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可是冷板凳,有什么好的。
只是冯军却十分得意的道:「只要为夫在那边讨好了几位宗室长者,以后升官自然不在话下。」
林氏附和了几句,心中却很是愁苦。
「你不信?」
冯军见妻子兴意阑珊,就笑道:「前几年就有一个叫做马朝的,就从宗正寺主簿一路升官。」
「果真?」
林氏心中欢喜,急忙要了酒杯来,夫妻俩对饮。
「明日为夫就去宗正寺。」
正寺里。
阳光明媚的挥洒进来,室内的冯军却在哭。
而他的上官此刻却在发怒。
「……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去送些米粮,你却拖拖拉拉的,那一家子差点就饿死在了家中,若是如此,你百死莫赎!」
上官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而这个上官就是淮南郡王赵允良,他如今虽没了亲王的尊荣,但教训一个冯军还是手拿把掐的。
阳光是如此的明媚,可活还得继续干。
冯军先去找到了大车,只是车夫有些不配合,最后他说是给十文钱,这才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一路去仓库搬运粮食,车夫不搭手,小吏不搭理,冯军只能亲自去干。
他汗流浃背的把粮食搬上车,一路跟着去了某位宗室家。
「送进来。」
这家人看着过的不怎地样,家里不说破破烂烂,但也就比普通百姓好一些。
一家子五口人,看着有些那种……叫做茫然吧,好像找不到前途的那种茫然。
从宗室改革开始,这个群体就一直在变化,有人在奋斗,想脱离了这个福利系统也能养活妻儿,有人在混吃等死,被动的等待着。
这一家看样子就是被动等待的类型,一家子无所事事,连搬运粮食都不肯搭把手。
「哎哟!」
冯军毕竟是官员,干体力活不是强项,最后被闪到了腰,他扶着腰缓缓回到了宗正寺,里面的人对此漠然。
这就是宗正寺主簿?这特么分明就是苦力啊!好容易挨到了下衙后,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夫君回来了?」
林氏欢喜的把他迎进去,笑着道:「夫君今日可辛苦?」
「还好。」
冯军咬牙忍着腰部的酸痛。
「夫君,上官可还好吗?」
上官在深闺妇人的眼中就是个棒槌,冯军忘记了上官的那张冷脸,宗正寺就是个冷宫,里面的人都特么没有半点同情心。
林氏欢喜的道:「那还得要感谢舅舅呢!」
冯军本来在地方做知州,也算是自由自在,可日子久了,难免就想着上进。正好他的舅舅说能为此奔走,于是他给了数百贯的活动经费,想着舅舅能帮自己弄个好差事。
后来舅舅来信说事情成了,只等他进京,这可是件大好事,他一路得意的回到了汴梁,舅舅信誓旦旦的说马上就有了。
然后就是去宗正寺,舅舅说宗正寺是个好地方,还举了有人被宗室长者赏识后升官的事儿,让他备受鼓舞。
可今日一过,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饭不急着吃,某先去寻舅舅感谢一番。」
冯军急匆匆的去寻自己的舅舅,可舅舅家大门紧锁。
「去外面做官了,这人原先也没啥本事,就做个小官厮混罢了,不知怎地就突然被人赏识了。」
冯军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的舅舅原先在汴梁为官,只是个小官,混日子而已,按照他的推算,舅舅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他突然外放,这必然是寻到了大腿,冯军回到家中,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男人在外面受了再多的委屈和打击,回到家中后也会忍着。
因为他们觉着自己是一家之主,是一家的大梁,一个家里大梁若是垮了,妻儿必然会惶然不安。
第二天他照常去了宗正寺。
「那个傻子……宗正寺主簿原先是不授人的,只是个记禄官。」
大宋的官职很复杂,所谓记禄官就是给你发工资……也就是定档的职称。
「原先也是实职,只是这里是宗正寺,里面全是宗室长者或是各家郡王,谁做这个主簿都是受气筒,在连续跑了几个主簿之后,就没人敢来了。」
「这冯军原先在地方为官多好?非得要到宗正寺来。上次还有人说若是有人来做这个主簿,他就给那人好处,只是不知道冯军来了,谁拿了好处。」
这里是一个值房的外面,里面有两个小吏在说话。
冯军只觉得心中就像是被火焰在焚烧着,一股子郁气越积越多,这分明就是被舅舅给卖了啊!
舅舅一头拿了他的几百贯,一头就把他卖给了赵允良,就和卖猪一样,然后自己得意洋洋的去地方为官了。.
某就是一头猪啊!
