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工业革命,首先就得是生产力爆炸,而生产力爆炸首要就是各种机床,当然,动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只要持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机床会占领大宋的工坊,许多工匠会扔掉锤子,拿起扳手和测量工具,站在机床前……
想到那一幕,秦为觉得不喝酒就微醺了。
……
燕山书院的开门对于国子监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但甄良和陈昂都不认为这个挑战能成功,甚至连威胁都不存在。
“燕山书院有个先天的弱势,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秦为的财力在支撑,他能支撑多久?”
甄良唏嘘道:“他是有钱,可几百学生的耗费多大你我都清楚,他能撑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有商人去了燕山书院。”陈昂知道甄良的心思,大抵是不想输给燕山书院,不想输给秦为。
“老夫知道,是为了那个什么床子。”
甄良这个官做的比较憋屈,国子监出了成绩,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秦为,还有题海之术。
他有些小得意的道:“当初在国子监时,那个床子老夫也去看过,惨不忍睹啊!弄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就卖废品……商人去那里,是大王的话起作用了吧?就算是能卖钱,能有几个钱?”
“不长久啊!”
甄良抚须微笑,“老夫就等着秦为回归国子监,到时候你可别争,这个祭酒老夫让给他来做,如此大家都各安其位,皆大欢喜啊!”
陈昂笑道:“某也是这般想的,秦为若是归来,某就给他打下手,想来会更畅快。”
甄良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老夫请他饮酒?”
这是想挽回双方的关系。
“这个好。”
离开了秦为之后,陈昂觉得国子监都失去了活力,两人相互一笑,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祭酒……”
“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商人!”
啥米?
甄良一听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来捐助的?看看去。”
有钱还得有德,这个是秦为带的头。
他在发达之后,捐助的方向从孤老残疾孤儿,一直发展到了助学,堪称是汴梁的第一善人。
有他带头,商人们也跟着多多少少的出些钱,渐渐的,汴梁的孤老残疾就有了奉养的地方,孤儿也有了资金,甚至还能去读书。
国子监虽然有拨款,但对于大宋第一学府来说,钱粮永远都是不够的,不过接受捐助的话,大抵会有人弹劾。
“若是朝中有牢骚,只管顶回去,万事有老夫做主。”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就见门外围着几十个商人,正堆笑着和门子说话。
“祭酒来了。”
门子被奉承的有些忘乎所以,见甄良来了,赶紧避开。
甄良微笑道:“诸位贤达这是……”
商人们都干笑着,一个年级大些的说道:“敢问祭酒,国子监里可有那些床子吗?”
“什么?”
甄良面色微变,商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秦大人弄出来的那个床子,工坊用的那个……”
“没有!”
甄良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国子监,没有你等要的东西。”
商人有些不死心的道:“小人愿意出高价!”
“滚!”
甄良突然爆发了起来,面色红彤彤的,双拳紧握,商人们干笑着告退,出去后就在嘀咕着。
“没有就没有,这发个什么脾气?”
“秦大人走了之后,国子监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来问这个确实是不妥当。”
“可是能挣钱啊!要是能弄到床子,就相当于多了十个老工匠,你要不要?”
“肯定要啊!”
“燕山书院门外被堵住了,来了好些商人,都是要那个什么床子的。”
门子跑去看了情况,回来一说,就发现甄良面色难看。
“这是能挣钱了?”
甄良希望秦为支持不下去,最后回归国子监。
“是啊!”
门子说道:“一个床子要五百贯呢!”
“汴梁需要多少?”
“很多。”
汴梁工坊云集,若是敞开了买,大抵会让秦为笑歪嘴。
甄良转身,心情难过的道:“他挣钱就不会回来了。”
陈昂叹道:“五百贯一台,当初某也看过那东西,最值钱的好像就是那个刀头,整个大宋就只有他们有……要赚多少啊!”
两人回到了值房里,甄良突然捂住了脸,身体轻轻颤动着。
“祭酒……”
陈昂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老夫……当初老夫一时贪念……”
甄良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老泪,“当初国子监里都是秦为的声音,老夫就心中不渝,后来那些人攻击秦为,老夫坐视不管,心中还颇为得意……可现在老夫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
“秦为走了,国子监有什么?依旧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丢掉了那些东西,国子监就会成为死水一潭……”
“可笑老夫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走了秦为,老夫就能享受这一切,可这只是自取其辱!”
甄良真的是悲伤,但陈昂觉得他更多的是绝望。
秦为离开国子监自立门户,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还是希望燕山书院能日落西山,最后关门了事。
你秦为回归国子监可以,但前提是燕山书院关门,这就是甄良邀请秦为回归的深层含义。
可现在土机床的热卖和高价给了甄良沉重的一击。
“他们能养活自己了……秦为回归……再无希望。”
陈昂默然,他知道甄良想说的是,“老夫怕再也看不到燕山书院关门的那一天了。”
燕山书院越牛,国子监的重要性就会越低。
这是甄良忍受不了的,换谁都忍受不了,大宋第一学府败给一家私人书院……甄良得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让自己的侄子去燕山书院读书,就是想得到最真实的情况汇报。
陈昂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去了外面,他站在大门那里,不时能看到商人结伴往右边去。
“司业,这些都是去燕山书院的,秦大人发达了呀!”
门子想起秦为出手的大方,不禁赞道:“秦大人在国子监时,每日的伙食真是没说的,据说连宰辅们都艳羡咱们国子监的饭菜。可看看现在,哎!小人如今都喜欢在外面买些东西随便吃了……”
陈昂看着国子监外面的那些小贩,知道这话不假。
以前秦为在时,国子监外面的小贩可没那么多,大伙儿都宁愿吃食堂。
哎!
