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缓缓跪下,抬头道:“陛下,那武器是用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就是陶罐,可陶罐里却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地之前大多炸了,里面有无数东西,炸得咱们的勇士死伤惨重……”
“什么?”
耶律宗真大怒,喝道:“拉出去,斩了!”
“陛下……”
武将一怔,就拼命的喊道:“陛下,那不是臣的错啊!那个东西落地就炸,重甲也挡不住啊陛下!重骑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坏了,那些战马在乱跑……可宋人却不肯停下,那些陶罐依旧在投掷,一波一波的,重骑就这么被炸散了……”
“作战不力却找借口,无耻之尤!”
耶律宗真握紧拳头,喝道:“拉出去!”
“陛下……”
武将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下面的臣子们寂然无声,都知道皇帝这不是愤怒,而是担心军心士气被打击,所以才断然杀了此人。
大辽的统治是建立在无上的武功之上,他们击败了本地区最强大的对手大宋,一时间放眼四顾再无敌手,诚然寂寞。
可现在的大宋却越发的厉害了,此战击败大辽的重骑更是一个噩耗。
“那是什么?”
耶律宗真的嗓子有些沙哑,这是被草原的风吹出来的。
有臣子出来说道:“陛下,密谍随后出击,探知宋人弄出来的乃是火药……”
“火药?”
耶律宗真捂额道:“可是元旦时百姓耍弄的爆竹?”
“正是,不过陛下,那陶罐里的火药和爆竹的却不同,威力不能相提并论,大概就是天壤之别吧。”
“说说吧。”
耶律宗真的心情很沉重。
“后来臣等调动了许多密谍去了汴梁,准备动手夺取火药的秘方……谁知宋人早有准备,据说是如今的皇子亲自出手,和秦为联手围杀了咱们的人……获取失败,”
“要弄到手!”
耶律宗真突然笑了起来,“以往宋人怯弱,大辽并无敌手,将士们都懈怠了。如今也好,有了对手,将士们才知道大辽远远还不到享乐的时候。练兵!操练起来!要让宋人知道,大辽不会畏惧什么火药,大辽的铁骑会告诉他们,男人,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天圣十年的最后两天,杭州城下了一场雪。
白雪飘飘中,码头上站着一群官吏和苦力。
“这都年底了,怎么还有船来啊!”
“不是三天前就说要来的吗?”
“是三天前要来的,可咱们那位通判却不答应给铜钱,要以物易物,那些大食人就不肯贸易……”
“以物易物?以前那些大食人也采买了不少咱们的东西回去,不过多半都会留些铜钱……这是惯例,怎么不能了?”
“这一批货物全是象牙和香料,大食人赚大了,采买货物之后,肯定结余不少铜钱呢!”
“能有多少?”
“说是四千余贯。”
“不少啊!”
“是不少,不过咱们这边的铜钱却是够的。”
“来了来了!”
说话间,一支船队顶着风雪来了。
船队缓缓靠岸,一个大食人上来,和欧阳修见礼后说道:“欧阳通判,这都快元旦了,再不给钱……咱们这可就回去了。”
欧阳修的肤色依旧有些黑,他沉声道:“象牙和香料对大宋来说不是必需品。你等转运此等货物过来贩卖,更多的是在套换大宋的铜钱,此路不通。”
大食商人苦着脸道:“哪有的事,是象牙太值钱……”
他抬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然后拱手道:“再过两日就是元旦,我等也想把货卸了,然后在杭州城里寻些乐子……”
那只船队已经卖完了七成的货物,也采买了许多大宋特产,可剩下的三成货物却想换成铜钱带回去。
大宋铜钱质量好,信誉高,每个国家的商人都希望多换些回去。
这大抵就是后世美刀的地位,但美刀只需开动印钞机就出来了,铜钱却很麻烦。
寻找铜矿、采矿、冶炼、铸造铜钱……一系列程序下来,铜钱就被赋予了货币的身份。
而最让人头痛的就是大宋少铜矿,每年铸造出来的铜钱压根就不够用,从而导致了钱荒。
大宋钱荒,偏生外藩人就喜欢用大宋的铜钱。
比如说辽人,西夏人……辽国内部最流行的就是大宋铜钱。
商人逐利,就像是饥饿的鲨鱼,闻着腥味就来了。他们疯狂套走大宋的铜钱,让钱荒愈演愈烈。
大宋对这种行径大抵是骄傲而头痛,可对商业的宽容政策导致官吏们对外藩商人套现的行径视而不见。
大伙儿都视而不见,可欧阳修却不能。
“乐子?”
