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出了皇城,一路就去了城外的炼钢厂,隔着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缕青烟在缓缓升起。今日无风,那青烟看着分外的笔直。
几个百姓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赞叹不已。
“这青烟……估计是有得道之人在炼丹呢!多半是修行到了,所以才冒青烟。”
“人说祖坟冒青烟,可这里就冒了,你说这是得道了吧?”
“肯定是啊!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护此地,听说连禁军都在周围驻扎着呢,那些人都是朝廷的精锐,让人看一眼觉得背后发凉。”
“对,就像是……杀神。”
一个男子闭眼用力的吸了一下,赞道:“这味道好闻,每日多闻闻,估摸着能多活十年。”
“是啊!”
秦为吸吸鼻子,嗅到了些刺鼻的味道。
烧的是焦煤,所以冒的是青烟,但那味道也有些刺鼻啊!
怎么就会好闻呢?
青烟继续在污染着汴梁的天空,始作俑者秦为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一路进了炼钢厂。
“秦大人好。”
“秦大人可吃了吗?”
“秦大人今日看着英武不凡,这是有好事啊!”
“……”
这些工匠们见到秦为后,全都笑脸相迎,恨不得屁股后面插个狗尾巴……他们的脸上多了红色,这是被高温烤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最厚实的料子,而且有许多破洞,这是被飞溅出来的高温渣渣弄出来的……
可他们依旧精神饱满。
让无数人有了就业机会,让大宋的百姓们都能自给自足,我这还算是积德了吧?
秦为心中充满了慈悲,前方来了监工方辉,隔着老远就笑道:“小人今日早上醒来就听到鸟叫,那一刻心中满是空灵,觉着差了许多的道行竟然有圆满的迹象,原来是道兄来了呀!”
扯.尼.玛淡!
秦为心想别人都能圆满,自己大抵会留在俗世继续打滚。
“道行满了?”
秦为笑眯眯的道:“那可能刀枪不入?若是能,且让人劈砍几刀先。”
“大人说笑了。”
方辉干笑道:“您可是为了琉璃来的?”
“那不是琉璃!记住了,叫做玻璃,不然别人会把它当做是琉璃那等低档货色,卖不起价啊!”
“是是是,秦大人高明。”
方辉想起看到的那些玻璃,不禁浑身发热。
“秦大人,那东西可是至宝啊!”
这不是个纯粹的工匠,他没有工匠精神,满脑子都是钱……这不好……
“莫要被那些俗物缠心,要专心研制手艺,为国家做贡献!”
“是是是。”
方辉觉得在不要脸这一方面,自己还是差秦为太远了……一时间有些沮丧,这恐怕就是自己发不了财的原因吧?
炼钢炉前温度很高,几个工匠穿着犊鼻裤在说话,其中一个老工匠在边上自言自语。
“……温度还差些,要想个办法才行……”
这才是专家啊!
秦为心中感动,“此事不着急,慢慢来。”
见是他来了,几个工匠忙道:“秦大人请来看……”
老工匠拉着秦为说了一通自己最近的发现,一句话,您的投资真是千值万值啊!别舍不得,继续加大投入。
这边的花费和秦记对接,每个月秦记那边负责审核账目,顺带拨款下来,据说胡聘每次看了都会失眠,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
“那个……玻璃怎么样?”
秦为终究还是个俗人,最关心的就是钱,几人到了后面一处炉窑边上,和前面钢炉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这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就在里面。”
秦为步入进去。
玻璃!
里面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叠着几大块玻璃。
我的钱啊!
