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听得郑智话语,听得郑智自称“乱成贼子”,气得手都在发抖,开口说道:“郑智,你岂可染指于鼎?宝器之重,岂是为人臣子所能觊觎的?”
郑智知道种师道是那最正统不过的士大夫,所以面对种师道,郑智自己下意识便自嘲一句“乱臣贼子”。其实郑智面对种师道也是有些心虚的,种师道对于郑智的恩情自不用说。所以郑智听得这一问,脑中还在组织着应对的语言。
种师道不比童贯,童贯是无可奈何,也有面对夙愿不成的心如死灰。
郑智犹豫了瞬间,种师中却是先开了口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个世界,无数的文明种族国家。只有中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一句来自底层百姓的反抗之语传承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西方人说出一句“国王大公宁有种乎”,国王大公历来都是有种的,千年不变的种。
“染指于鼎,乃狼子野心,世人岂会容忍?”种师道大呼一句,双目圆瞪。
郑智听得种师道的话语,脑中准备的应对之语已然抛诸脑后,开口答道:“相公,染指于鼎之事,结局如何?”
种师道闻言一惊,哪里还不知道郑智说的什么意思。
染指于鼎这个典故,来自春秋时期的郑灵公与公子宋的故事。公子宋有一项技能,只要附近出现美味佳肴,食指便会不由自主的抖动,这也是“食指大动”的成语由来。
有一天公子宋到王宫觐见郑灵公,食指又不由自主的抖动,进去之后发现是楚国人送给了郑灵公一只巨大的甲鱼,正在烹煮。
郑灵公知道公子宋最爱美味佳肴,便故意给在场所有人都分食甲鱼,就是独独漏了公子宋,故意让公子宋出丑。
公子宋看得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独自己没有,嘴馋之下,忍无可忍,见得郑灵公面前的鼎内还残留了一些汤汁,便忍不住把手指伸了进去,蘸了一些汤汁放在口中尝一下。
公子宋的动作显然是逾越了,那鼎也只能是郑灵公的食器,乃是国家地位的象征,旁人是没有资格用的。但是公子宋却用了。便是染指于鼎。这个词语多用来形容狼子野心之辈。
郑灵公大怒,便要杀公子宋。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公子宋直接把郑灵公给杀了。郑灵公就因为这件事情,死于公子宋的剑下,在位不到一年。
种师道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听得郑智的话语,已然听出了决绝之意。种师道颤抖说道:“郑智,你便是不顾生灵涂炭,山河破碎。要以天下百姓之命作为脚下之阶?”
郑智摇了摇头道:“百姓之命,自不可枉死。这天下,也只能是越来越繁荣兴盛。我心中之想,并非只是为了争夺这个天下,更不在于功成骨枯。相公且看,看看将来会是如何一个朗朗乾坤。”
郑智解释不了许多,两人的见识差距,并不是几句话语可以弥补的。
种师中闻言便道:“好,某便与你一起见识见识将来会是一个如何的朗朗乾坤。”
种师中与郑智一句对话,彻底击破了种师道的念想。种师道看着面前两人,摇了摇头道:“师中,几代种家,终究毁于一旦啊。”
“大哥,世间之事,皆是如此,盛衰交替,兴许不破不立,兴许将来更是一个全新的崛起。”种师中话语之意,已然是反骨尽显。全新崛起的意思不言而喻。
种师道满脸愁容摆了摆手,摇头道:“好,好,好,你们有所谓鸿鹄之志,可以不在意家国破碎,不在意荒冢枯骨,不在意伏尸百万,不在意饿殍遍野。今日便如此散去吧,我自去陛下面前请罪领死,你们便亲眼去见证一下这个破碎山河。”
种师道说得极为悲哀,说得极为无奈,说得心如死灰。那些老早就想好的大局为重,家国大义的话语,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郑智闻言,拱手拜道:“相公多保重。”
种师道再也不说话语,只是默默站起,佝偻身躯往将台慢慢走了下去。
郑智连忙到一旁牵过一匹健马,交给种师中。种师中会意之下,快走几步到得种师道身前,把缰绳递到种师道手中。
种师道接过缰绳,回头看了看,走到马匹一侧,抬脚踩住马镫,发力往马背而上。
却是未想种师道竟然上不去马背,试了几下,依旧还是一只脚在马镫上,一只脚又落到了地面。身形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摆摆。
郑智连忙上前扶住种师道,待得种师道再一次发力往马背跃起的时候。郑智也发力送了一把,种师道才摇摇晃晃上到马背坐好。
随后马蹄已起,便往南去。郑智又连忙吩咐左右,出得十几员骑士跟随,一路送到附近城池。便是怕种师道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
