圆也在微笑,可周围的人却都悄然往后退。
陛下两口子在里面睡觉,按理捷报是无需递进去的。
可外面的人这么急,连夜都要送进来,说明这捷报里有值得叫醒陛下的内容。
叫不叫醒陛下?
不叫醒明早陛下要是发飙,许茂则就是头号倒霉蛋,要是叫醒了陛下发现这份捷报没啥值得自己早起的,许茂则依旧是倒霉蛋。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跟着个不喜欢内侍的皇帝,这日子真难过啊!
方圆看似提醒了一句,实则就是在挖坑。
大伙儿都看到了哈,某叫许茂则不要耽误了军情,剩下的事和某无关,这是逼着许茂则选方向。
两个大佬在斗法,边上的炮灰们赶紧避开,低眉顺眼的在互相递眼神。
谁胜谁负?
许茂则脸色稍冷,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方圆,“听说今夜任守忠被你弄去浣衣局监工了?你说这会儿他要是回来,会不会有意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许茂则同样不感冒任守忠,总觉得那人有点儿假道,但这不妨碍他利用任守忠来恶心方圆。
方圆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那人就是个怂包,别说某看不起他,这会儿就算让他来,他也不敢吭声……哪比得上许都知威风?只是都知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在宫里养老,少不得有人照应些……”
内侍不同于宫女,一般是不允许出宫的。
尤其是许茂则这种顶级内侍,他常年侍奉帝王,知道的密辛太多了,就算赵祯体谅许他会向养老,他也决计活不过皇城司的暗杀。
所以这种人一般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年头讲究老有所依。
在宫中养老更讲究传承,没有可靠的后辈照顾,当初你多么疯狂,等老了以后就会多么凄惨。
那些曾经的敌人,岂会放过?
所以许茂则没有犹豫,上前几步走到门边,轻轻地扣了下房门,低声道:“陛下,有水军的军情,是捷报。”
这货真的敢叫醒陛下啊!
里面没动静,许茂则退后几步,低着头。
方圆在心中冷笑着。
陛下睡的不好,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先前外面的动静早就该闹醒他了,若是没人禀告事情,他自然会继续睡。
他看了凑过去的任守忠一眼,觉得这货真的是够蠢,陛下的性子某最清楚,你想来抢位置,呵呵!
大门被人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正在侧耳听里面动静的方圆被人一巴掌抽了个转圈。
“哎哟!”
赵祯出来了,他冷冷的道:“再敢出声,弄死!”
皇后还在里面睡呢!
方圆捂着脸退到一边,许茂则递上文书,低声道:“先前城外吊上来的,臣看了外面,是水军的报捷文书。”
“报捷?”
被闹醒之后就很难入睡,这是焦虑症和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赵祯现在的精神还不错。他点点头,许茂则就打开信封,抽出了文书。
赵祯接过,许茂则冲着周围招招手,有眼色的就提着灯笼过来了,寝宫前被照得亮堂堂的。
赵祯仔细看着文书,突然笑了起来。
“竟然这般……”
他想大笑,可想着郭皇后还在沉睡,就摇摇头憋住了,可心情好自然是要发泄一下才舒坦啊!
“下去走走。”
赵祯脚步灵活的下了台阶,快步走进了黑夜里。
“赶紧跟上。”
许茂则跟了上去,劝道:“陛下,夜里冷呢!还是回去睡一会吧。”
“睡不着了。”
赵祯一拍脑门,说道:“那个谁……方圆。”
陛下竟然叫我?
方圆激动的不行,上前应道:“臣在。”
赵祯说道:“去回复宫外的人,让他们明早进城。”
方圆有些傻眼了,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合着竟然是个跑腿的差事?
看着他跑远了,赵祯才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
许茂则等他笑够了,就凑趣问道:“敢问陛下,可是大捷吗?”
赵祯负手而立,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了顶峰:“水军在登州外海遭遇辽人水军,双方作战,辽人的水军全灭……哈哈哈哈!”
……
今日的朝会被终止了。
“什么意思?”
