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马缰,战马缓缓前行,五万骑兵默默跟在后面。
陈进江面色惨白,边上的北院大王萧举淡淡的道:“双方僵持,此刻就是此消彼长之际,陛下亲自冲阵,我军定然会士气大振,随即胜负在此一举。你……陛下所言只是冲动,你无需在意。”
陈进江一脸的惨笑道:“是啊!某自然不会在意,如此某也要亲自去冲阵,让陛下看看某的忠心。”
……
“敌军动了……耶律宗真亲自冲阵,辽军要发起总攻了!”
消息传来了宋人这边,秦为淡淡的道:“去告诉陛下,此战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我等死战无退!”
有人去了中军,赵祯却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淡淡的回复道:“你们尽管放手施为,朕听令就是了。”
这等时候不能有半分延误,连帝王都只能听令。
秦为最后吩咐道:“告诉折继祖和那些都指挥使,要让他们虽是准备好死战,去告诉陛下,某将领军和耶律宗真一会,打下敌军的最后气焰,随后总攻。”
他策马而去,北伐军们紧紧跟随,左翼的三万骑兵正在候命
“见过平阳公!”
都指挥使朱晨拱手。
敌军正在冲来,秦为却不慌不忙的看了这些骑兵一眼,说道:“此战当标榜千古,为了大宋,请跟着某来。”
他策马掉头,面对敌军,耶律宗真的皇旗就在中间,这是决死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最后冲杀。
连秦为都没想到耶律宗真会有这等勇气,所以他必须要过来,不只是为了击败他,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宿命。
从祖先在这块土地上安身立命开始,北方的草原就是他们的梦魇,那里永远会出产最强悍的敌人。
这些敌人凶残强大,在中原衰微时,他们会趁机冲进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几何时,中原被杀的十室九空,险些灭种。
这样的敌人难道就没有办法去压制住么,秦为觉得是有的,火器的出现,将会告诉那些认为骑射无敌的辽人一件事,他们落伍了。
三万骑兵热血沸腾的开始加速,这是一次碰撞。
而在中路,王却在喘息着,喊道:“刀斧手待命!”
前方的火枪手们在抵挡着敌军的疯狂冲击,接替指挥的是邱林。
“殿帅,宣武军和天武军太惨了。”
在辽军的疯狂冲击之下,火枪阵列摇摇欲坠,但却始终没有后退。
“刀斧手接替。”
邱林只能这样更换,长枪在此刻无用,一轮冲击就能击溃他们,反而会耽搁布防的时间。
就在双方绞杀在一起,纷纷减速时,北伐军把手里的黑罐罐扔了出去。
黑压压的一片黑点飞了过去,密集的爆炸声中,耶律宗真摸着脸颊被擦破的伤口,破口大骂:“这个畜生,他竟然还留着这一手!”
宋军的火药罐需要火折子点火,所以只要有准备就能避开,但刚才北伐军的那些黑罐罐却不需要点火,只需拉一下就行了。33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一下让耶律宗真吃了大亏,他最精锐的麾下被炸的死伤惨重,关键是掌旗的勇士竟然被炸死了。
大旗眼瞅着就要倒下,关键时刻,后面冲来一人,竟然扶住了大旗,耶律宗真一看,不禁颔首。
来人竟然是先前被他不屑的南院大王陈进江。
陈进江扶住大旗,然后扛起来,喊道:“为了大辽,杀敌!为了大辽,冲啊!”
耶律宗真愣愣的看着陈进江,顿时感动了,这一刻他后悔了先前对陈进江的羞辱,觉得汉人还是有用的。
“陛下小心!”
陈进江突然惊呼,耶律宗真回头,就见那些北伐兵举起了小巧的弩弓,不禁亡魂大冒,这些人一路冲杀的时候并未动用火药罐子和弓弩,所以辽军压根就想不到防备。
弩箭飞过来,耶律宗真只觉得身前一黑,原来是陈进江挡在了身前。
“平阳公冲杀进去了,他正在和耶律宗真厮杀!”
瞭望哨传来了最新的消息,那炭笔写的笔画分外的锋锐,可见那军士的激动之情,前所为有的振奋。
“秦为,你一定要回来啊!”
一股巨大的焦虑让赵祯头皮发麻,恐慌的无以复加,他惧怕失败,惧怕秦为战死在前方,随后大军一溃千里……
“澶渊!”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澶渊之战,开始时优势很是明显,哪怕辽军来援,宋军也不落下风,最后却因为长久征战导致将士疲惫,士气低落,所以才被击败。
今日的宋军也是优势在手,可会不会溃败,数十万大军将会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残余的或是跪地请降,或是狼狈奔逃……
最后大宋一溃千里,被辽军驱赶着往汴梁去,沿路的城池纷纷陷落。
赵祯犯病了,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些失败的可能,不,是巨大的可能。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一番发病,他们会把所有的事往坏处想,一件事不论青红皂白,都会想到最坏的那种可能,而且觉得一定是这样发展。
他们会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们如坐针毡,恨不能下一刻这件事就马上出结果……
赵祯的呼吸急促,脸颊在颤抖,张士逊看着赵祯,觉得有些不对劲。
“陛下?”
