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以来大家都在过苦日子,别说是喝酒,在野外有时候饿的不行,恨不能认识野菜,弄些来垫肚子。
晏殊点头:“既然要喝,就放开喝,去酒楼吧,老夫请客。”
啥米?
晏相公请客喝酒,众人都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有人甚至干笑道:“晏相公,您莫不是身体不适?随行的御医就在边上,下官去请了来。”
今天的晏殊太反常了,按照他的秉性,喷口水的可能性比请喝酒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大家都听说了先前两个尉氏豪绅羞辱了晏殊,却全身而退的事儿,简直就是活久见了。
晏殊摇头,“老夫无事,你等都去吧。”
众人这才欢喜了起来,然后起身告退,大家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风尘仆仆进来的秦为,不禁都笑了。
“平阳公可是来寻晏相的吗?”
秦为点头,然后被引了进去。
出了大门之后,有个官员一拍脑门:“某忘记带钱了。”
“快去快去。”
晏殊说请客,可大家都没当回事,准备凑钱喝酒,这官员急匆匆的进去,等路过书房时,就听到了晏殊的声音。
“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此二人务必要抓到。”
“他们怎么了?”
秦为的声音听着很随意。
“骂老夫是恬不知耻的老贼。”
“这是找死呢?晏相放心,某回头动手,全数拿下!”
“嗯,尉氏的吏治很糟糕,老夫想着来个一锅端,所以当时就忍了,否则……”
晏殊的声音中带着煞气,大抵是恨不能剁了那两人的意思,官员听到这里,不禁打个寒颤,然后拿了钱袋出去。
“怎么才来啊!都等着你呢!”
大门外,同僚们埋怨着,官员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谁知道羞辱晏相公的那两个豪绅的名字?”
“某知道,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
官员瞬间傻眼了。
什么心胸宽广……谁信谁倒霉。
晏殊这是要在尉氏县大开杀戒了。
“陛下接到了您的奏疏,紧急让某带着北伐军来尉氏,就是要动手,某陛见时,陛下气得……”
据说赵祯后来去按摩了,可见尉氏吏治的糟糕程度。
“相公们都很生气,已经准备好了接替的名册,就等着这边拿人。”
“如此……等晚饭后动手。”
“为何现在不动手?”
秦为喜欢兵贵神速,可晏殊却说道:“随行的官吏都跟着老夫吃了许久的苦头,该让他们享受一番,这样也能让那些人放松戒备。”
晏殊在尉氏,那些官吏和豪绅都变成了小绵羊,可见这位三司使的威慑力。
“再说,也能让那些人得意一番,让他们轻敌嘛。”
晏殊笑道:“老夫这个算不算是兵法?”
“算!您歇着吧,某去厨房做饭。”
秦为出去问了御医晏殊的身体情况,然后叫人去城外传令,让北伐军暂时不进城,在外面寻找地方歇息。
……
这个时节野外就是蒸笼,露营就是自找罪受,梁英自然不需要露营,他在自家的豪宅里摆下酒宴,请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来喝酒。
女妓在歌舞,舞姿动人,美酒佳肴在前,只需随手取用就是了,几个尉氏的头面人物在举杯畅饮,屋里的冰盆散发着阵阵凉意,让人舒坦之极。
“今日高朋满座,梁某何其幸也!”
梁英抚了一下自己的美髯,说道:“此次灾情严峻,我等也算是出人出力,为此做了不少事,虽不求闻达,不过……还得要散播一番才是,也好让人知道我尉氏士绅的胸怀。”
黄固坐在他的左手边,颔首道:“梁兄此言甚是。晏相亲临尉氏,可见朝中对灾情的重视,要让人知道咱们出人出力不甘人后才是。”
有人赞美道:“晏相运筹帷幄,不过数日间就让尉氏的旱情缓解,让人佩服之至。”
梁英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先前晏相随行的官吏们在城中饮酒,说是明日就回京,诸位看看,明日是不是送一送晏相?”
“是该去送送。”
黄固正色道:“不过晏相这人向来廉洁,想来不会收什么礼物,这样,咱们弄一坛子好酒去送行。”
“这个好,既能表达尉氏父老对晏相的感激之情,又能给晏相留下深刻的印象,明日我等都去。”
“都去都去。”
众人举杯又喝了起来。
半醉之际,有人把酒杯一放,用手抹去胡须上的酒渍,低声道:“此次谋划全数落空了,某……心疼啊!”