吕夷简有些不解,旋即心中凉了一半。
难道陛下又患头疼了?可这才二十多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怪毛病呢?
陛下啊,您可千万别病啊!
他真的不敢想象赵祯病倒的后果,外界会生出许多议论来,而且若是赵祯万一因病驾崩,先不说朝廷能否稳住,就说晏殊……
他估摸着会抓狂,三司会崩溃。
没钱了啊!
内侍说道:“吕相,陛下令你等在此等候。”
吕夷简点头,心中一松,对庞籍说道:“陛下这是要出宫?”
“多半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乐呵啊!宰辅们在乐呵,那些去常朝的官员们却依旧苦逼,稍后赵祯出来了,看着神采奕奕的。
“水军大捷,稍后有船会开进汴梁来,都去看看。”
……
河南河南,黄河之南。
黄河对于汴梁来说就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战国时魏国建都大梁城,也就是后来的汴梁。
魏国挖沟是高手,他们先把黄河引了过来,后来又挖了一道沟,把水引到了大梁城,这道沟就是鼎鼎大名的鸿沟。
咳咳!
这道鸿沟就是后来的楚汉分界线,象棋里的楚河汉界就是由此而来,鸿沟一词同样如此,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历史在不断向前,汴梁的主人一变再变,可不管是哪任主人都离不开这一片水系。
“大宋定都汴梁,称为东京……而这条汴河沟通黄河和汴梁,关乎大宋的命运,不可轻忽。”
船头说话的是柳如仕。
晨曦中,他显得格外的精神,“若是汴梁被围,这些水路……比如说咱们水军能不能从黄河来断敌后路?某想着这些,就恨不能辽人赶紧打过来,好让咱们水军立功受赏!”
差不多一百艘船就停靠在河边,一群群将士都披挂整齐了,正在等待命令。
将士们在为了柳如仕的话而欢呼,陈兴说道:“把精神先弄起来,让旁人看到咱水军的精气神儿,这个不错。”
柳如仕说道:“此次水军虽说大捷,不过某却觉着咱们的战船还是不够大,军主以为如何?”
“是不够大!”
陈兴沉吟道:“不过为了打造这些战船,上次秦大人就和朝中的不少人呛了起来,若是再扩大水军,秦大人多半还是站在咱们这边,到时候会给他添麻烦。”
“秦大人啊……”
柳如仕笑道:“秦大人不会怕麻烦,他为了下官的事就冒过险。若是水军能纵横海上,秦大人定然心满意足。”
“他没有私心。”
陈兴回想着和秦为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金明池,他陪着现在的陛下,记得他称赞某是个纯粹的武人,至今想来,某深感荣幸。”
“有人来了。”
前方有人马在疾驰而来,及近,柳如仕讶然道:“竟然是内侍?”
内侍高喊道:“陛下宰辅已至,水军入城。”
陈兴颔首,命令道:“进城!”
船队缓缓开拔,往西水门那边去了。
过了西水门,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不少猬集在岸边。
有人见到水军进来就喊道:“可是大捷吗?多少年了,大宋的水军都快成了耍把戏卖艺的玩意儿,竟还能作战呢?”
没有人回答。
除去操舟之人,所有将士都穿戴整齐,神色肃然的站在甲板上,水军的战船不断进来,后面的战船样式却突然一变……
“这是辽人的战船!”
“真是大捷了!”
那些战船上依旧保留着辽人的旗帜,若是在以往,这些旗帜会让百姓惊恐不安,可现在却成了炫耀武功的证据。
“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前些年大宋吃过亏,辽人不也把那些兄弟都拿去献俘吗。”
陈兴坚定的道:“他们能,大宋也能。”
汴河里的船全部靠边,那些船工都在欢呼着,仔细看着水军的缴获。
“三十多艘啊!”
船队一直向前进了内城,眼看着前方就是州桥。
陈兴站直了身体,突然说道:“就这么宽的距离,以后若是水军的战船扩大了,怕是进不了城。”
柳如仕也站的笔直,低声道:“那就不进城,咱们去海上,去更远的地方,去为大宋探索财富和土地。”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