欧阳修看了大食商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找乐子回大食去找,若是被某知道你们在城中犯事,那就留在大宋吧!”
大食商人愕然道:“欧阳通判……您……您怎么能这样?”
不只是他,连市舶司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通判有些奇葩。别人有钱要进城找乐子碍着你什么了?
有人嘀咕道:“上次听欧阳通判说不喜欢看到外藩商人出没在青楼里……”
“某就这样。”
欧阳修说道:“另外,你等莫要再等了,某只要在市舶司一日,你等就别想套走一枚铜钱!”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
大食商人面色一变,笑道:“欧阳通判,不论是大食商人还是哪国商人,每次他们贩卖货物之余,都会带些铜钱回去,您这是要全数不许了?”
他在微笑,笑意盈盈,但却让人感到了些许威胁。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很高,朝中的嘉奖也下来了,大伙儿欢喜的不行,就等着明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升官发财。
是人都有上进心,都喜欢捞政绩。
而市舶司的政绩就是收入。
可欧阳修的态度太过强硬,大伙儿担心会激怒了大食商人。
别小看这些大食商人,他们善于抱团,在大宋聚居时都不肯散开,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他们一旦抱团做出某种决断,杭州市舶司就要哭了。
欧阳修现在的态度大抵就是:你们通过贸易在套取大宋的铜钱,这样很不好。从现在开始,这种事儿就别再想了。
“对,从现在开始,大宋的铜钱不外流。”
那些官吏有人低头,有人捂额,有人叹息……这事儿麻烦了啊!
这位愣头青通判一番话就把大食商人逼到了只能二选一的地步。
一旦大食商人抱团反击,杭州市舶司就可以洗洗睡了。
前一年收入大增,第二年收入锐减……
这还升官发财?
都特么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大食商人喜欢拿着大宋的铜钱去和别的国家交易,获利颇丰。通判这下断掉了他们的财路,初衷是好的,可却有些急切了。此事该一步步的来,一步步的减少铜钱供给,这才是稳妥之道。”
“看看大食商人的态度吧,若是不对,少不得市舶使要大发雷霆了。”
“那大食人冷脸了。”
大食商人的微笑渐渐冰冷,他退后一步,问道:“敢问通判,这便是您的意思吗?还是朝廷的意思?”
他这话问的很有水平:
这便是您的意思吗?限制铜钱输出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宋的意思?
商人第一需要学习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这样你才能在各种人中间游走自如。
所谓长袖善舞,首要就是要会看人。
这大食商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官吏的神色,就断定此事是欧阳修一力主张,所以才用这番话来割裂矛盾。
这是欧阳修和我等的矛盾,和市舶司无关,这应对不得罪大部分人,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这是大宋的意思。”
欧阳修的话让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大食商人拱手退后:“如此小人没有疑问了,在下告辞。”
他回身说道:“我们回大食。”
他脚步匆匆上了船,回身看着码头,神色凝重的就像是大食和大宋马上就要开战了。
船队缓缓离开码头,码头上的官吏们神色各异。
有人突然说道:“要不……叫他回来?”
欧阳修摇头,甚至还挥挥手,就像是告别了一位老朋友,稍后消息传出去,市舶使秦臻的人来了。
“欧阳通判,知州召见。”
杭州知州秦臻兼着市舶使的职位,一般情况下不掺和管理事宜,只是负责大方向。他的人此刻来了,就说明那事儿被人私下传了过去。
欧阳修走得很从容。
可在那些同僚的眼中,却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
秦臻很儒雅,但在看到欧阳修时依旧皱起了眉头。
“铜钱之事当从长计议,你此刻急切,那些大食商人就会抱团……比如说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秦臻语重心长的道:“当年太宗皇帝废了不少力气才引来了外藩商人,就是为了沟通有无,赚取钱财。如今市舶司一年能收入一百二十万贯,对大宋来说就是一注横财,若是断掉了……你可知道后果?那些大食商人就是知道这个,才笃定咱们不能断掉……对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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