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当然不是闲极无聊,他出了三司后就去了宫里。
“如何?”
赵祯跪坐在席子上看奏疏,看着颇有汉唐之风。
“蔡襄依旧想循规蹈矩。”
秦为有些失望,道:“陛下,其实三司内部只需改动一些规则就好了,加强监督审核即可,可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希望外部插手三司内部的事务。”
赵祯缓缓点头,道:“如此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
大宋的朝会很繁琐。
而那终年没有变化的常朝就是个坑,大伙儿就是去装菩萨的,小朝会波澜不惊,最后提到了今年的天气。
“各处报来的消息不大好,去年有些旱情,今年看样子也好不了,朕别的不担心,就担心百姓家中有无余粮。”
赵祯都有眼泡了,看来昨夜没怎么睡觉,这便是帝王的代价。
“陛下放心,此次西贼俯首,虽然一次给了不少钱粮,可好歹就那么一次,此后三司不必再为西北储蓄钱粮,若是有旱情,尽可出了库藏的钱粮去赈灾,可保百姓不会饿死。”
“好!”
吕夷简赞道:“蔡相果然是胸有成竹。”
赵祯心中一松,点头道:“要早早的准备好,有些苗头的地方就要提前运送过去,一旦有事也好就近调运。”
“是。”
蔡襄看着很是自信。
从他接任三司使以来,三司的诸多事务都在渐渐的步入正轨。三司作为大宋的钱袋子,最紧要的是什么?
三司需要的是秩序,一切都要井井有条,这一切他觉着自己做到了,所以难免有些放松。
“陛下,臣有一事进言。”
秦为出班了。
赵祯心中微微一笑,终于要开始了,他颔首道:“说。”
“陛下,前阵子秦记为了勾兑方便,便开设了一家私人钱庄,不过说是私人的,但也是在朝廷报了章程的,一切按规矩办事儿,所有的手续也是由三司监管的。”
秦为说完后看向了蔡襄。
蔡襄想都没想,就出来道:“是,这事儿秦记曾专门派人去三司做了报备,臣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准了。”
秦记如今算是大宋最大的商号之一,每月流水何止百万贯,若是没有一个钱庄做支撑,那迟早得崩盘。
所以蔡襄也觉得这是正常之举,便松手通过了秦记的请求。
毕竟这事儿关系到秦为,那人又不是个好说话的,蔡襄这么做,也是有些在主动交好的意思。
秦为又道:“可就在昨日,秦记钱庄被挤兑,差点就关门大吉了。若非是有西北的财物在,此次怕是在劫难逃,您想想,若是钱庄关门,那些百姓只能去寻高利贷借钱,到时候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全家乞讨为生,何其的可怜啊!”
赵祯觉得脑袋有些麻,他板着脸道:“好好说话。”
秦为这是在铺垫,熟悉他的吕夷简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看看这小子是要坑谁。
“臣想来想去,发现此次钱庄被挤兑源于三司的大额取现,这一下把钱庄的钱给抽空了大半。那些放高利贷的最想看到什么?不就是钱庄关门吗?于是他们发动亲朋好友,发动那些奸商去挤兑……”
蔡襄插话道:“三司取钱乃是为了付账。此次河东路大军出击,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少数。再说了,若非是河东路大军在兴庆府震慑,西贼此刻怕是还在负隅顽抗!”
这事儿都过去了,可秦为旧事重提,让蔡襄颇为不爽,于是就刺了他一下,没有河东路的大军压阵,西贼能乖乖听你的?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没有仔细琢磨秦为的话就发牢骚,这就像是什么……没被毒打过,所以没经验。
秦为呵呵笑道:“河东路大军果断出击,这是西贼屈服的重要原因之一,可一码归一码,三司此次大额取下官觉着有些不妥。”
“你说!”
蔡襄冷着脸,但还在保持着风度,风度风度,这是重臣的标配之一,他觉着自己的风度能碾压秦为。
秦为微笑道:“三司此次采买了许多物资,付账是肯定的,只是下官觉着为何不能分批付钱呢?”
三司此次采买是一次性付款,动用的款项太大了,动静也大。
“分批付钱?”
蔡襄不解的道:“为何如此?”
秦为叹息一声,道:“三司每年采买的东西不计其数,可下官却觉着无序,中间少了督查,蔡相以为如何?”