随后的几日,宗正寺的许多事都被送到了冯军这里,大多数小吏们和杂役办了,可剩下的事儿全是他的。
不过是三日,冯军就上火了,嘴角长了几个燎泡,林氏觉着他的状态不对,就关切道:「夫君,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刚到新的衙门有些累了,为夫新到宗正寺,自然是要勤勉些,做个样子也好啊!」
冯军笑眯眯的安慰了妻子,第二日照常去上衙。
他的那个顶头小上司叫做赵宗阳,算是宗室的人呢,但有些偏,和赵允良这种宗室大佬不能比。
所以赵允良不经常来,真正干活儿的既是他们这些人,赵宗阳走进值房,忽然皱眉道:「这屋里不通风的吗?潮死了!」
冯军吸吸鼻子,没觉得哪里潮。
赵宗阳板着脸道:「可知本朝的宗室分类?」
冯军点头,恭敬道:「下官知晓,太祖、太宗、秦王三脉。」
赵宗阳干咳一声,「宗室繁衍生息,生老病死经常有,去年的还没查验,你接手此事,好生做了。」
「此事……就下官一人吗?」
这是属籍案的事儿啊,怎么弄到主簿这里来了?
赵宗阳皱眉道:「宗正寺缺人手。」
这不对吧,冯军纳闷的道:「昨日下官还看到属籍案的同僚们在外面晒太阳呢!他们怎能会忙呢。」
那伙人无所事事的在晒太阳,你却把他们的事儿丢给某,这是妥妥的欺负人!
「让你做就做,怎地?想偷懒?」
赵宗阳摆出了上官的模样,冷冰冰的道:「上官的吩咐照做,给你五日,核实不了就等着处置吧。」
冯军算是全明白了。
他想起了昨日赵宗阳喝骂属籍案的官员,那官员嬉皮笑脸的模样,分明就是没做好文书,然后仗着自己是赵宗阳的人,就想打混过去。
可赵宗阳却把这事儿反手扔了过来,这是想让他背锅啊!
他若是初入官场的人,自然没法察觉这等陷阱。
可他好歹在地方为官多年,主政一方的知州也干过,这等手段哪里瞒得过他?
「下官……」
冯军知道自己怕是要背锅了,可他不甘心啊!
「下官做不了。」
他只有这个办法了,若是他软弱接受,回头五
日完不成就会被收拾,以后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唯有拒绝,把这个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儿推拒了,方能有一线生机。
而这个生机就是看赵宗阳的心思。若是他心思狠辣,回头就能找借口收拾了冯军。
「呵呵!」
赵宗阳呵呵一笑,摇头叹道:「罢了,此事是某糊涂,是不该让你做。」
若是赵宗阳喝骂不休,那后面顶多穿穿小鞋罢了,可他却和颜悦色的,分明就是准备下狠手。
冯军心中焦躁,说道:「下官只是……」
赵宗阳没听他后面的话,笑眯眯的走了。
第二天,冯军才来,就被赵宗阳叫了去。
「听闻你在值房里无所事事,打盹,还喝酒!」
「绝无此事!」
冯军不敢相信的道:「下官从到了宗正寺之后,每日不是整理文书就是送米粮,没有一刻在闲着。」
「渎职!」
犯错的官员重新安置只能下,不能上,否则会鼓励官吏犯错,冯军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一头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当夜他就开始发烧,说着胡话。
林氏慌了,一边请了郎中来看病,一边琢磨着事情,第二天早上她去宗正寺为冯军告假,却被嘲笑了。
「冯军不是被赶回去了吗,还告什么假?」
林氏强笑着回到家中,正好冯军醒来,夫妻相对无言,最后冯军无奈之下还是说出了因由。
「赵宗阳把为夫当做是挡箭牌,为夫自然不肯,于是就被他污蔑渎职……他们是要坑人啊!」
冯军心急如焚,可却无可奈何。
「此事怕是要麻烦了,你准备收拾一下。」
冯军苦笑道:「咱们怕是又要下到地方去,只是此次大概是会去偏僻的地方为官,为夫无能,苦了你了。」
林氏缓缓起身,安慰道:「夫君无需慌张,妾身去想想办法。」
然后她急匆匆的去了秦家,求见刘姝。
「她怎么来了?」
开春了,秦家的事情也不少,一般知情的不会在这个时辰来,稍后两人见面,林氏郑重福身。
刘姝讶然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就是,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尽管说。」
「我家夫君……」
林氏把事情说了,最后说道:「姝儿,我听闻你家平阳公认识汝南郡王,你也知道……这宗正寺看似朝廷管辖,其实就是那些宗室权贵们在把持着,毕竟这些衙门就是为了他们建立的,所有我便来求你……求你把此事给汝南郡王说说……若是能成,我家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