……
国子监的两个大佬在哀叹,秦为却在意气风发之中。
“……想要就先交钱,谁先交钱谁先拿到手!”
商人们实在是太多了,但看热闹的人更多,秦为只得拿着个土喇叭在嘶吼。
“某先要!”
一个商人率先突破了门房的阻拦冲了进来,旋即人潮就出现了。
我靠!
门子被推倒在地上,被踩了几脚后幸运的翻滚到了边上。他忍着疼痛奋力的喊道:“山长快跑!”
秦为觉得逃跑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损威严,他的双腿在颤抖着,在面子和安全之间不断来回选择。
“山长,快跑!”
边上有教授见秦为神色淡定,不禁就急了。
“慌什么?”
秦为刚说完就准备跑路,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学生们来了,乌压压一片的学生冲了过来,为首的喊道:“站住!再过来就弄死你们!”
他们的手中拎着棍子,这是操练时用的。
这样的棍子抽打起来可不轻,商人们马上开始了刹车,可一个商人却跑的太快了些,直至冲到了秦为的身前才止步成功。
他的脸颊颤抖着,声音同样颤抖,“秦大人……小人……小人无意的。”
秦为此刻已经被崇敬的目光包围了,连庞世英都在钦佩的看着这边,说着刚才他秦为的临危不惧和大义凛然。
可是哥的腿有些软啊!
秦为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在商人觉得心安时,边上一棍……
呯!
商人扑倒在秦为的身前。
呃!
秦为偏头看去,却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
这学生看起来很紧张,脸色潮红,他抬头道:“山长,某怕他对您下手。”
这学生虽然冲动了些,但初衷是好的。
所以秦为安抚道:“好,回头……晚饭全体加菜。”
“都来登记,三日内交钱,逾期的作废。”
庞世英不喜欢这些商人,觉得他们浑身铜臭味,而且狡黠。
“小人第一个来的!小人第一个来的!”
一个商人被挤在后面,不满的大喊着。
“热闹非凡啊!”
秦为心中欢喜,“这一批钱收了,回头全部用在实验室里,一文钱都不能挪用。”
“山长,陛下召见。”
秦为进宫,君臣都在,连赵允让都在。
赵祯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想起先前来报,说是商人们把燕山书院大门给堵了的消息,不禁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杂学是门好学问,不掺和政事,没有治国理念。
而且杂学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出许多宝贝,对大宋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这是门好学问啊!
赵祯在心中默默的赞许着,然后说道:“听闻那个床子被人抢购,书院不能生产那么多吧?”
秦为目光转动,见吕夷简一脸愕然,就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还可以吧。”
这是他给书院的财源,谁想抢夺也得先看看牙口好不好。
赵祯见他神色警惕,就笑道:“你以为朕会夺了那个床子?哈哈!”
吕夷简干咳一声,出来说道:“陛下听闻那床子于打造兵器多有帮助,就想问问,外藩人可容易窃取了机密吗?”
这个警惕性很高,高得让秦为都想点赞。
从古至今,中原多少宝贝都慷慨的和外藩人分享了,最后换来的大多是翻脸为敌。
“不容易。”
秦为说道:“此物看似简单,可里面却有许多学问,差一个都不行。”
光一个长轴就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
“那个能加工钢铁的刀头,是臣花了大价钱弄出来,旁人若是没有这个东西,那他们学了也无用。”
在目前而言,刀具就是最大的困难,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的困难。
“那么自信?”
赵祯皱眉道:“朕问过老工匠,说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忽啊!”
“那老工匠一定是假的。”
秦为毫不客气的开火了,“若是真正的老工匠,自然知道整个床子最难的就是刀头,谁有那么坚硬的钢?辽国没有,西夏人更没有……”
赵祯楞了一下,问许茂则,“去问问那个工匠的来历。”
许茂则的效率很快,稍后就回来了。
“陛下,那个工匠是漆匠。”
秦为想捂脸,吕夷简等人都怒了。
“谁引荐的此人?”
许茂则尴尬的道:“先前陛下说要找工匠问话,正好此人在宫中做活……”
这个……宰辅们也没话说了。
赵祯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住,“先前高丽使者上书,恳请卖些床子给他们。”
“痴心妄想!”
吕夷简冷冷的道:“这东西……秦为,书院可有防备?还有那个出云观。”
老吕的反应很快,秦为点头道:“早有防备,保证有来无回。”
“好!”
吕夷简拱手道:“陛下,高丽人的请求尽可置之不理,若是再敢上书,臣去呵斥。”
老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出头,不管啥事,吕夷简就像是个凑热闹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插一脚。
这种习惯对于帝王来说是又爱又恨。
特别是赵祯,从开始到现在,吕夷简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很是感动,可这厮同时也跋扈,不时让他难以下台。
赵祯点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你的书院如今算是有钱了?”
“是。”
秦为淡淡的道:“实则钱财臣从不担忧,若是不够,臣愿意把秦记赚到的钱都投进去。”
哥还有玻璃在后面等着呢!
钱不够?
就怕你们到时候会发狂,玻璃的杀伤力如何,秦为自然知道,只是目前受困于产量的限制,所以他才压住了。
“好!”
赵祯的心情大抵比较复杂。原先他觉得秦为出国子监不好不坏,如今却不同了。
“你若是在国子监,想来国子监如今的日子会更好些……罢了。”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