赵祯握住了刀柄,叶双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眉看着赵祯。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噌的一声!
赵祯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刀,旁边的张士逊下意识的缩缩脖颈,有些惊恐的看着面前不可思议的赵祯。
“杀敌!”
赵祯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此刻他不再是帝王,而是一个年轻且有血性有抱负的大宋青年。
“陛下!”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他竟然疯了!
张士逊喊道:“拉住陛下!”
赵祯动了,他摧动着战马前行,所有人都懵逼了,这等时候官家竟然疯了?
叶双愁冷冷的看着张士逊,策马跟了上去,对于他而言,陛下要做什么都是真理,哪怕是要一刀剁了张士逊,他也会帮着捆住张士逊……
“杀敌!”
赵祯真的疯狂了,看看他的眼睛吧,压根就看不到一丝理智,这是宰辅们的判断,因为赵祯当初刚刚掌权时,也曾经发狂过,这事儿就他们知道。
而在那些将士们的眼中,这样的赵祯分明就是英武无比,于是他们欢呼了起来。
“万岁!”
欢呼声传到了前方,折继祖回头看到了赵祯在冲来,不禁一头黑线,但此刻并无选择,他只能长刀指着前方,
“前进!”
一轮齐射之后,火枪手们扣上刺刀准备进攻,但前方轮不到他们,憋屈了许久的长枪手们冲了上来。
长枪手们拼命的捅刺,随即刀斧手们冲上来,刀斧一阵乱砍,辽军同样在拼命厮杀。
每个人都知道,决战时刻来临了,谁先退缩谁就将会失败,就在左翼,秦为和耶律宗真撞上了,两人拼杀,耶律宗真竟然不敌。
他策马就跑,秦为拿出了弩弓,一箭射去。
这一箭他本来是冲着耶律宗真的后背去的,可最后却因为马背上颠簸的缘故,射中了战马的屁股。
战马惨嚎一声,人立而起,好一个耶律宗真,双腿夹紧马腹,竟然没倒,这骑术让秦为都忍不住赞叹。
“果然是老司机……”
可战马突然来了个倒栽葱……反过来摔倒在地,战马重重的压在耶律宗真的身上,他不禁吐出一口血。
“陛下。”
身上带着两支弩箭的陈进江来了,他跳下马来,努力把耶律宗真弄上自己的战马,然后拍了一下马屁股,喊道:“陛下保重!”
耶律宗真含泪喊道:“快回来!回来!”
此刻他才知道最忠心的就是陈进江。
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重用此人,可惜啊他没机会了。
陈进江掌着大旗站在那里,冲着疾驰而来的宋军喊道:“大辽南院大王陈进江在此,尔等速来受死……”
秦为冲在最前面,伸出长刀……长刀轻松的从陈进江的脖颈上掠过,人头在身后飞起,那无头的身躯依旧站立着,随后缓缓倒下。
同时,那只代表了辽国的大旗也缓缓倒下。
“万胜!”
不用瞭望手去发现,北伐军在疯狂的呼喊着,斩将夺旗才有的呼喊出现了,整个战场的人,不分敌我都在循声看过来。
辽军茫然,将为军之魂,而大旗就是魂魄的代表。
宋军则是狂喜。
“万胜!陛下冲来了!”
辽军的中军大旗被斩落,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宋军士气如虹,辽军六神无主,不住的后退。
后退渐渐演变成了一场溃败,当赵祯带着人冲上来时,敌军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惨叫声,那些辽军在掉头。
可这是数十万大军,一部分人在掉头,一部分人在维持原状,混乱开始了,赵祯拎着一把长刀在砍杀,可他真心的……
当看到他一刀砍在一个辽军的背后,长刀被辽军带走时,叶双愁的脸颊颤动,随后冲过去,一爪就抓死了那个辽军,把还在他背上的长刀拔出来,恭恭敬敬的还回去。
赵祯接过长刀,看着前方溃败的辽军,突然觉得焦虑消散了,焦虑症患者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这一生从未这般舒坦过,不,是从未这般扬眉吐气过。
“祖宗啊!”
他看着前方亡命奔逃的辽军,喃喃的道:“朕做到了!大宋百年,那些帝王谁不想解除北方的威胁?可谁办到了?就是我赵祯啊!”
这一刻赵祯无比骄傲!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