老工匠在边上观察着秦为,见他神色平常,并未对玻璃有什么惊奇,不禁心中暗自佩服。
“小人们第一次看到玻璃之后,几乎是尖叫出声,您却毫无波澜,小人佩服。”
秦为淡淡的道:“外物于某一文不值,谈不上动心,只是想着此物能利国利民,所以才多有关注。”
他当然不动心,因为前世玻璃就是个烂大街的东西,扔街上只会讨骂。
可现在却不同,这透明的玻璃一出来,让人就联想到了昂贵的水晶……
秦为拿起一块玻璃,对着虚空看了看,赞道:“透明度不错,可以用了。”
“多想想玻璃能做些什么。”
秦为想到了玻璃杯,还有各种用品,微笑道:“来人,把玻璃都带走。”
一路回到家中,秦为令人小心翼翼的把玻璃搬进家去。
刘姝被赵七七扶着站在外面,见秦为得意洋洋的模样,就问道:“夫君,这是什么?”
秦为摇头,“你且等着,保证让你惊喜!”
随后木匠来了,秦为交代了些尺寸和规格,然后自己拿着金刚石弄的刀子划玻璃。
量尺寸,画痕迹,用长尺子按着……
用力一划,再来一下……
秦为把划好的玻璃弄到桌子边悬空,然后握着一头轻轻往下一撇,一块玻璃就这么被整整齐齐的弄断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秦为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玻璃匠四处游走划玻璃的场景,不禁有些唏嘘。
窗户改造好,而且还扩大了。
玻璃安装上去,边上用细木条压住……
“装上去!”
秦为拍拍手,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小时候的手工品。
那时候玻璃匠的玻璃刀不快了就会丢弃,秦为曾经得到过一把,就在自家拿废玻璃来划,玩的不亦乐乎。
可在他的身边,刘姝已经傻眼了。
“夫君……这是……这是水晶吧?”
刘姝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的道:“太奢靡了,夫君,会被人弹劾的……妾身从未听闻谁这般奢靡过。”
大块水晶很难得,谁也舍不得拿来做窗户,那就是暴殄天物。
“呃!”
秦为没想到媳妇竟然想到了水晶,但这是个好消息,“这是玻璃,不是水晶。”
“玻璃是什么?”
“你理解为琉璃就好了。”
刘姝依旧不信,见窗户装好了,那工匠迟迟不肯退后,就问道:“可是没做好吗?”
工匠回身,惊叹的道:“秦大人是宝贝啊!”
秦为本是欢喜,听到这话觉得不像,就说道:“你觉着能值多少钱?”
工匠回头再看了一眼,“说不准,反正小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秦为心满意足的道:“家里还有许多地方要改窗户,老孙带他去。”
“好亮啊!”
刘姝一脸欢喜的进去,欢喜的道:“不用点蜡烛了。”
没有玻璃窗的话,加上因为怕冷关上房门,房间内的光线昏暗的没法看书学习。
光线从玻璃窗穿了进来,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真是漂亮啊!”
刘姝欢喜的道:“要是能在窗下看书做衣服,那可真是欢喜了。”
秦为满不在乎的道:“以后家里都用这个,先是这里,然后卧房那边都装上……书房都装上……”
刘姝有些紧张的道:“夫君,要好些钱。”
在她想来,这东西大抵和水晶的价值差不多,怎么舍得弄成窗户。
“不值钱!这东西就是炼钢厂造出来的,全在咱家了,回头再弄些出来换钱,娘子,咱们家发财了……”
秦为低声给她说了,刘姝不敢相信的道:“夫君,真的?”
“当然。”
仆役们都有些好奇,但觉得这东西不该自己用。
“家里住人的地方都装上。”
秦为的大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孙好民抹抹眼睛,“郎君,这宝贝不该小人用,万万不敢啊!”
“某说敢就敢。”
秦为不想透露玻璃的价值,立刻就获得了忠心加成,连赵七七都流露出了些崇拜之色,觉得这位郎君当真是了得,而且极为大气。
她偷瞥着秦为,突然发现这位郎君竟然很帅……
……
汴梁很大,说的不是地盘,而是财富。
这里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下最高贵的人、最有钱的人、文采最出色的人……他们都在汴梁。
稍后小朝会开始。
吕夷简最近好像瘦了一些,所有眉间多了些忧愁,一个胖习惯了的人一旦瘦下去就会心慌,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什么毛病……
这是人的条件反射。
不过庞籍却不会有半点同情。
正事说完,他就揪住吕夷简的问题不放,“一国之重,在戎在祀,打造兵器何等的重要,可政事堂竟然能搁置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大宋将士赤手空拳去和敌军搏杀吗?”