气氛马上就低沉了下去,众人都是面色凝重,恍如死了老子娘。
黄固自嘲的嗤笑一声,说道:“某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就等着那些人过不去这一关来借贷,可晏殊……”
“住口!”
梁英一脸正色的喝住了他,然后对女妓们摆摆手,“够了,你等去歇息吧。”
女妓们也不愿意知道这等事,就福身告退,等她们都出去后,梁英才皱眉道:“谨慎些,等晏殊走了再肆无忌惮也不迟。”
黄固感激的道:“多谢梁兄提醒。只是某却是深恨晏殊,此次若非是他,某定然要到手千亩以上的好地,可惜了呀!”
“你才千亩而已。”
梁英的眼中多了怒色,“某此次准备把那几次村子的地都弄下来,为此和县里的几个官吏都说好了……可惜啊!”
众人一阵唏嘘,黄固冷笑着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此事算咱们倒霉……等下次机会吧。”
众人举杯畅饮,这时外面有人冲了进来。
“郎君,急事!”
来人是梁家的管家,梁英见他面带急色,就起身道:“诸位慢用,某去去就来。”
众人起身恭送。
梁英和管事去了书房,皱眉道:“淡定,某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再大的事某也能扛住,这天,塌不下来,慌什么?”
管家喘息了一下:“郎君,先前有人来说,您今日在外面呵斥了晏相公……”
“嗯?”
半醉的梁英皱眉道:“某今日去请见晏殊,并未找到人,哪里来的呵斥他?这是有人在造谣,是谁说的?”
管家面色惶急的道:“郎君,是杨福……他当时在邻村,过来禀告时听到他们说了……那些村民已经把您的名字告诉了晏殊,晏殊当时说做事更重要,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
他停了一瞬,目露恐怖之色,“可是郎君,晏殊的气量可是有名的小啊!他怎会这般心胸宽广?”
杨福是尉氏官员,和梁英交好,把今日的事儿瞬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道,梁英想起了那个水井边的老汉……
是了!
当时某叫他老贼,还骂他恬不知耻,那个老汉看着很普通,不对……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冷冰冰的。
“他说从北边来……汴梁不就是在北边吗?”
梁英只觉得浑身冰冷,说道:“赶紧备马,准备些钱财,某马上进京躲着。”
这就要跑路了?
管家心中悲凉:“郎君,要跑也是往南边跑啊,进京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快去!”
梁英啪的一下扇了自己一耳光,痛苦的道:“某的嘴……某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给用针线给缝住。”
稍后他带着一个大包袱悄然往后门去了。
打开后门,他牵着马出去,回身对管家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在家中看着,稍后那些人问,你就说某身体不适,去外面寻郎中看病,让他们在家里待着。”
“郎君……”
管家心中惶急的道:“那您还是去南方吧!”
梁英摇头:“你不懂,大家都以为某会去南方,某却去了京城,谁能想到?”
“郎君英明!”
梁英笑了笑,然后悄然出去。
他顺着墙边往前走,低声冷笑道:“某当然要去南方,可哪能告诉你……这便叫做虚虚实实,看谁能抓到某。”
“我……”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坏了梁英,他缓缓回身,然后猛地一拳打去。
“谁?”
身后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轻松抓住了梁英的拳头,含笑道:“某秦为,你可是梁英?”
“秦为……”
英身体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嚎哭道:“某的嘴贱,某的嘴贱……”
“这是知错了?”
秦为负手而立,前方出现了谢挺和牛莽。
“是,某知错了,某恨不能打烂自己的嘴……”
梁英一边说一边偷窥秦为。
“这是何苦呢?”
秦为悲天悯人的神态让梁英心中大喜,就说道:“某愿意戴罪立功……他们都在某家中喝酒。”
他不认为秦为从京城赶来尉氏只是为了收拾自己,而且他辱骂晏殊发生在今天,秦为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晏殊准备在尉氏大开杀戒,紧急向京城求援,于是京城派出了秦为来尉氏拿人。
拿什么人?
肯定是想趁火打劫的那一批人。
“好啊!”
秦为很欣慰的拍拍他的脸,“某还以为要多跑几趟,你倒是乖巧,好。”
他往前走去,梁英心中欢喜,说道:“某愿意带路。”
秦为对走过来的牛莽说道:“打烂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