赵祯觉得秦为咄咄逼人了些,就说道:“此事过了就罢了。”
“臣只是想到了个法子。”
秦为说道:“臣在想,为何不将这钱庄归于国有呢,又朝廷在背后支撑,钱庄定然安稳,不会再出现这种被挤兑的现象。”
蔡襄的眼睛亮了,点头道:“此言……且待老夫想想。”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将钱庄归于国有,不仅能很好的管理,还能清楚的知道是谁在背后煽动,以后谁的事就找谁,妙啊!”
赵祯在低头琢磨,吕夷简抚须皱眉,庞籍摇头晃脑,晏殊微微颔首微笑,张士逊看了秦为一眼,眼神中多了讶然……
蔡襄看着秦为,目光炯炯的道:“你怎地想到了这些?”
“这个……”
秦为呵呵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所谓学问,有人说是在书本里,下官却以为学问就在日常生活之中,衣食住行无不是学问,只需躬身低头,仔细琢磨就是了。”
“此言大善!”
吕夷简说道:“以前老夫也以为学问就在书本里,可为官多年后,年长之后,才知道,学问就在眼前,万物无不是学问。”
这样的时代最适合孕育新学说,而沉迷于儒家经典的那些大儒没法找出能让大宋重新挺直腰杆的学问,寻章摘句之余,只能看着大宋渐渐沉沦……
秦为就在一步步的把某些东西灌输到这个时代,然后看着这个大宋一点点的发生变化,那种类似于收获的喜悦让他觉得很是惬意。
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正所谓一通百通,蔡襄马上就想通了许多关于财政上的事儿。
“如此老夫回去就召集人手制定方略。”
想到这种采买方法的妙处,蔡襄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下朝回去后已经是中午了。
秦为说了一上午的话只觉得困意袭来,草草除了午饭就准备去眯一会儿,
可惜他的午觉终究没睡成。
刚从西南‘抢劫’一番回来的柳如仕,不仅带回了大批的货物,同时也带来了水师的最新想法。
“水军想能否现在就开始清理辽国沿岸,等大宋北伐时,水军携带军士从侧面登陆,给辽军一击。”
柳如仕依旧是尖嘴猴腮的,只是眉间却多了冷肃。
“辽国地广人稀,水军登陆除非是携带大量骑兵,否则只能是袭扰。”
秦为觉得耗费太大,没多少收益。
“看看这个。”
秦为把海图弄了出来,指着大食说道:“如今大宋要的是什么?掌控贸易!至于辽国不着急……只要我们掌控了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财富,还用担心那个穷到抠脚的辽国么?至于水军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为大宋的货物找到售卖的地方,明白吗?”
……
春天的兀剌海城依旧荒凉,地面上看不到嫩绿,但春天的气息已经有了。
种诂带着人出了城门,说道:“说是朝中要对辽国用兵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仗什么时候开始,某已经有些迫不急待了。”
武人的宿命就是征战,没了战争那他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大宋这些年的变化很快,快到现在的辽国只能望洋兴叹,每年的使者去汴梁,回来后都会是另一种变化。
那就是昔日的嚣张跋扈不见了!
麾下将领说道:“阻卜人的使者在这里已经许久了,整日想看咱们的实力,老是这么拦着也不是事啊!”
种诂淡淡的道:“哪日寻机弄死他。”
“那怎么和阻卜人交代?”
“交代个屁!就说病死了!”
这年月出远门就是在冒险,疾病就是最大的敌人,所以种诂不觉得这有什么。
“军主,使者来了。”
“谁?”
种诂随口问道。
“是平阳公!”
秦为
种诂兴奋的道:“准备美酒,快去,叫人准备美酒。平阳公来了,老子有用武之地了,哈哈!”
远方,一队骑兵正在减速。
谢挺看着兀剌海城,说道:“郎君,种诂就在那里。”
秦为已经看到了,他策马过去,近前后下马。
“见过平阳公。”
一番寒暄之后,种诂难掩喜色,恭敬地行礼道:“下官已经备了酒菜,还请平阳公莫要嫌弃。”
“好!”
说什么不得饮酒,那个得看情况,秦为此次来这边,不但是要和阻卜人联系上,还得要看看种诂的情绪。
这就是为大宋与辽国开战而打的前站。
这等远离大宋的地方,最容易产生藩镇,出发前吕夷简隐晦的暗示了一番,让他好生观察种诂,若是不对劲就当即把他弄回汴梁。
所以他还带着一份任命文书,若是不妥就会拿出来,把种诂弄到南方去,但他并不觉得需要这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