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英还在发愣。牛莽冷笑着解下连鞘长刀,猛挥刀鞘抽了过去,只是一刀鞘下去,梁英的嘴就看不出原样来了。
他张嘴喷出一口血水和许多牙齿。刚想惨叫,第二下又来了,把他的惨叫闷在了咽喉里。
里面,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好不快意。
“梁兄呢?哪去哪?”
“不知道。”黄固已经喝燃了,起身用食指指着那几个士绅,得意的道:“常知县被晏殊抓了,打断了一条腿……有人说某与他交往过密,定然会倒霉,这是嫉妒!他们嫉妒某!”
“哈哈!”众人都大笑了起来,两个士绅交头接耳的嘀咕着。
“这两日黄固惶惶不可终日,怕的要死,今日听到晏殊的随行官员们在酒楼喝酒庆功,这才敢出门……”
“人不要脸,百事可为……”
“说的是,他黄固就是不要脸,这才挣下了偌大的家当,不过常弭完蛋了,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士绅最在乎的就是和官员的关系,只有和官员们搞好关系,他们才能在乡间如鱼得水……黄固大抵是紧张了两日,压抑太过了些。
此刻得了浪的机会,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女伎呢?”他面色发红,喊道:“来三个……不,来五个……”
“你的腰子扛得住吗?”外面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黄固顿时大怒,喝道:“某当年也曾包下一座青楼,彻夜狂欢……”是男人都无法容忍不行这个说法,所以黄固是真生气了。
“是彻夜枯坐吧。”这个声音很讨厌,黄固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飞尘到处都是,烛光灼灼,黄固戟指门外的男子,骂道:“来人,弄死他!”他这两日躲在家里,总是担心会被晏殊带人破门而入,今日算是彻底的放松了。
“黄兄……”几个士绅觉得不对劲,有人起身拱手。
“未敢问……”
“某秦为!”秦为的笑容很可亲,他目光梭巡,笑道:“竟然有五人,好,省事不少,来人。”
“郎君!”门外进来了谢挺,叉手待命,秦为指着黄固等人笑道:“倒是省的我再去一个一个抓了,全数拿下。”
“秦为?”黄固下意识的喊道:“晏殊来了……”晏殊是想来的,可秦为以他身份为由,直接拒绝了,开玩笑,一个三司使去冲锋陷阵,万一出点儿事儿,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秦为想起自己把晏殊灌晕,然后趁机跑路的事儿,不禁有些心虚,回去会不会被晏殊抽死?
现阶段敢抽秦为的人不多,但晏殊可不管你那些,想抽就抽咋了?
“某无罪,到哪里某都无罪!”大宋对待文人文官的优渥,让他们有恃无恐。
黄固叫嚣道:“某放贷怎么了?当今大宋谁不放贷?谁?若是要弄某,那就应当把放贷的人全都抓起来,否则某不服,不服!”大宋的奇葩之处不少,高利贷合法化就是其中之一。
朝中不是没想斩断这个害人的东西,可百姓穷,一遇到难关就过不去,若是借不到钱,那就是绝境,所以朝中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王安石革新,他强硬的推行青苗法,结果在实施时却被地方官吏给弄歪了……但归根结底,所谓的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放贷,只不过利息低了些,在秦为看来,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盘剥百姓。
百姓们为何要每每在青黄不接时需要借贷,因为在高赋税之下,他们每年的收获不足以支撑一年的嚼用。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的忙活一年,却养不过自己和家人,只得去借贷。
这样的情况之下,在秦为看来就该改善百姓的收入,比如说提高收成,这一点他弄出了复合肥。
比如说赋税降低……这一点需要不断的博弈。大宋养了一堆官员和军队,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耗费,让赋税居高不下,一旦减税,那就会带来连锁反应。
官员的俸禄给不起了,军队养不起了,赏赐给不起了……一地鸡毛。但是,这个赋税一定要改,秦为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他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战斗前的肾上腺素飙升。
“某放贷无罪!无罪!”黄固等人被拖了出去,喊冤的声音引得村里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这不是黄先生么,他们怎么被抓了?”