吕夷简黑着脸道:“一件小事罢了,谁知道那文书是谁给压下去的?”
大宋何其大,每日发生的事多如牛毛,宰辅也没法事事关注啊!
“这不是小事!”
庞籍怒了,“去年年底,辽人不时在边境地带挑衅,这是在想报复府州之败呢!值此关键时刻,工匠却不足,这是小事?”
“你要怎地?”
吕夷简心情烦躁,于是也失去了耐心。
他往前一步,那‘魁梧’的身材逼住了庞籍。
可庞籍是谁?
“你要怎地?”
他同样向前一步,两人间隔很近,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好了!”
赵祯知道庞籍不满被吕夷简排除在议事核心之外,可打架却是万万不能的。
宰辅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是动刀子,帝王最好就在边上看着。
若是觉得手痒,那就拨动一下,让他们斗的更厉害些,历代帝王都喜欢看戏,赵祯自然也不例外。
赵祯淡淡的道:“谁压下去的慢慢查,此事……工匠可好调集?”
“好调集。”
大宋不缺人,商业高度发展的结果就是市场经济的雏形出现了,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
市场缺什么人才,我们就去学什么。
赵祯冷眼看了两个宰辅的争斗,本想看到一场老汉之间的斗殴,谁知道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只是口舌之争。
失望啊!
“不如让朕亲自去看看……不过朕不好直接露面,这样吧……把汝南郡王也叫来,让他同朕一道去。”
但工坊之事赵祯也有些兴趣,加之最近他没怎么干活儿,有些手痒了,准备亲自去看看。
他以为会被劝阻,特别是吕夷简和庞籍。
可那二人却退了回去,低眉顺眼的,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个幻觉,事情只是事情,宰辅这个级别更多的要借做事来展示自己的政治方向。
这事儿没啥方向,只是庞籍深恨吕夷简,所以借机发难而已。
至于陛下想出宫……
哎,无非就是嫌宫里太憋闷了,想出去溜达溜达而已,让赵允让陪同就是打掩护。
皇帝也是人,臣子们也不可比的太紧了。
于是赵祯开心的出宫去了,再然后叫来了赵允让,让他出面带着人的去了城西那便的工坊。
大宋对手艺人还算是不错,至少没有弄那么多户籍来限制他们,或是让他们南北奔波。
但工匠的地位不高也是事实。
工坊的管事大抵是最滋润的,只要盯着不出事,那酬劳足够他们在汴梁过上不错的日子。
而且这个还是官办的作坊,日子更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不都巳时了,管事的才在吃早饭,他的早饭是一个蒸蹄髈,还是最新出的口味。
蹄髈上划着很深的刀花,无需使劲咬,只要双唇合拢轻轻一吸,那皮肉就进了嘴里。
蹄髈的肥肉和别处的不同,没有那么腻,吃起来甜咸口,而且还加了东西,压根没有腥膻味。
那味道……
管事一口蹄髈一口炊饼,腮帮子高高鼓起,别提多爽了。
“好吃?”
边上突然有个声音问道,听着很年轻。
“嗯嗯嗯!”
管事嘴里全是食物,就狂点头给这个蹄髈点赞。
“很忙吗?现在才吃早饭。”
管事大怒,心想这是在讥讽某还是怎地?
他本是端坐在屋子里,猛地一侧身,就看到了门外的年轻人。
“哪个粪坑里……噗……”
漫天的食物碎屑中,管事跪在了地上。
“见过……咳咳咳!见过郡王王。”
这厮见过赵允让,所以此刻垂头丧气的跪着,就担心赵允让发作。
赵允让冷冷的看着他,“我要看看工坊,可要你的同意?”
“臣不敢……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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