有道是,不需将军见白头。几个月前,种师道还能打马驰骋。却是不想几个月后,种师道竟然上不去马背。
郑智与种师中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悲凉。
种师道走了,种师中却留下来了。这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事情。却是也极为欣喜,种师中与内政军事上,样样精通,这个大宋朝能比得上种师中者,凤毛麟角。种师中已然就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才了。
“相公请!”郑智抬手作请,请种师中上将台去。
种师中闻言,摆了摆手道:“郑智,以后该我称你为相公了,以后你便是郑相公。郑相公先请吧。”
郑智闻言大喜,种师中这句话语更是一种态度。郑智连忙又低身作请道:“相公先请,以后的事情,多要拜托相公操持。先行拜谢。”
种师中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起步往将台之上,落座于蔡京刚才坐的位置旁边,把蔡京的位置留给了郑智。
郑智落座之后,开口说道:“相公放心,过不得片刻,武二必然把秦桧的头颅带回来。”
种师中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此子必不能活。”
两人就在将台上等候。半个时辰之后,武松果然带兵回来复命了。刚刚离开不久的蔡京与秦桧,两人只能坐马车,而不能自己打马。显然也跑不远,若不是道路上的人太多,武松早早就把两人追回来了。
将台之下一千多人下马,人群之中抬出了一个略微发胖的老汉,老汉头冠早已不见,白发散乱,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土。正是蔡京。
几个军汉把蔡京抬上将台,往将台一扔,摔得蔡京一个闷哼。却是又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第一眼不是看郑智,而是看种师中,看种师中安安稳稳坐在郑智旁边,开口大骂:“狼心狗肺之徒,原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只恨当时未听老种所言早早撤兵,信了你这个不知廉耻之辈的话语。可恨可恨,你不得好死!”
种师中却并不回答蔡京话语,眼神已在武松手中提着的一个布包裹之上。
只见武松把包裹往地下一扔,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开口说道:“相公,幸不辱命。此头颅便是秦桧的。”
不需多说,种师中也认出了秦桧,起身往前走得几步,直接身后抓住头颅上的长发,抬起来放在眼前,开口说得一句:“如此才稍稍解恨。”
说完种师中把头颅往地上一扔,又抬头看了看蔡京。心中大概也起了一些想法。
郑智已然开口说道:“把这厮绑缚起来,牢牢看管。不得叫他走脱了。”
几个军汉闻言又上前去把蔡京提了起来,往将台而下。还听得蔡京口中大骂:“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种师中转头问得郑智一句:“种相公,这蔡京如何处置?”
郑智眉头一皱,开口说道:“本来随意杀之也无妨,如此却是要想一想了。”
种师中自是不知郑智在想什么,却是也不多问。但是种师中心里还是想要蔡京性命的。
大战慢慢落下帷幕,并没有尸横遍野,也不没有多少追赶掩杀,显然郑智并未把这场战争当作不死不休来处理,也没有要杀伤多少人命的想法。都是同胞,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杀伤过多,也会给郑智带来麻烦。
一队一队的人马皆收兵而回,在将台之下重新集结,各自点校。鲁达也从城内出来汇合。
上得将台的鲁达咧嘴一笑,拱了拱手,又拜见了一番种师中。
郑智点点头道:“鲁达,此番你做得好。”
鲁达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哥哥,算不得甚么,小事一桩。嘿嘿。。。”
郑智点了点头道:“今夜步卒应该都能赶到,童太师也该到大名府来,有一事安排你做。”
鲁达听得郑智有事吩咐,面色一正,只道:“哥哥吩咐就是。”
“先入城去,晚间再说。”郑智说道。
鲁达又恢复了笑意:“嘿嘿。。。哥哥神神秘秘的,那便先入城中去,卢员外的府邸早已收拾妥当了,今夜相公与哥哥便住在卢员外的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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