“那是梁先生。”黄固和梁英成功的会师了,在看到梁英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时,黄固不禁大怒,说道:“你竟然得了消息自己逃跑?呸!某与你割席断交!”梁英低着头没说话。
黄固想到两人多年的交情,就觉得不至于,于是问道:“你为何不说话?是有何难言之隐吗?说出来,别怕。咱们放贷无罪,你怕什么?”那几个士绅酒意勃发,都笑道:“正是,我等放贷无罪,怕他个鸟。”梁英缓缓抬头……靠!
这是一张看不出人型的脸,那张嘴高高肿起,和猪嘴差不多。梁英整张脸都被带着肿大,恍如被吹了气一般,而且五颜六色的,看着想不到这是人脸,大抵是怪物。
有人在惊叫,就像是少女遇到了心怀歹意的大汉般的惊恐万状。
“梁……梁兄?”黄固觉得这人大抵不是梁英,猪嘴男艰难的张开嘴,满嘴的血沫,看不到一颗牙齿。
他艰难的说了一句话,但却无声。有人从他的嘴型里猜测了一下:“他说咱们都是猪……”
“梁兄别担心,我等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这年头士绅一旦要拉关系,那真是无所不及,所以他们压根就不怕,梁英低下头,心中为这群蠢猪感到了悲哀。
秦为都来了,这厮心狠手辣,朝中的官员被他打断腿的不少,那可是京官,而尉氏不过是一县之地……都等着倒霉吧!
当夜,北伐军四处出击。尉氏县城门大开,有人质疑,秦为直接用旨意抽他的脸,随后全城寂静,战马的马蹄敲打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回声。
……前厅里,酒醒的晏殊正在和秦为下棋。
“老夫对吏治不乐观。”晏殊下了一手棋,有些沮丧。
“老夫这一路巡查过来,发现官吏中有好的,可少得可怜……大多数是得过且过,而尉氏……说句实话,老夫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尉氏发作了,否则不会下狠手。”加上今晚的行动,整个尉氏县的官吏几乎为之一空,从京城来的官吏们飞速接手,可依旧有些磨合方面的问题。
“多弄些人就好了。”秦为下了一手棋。他觉得晏殊太过悲观,
“您要知道,只要上面重视,手段得力,官吏的贪腐并不是不能控制。”
“可谁会重视?”晏殊难得坦露心迹,冷笑道:“皇室标榜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怎么重视?那是打自己的脸。”老赵家当年就是靠着造反上台的,所以有些心虚,加之害怕别人有样学样,于是就和士大夫们商议好了,大伙儿穿一条裤衩,从此做兄弟。
所以晏殊很悲观。秦为笑道:“您要知道,以前他们不重视,那是因为没有底气,可现在呢?”晏殊一愣:“以前……先帝就没有底气,所以隔几年就换一次宰辅,否则担心自己会失去权利……后来轮到太后掌权,虽稳住了吏治,但也是暂时的罢了……再到如今的陛下时,情况好了些,但要说底气还是不足……”秦为点点头,说道:“所以要徐徐图之才可啊,比如说咱们要解决百姓吃不饱的问题,在革新之前是不是可以弄一个复合肥出来……”晏殊一愣:“是了,如今天下人有了复合肥,每年就算是交了赋税,填饱肚子却是无虞了。这次京城周边旱灾,为何无人造反?就是因为家中的存粮多了……若是往年,百姓就要无路可走了……”秦为干笑道:“晏相公,还有个原因,厢军现在不招灾民了,所以他们造反无用,只会被流放。”
“老夫说话你不顶嘴就不舒服?”晏殊一巴掌就呼了过来,秦为机灵的一低头,然后举手道:“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若是敷衍,回头打死。”秦为苦笑道:“百姓觉得有希望了。”
“希望?”晏殊不解的道:“什么希望。”秦为说道:“以前的大宋,西南有侬智高反叛,有交趾在袭扰,西北有西夏人,北方有辽人……而大宋和这些对手的厮杀中多有败绩,在百姓的心中,这样的大宋朝不保夕,希望何在?”晏殊低下头,灯光照在他斑白的头发上,看着多了几分苍老。
“如今交趾败北求和,西夏数次被击败,辽人也在府州大败,这个大宋又看到了希望……”晏殊抬头,看着很快活,就像是孩子似的。
“是了,打了胜仗之后,赋税自然少了,百姓就能感受的到。打了胜仗之后,百姓就不会担心自己成为异族的奴隶,心中自然就安稳了……心中一安稳,他们就会憧憬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