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七,顺天教化府。
锣声响亮,马蹄得得。随着肃静回避的声音四下响起,大宋天朝的天南宣谕使东莞郡王赵椅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在天南帝王的首都穿城而过。皮肤黝黑,颧骨突出,身材瘦削的天南民人们挤挤挨挨拥在大路两边,伸长了脖子张望,似乎想要一睹这位大宋椅子王和亲往大占口码头迎接的南帝赵谌的风采。
南帝赵谌和椅子王赵椅两人相错半个马身,在大群天理骑士的簇拥之下,威风凛凛的穿过大占口商镇,进入号曰天南第一城的顺天教化府的城堡。
赵谌极目四望,发现这座顺天教化府果然名副其实,城堡之内,随处可见书院、天理堂和大祠堂,这些和儒家南宗有关的建筑,无一不是高大气派,处处彰显着天理的至高、至大和至圣!
街道两边的儒者也明显比大占口商镇要多,甚至比大宋南北二京街道上的儒者都要多!全都是身着布衣,头戴角巾,腰悬长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当赵谌、赵椅等人的队伍走近时,他们才会行礼揖拜,口中还高呼“南帝出、天理兴!”
整个顺天教化府城堡,到处都弥漫着儒家宗教的气氛。
这天南儒宗一开始就走了教派路线,而不是学派路线。当然了,天南儒宗的教派路线并不是简单的跳大神,也不是和道教一样,去炼丹修仙,还构建出一个天庭神仙的体系,而是在理学的世界观(天理创造万物,万物皆有天理)的基础上,发展出了自己的“天启”理论,也就是“南帝出、天理兴”的那一回。
虽然这次“天启”办得有点简陋,天理也没派出长翅膀的天使,也没降下什么经书。但是对天南儒宗来说,这次“天启”事件只要能证明天理的存在就足够了,剩下的可以自己编,不,是去发现!
也就是说,“天理”是有的,“天理”是有意识的,“天理”是支持南帝和儒学的有这些就够了!
有了这三条,天南儒宗就可以和天南地区的天方教、婆罗门教和佛教扳手腕了。
因为天方教、婆罗门教和佛教的学者不可能借助“神”去反对“圣人”,而且也不可能证明“天理天启”的伪——谁能证明天理不存在?谁又能证明天理无意识?至于天理是否支持南帝和儒学,那得用“神意裁决”来证伪,也是发动战争!
而信仰天理的军队,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战无不胜,横扫了天南和南洋,天南一带的大国,除了本就是信仰儒学,现在更加相信的安南都护府之外,其余都挨了暴打,其中真腊和三佛齐的首都吴哥、末罗瑜,都先后被天南儒宗打破!而占婆国、渤尼国干脆沦为了天南儒宗的附庸。
甚至在西洋(印度洋)方向上,天南儒宗的军队也一再击败原先的海上霸主朱罗王朝,还夺取了锡兰岛上的科伦坡港口(原本由天方教商人控制),并且将天理信仰传到了锡兰岛上。
当然了,天南儒宗这些年的扩张,也不仅仅是为了传播天理信仰同时也是为了“收学费”和占地盘。教化嘛,当然得收费了,哪儿能让人白辛苦?
所以那些皈依天理或接受天理保护的国家或者城邦,都得每年向天南儒宗教学费!
而占地盘则是为了安置天南国人武士和控制海上贸易的要冲,以便收取更多的过路费和商税。
而天南儒宗收取的学费、过路费和商税中的至少半数,都汇集到了天南儒宗总部所在的顺天教化府。其中的一部分,又变成了高大的城墙、宽阔的街道、气派的建筑和豪华富丽的宫殿。
赵谌、赵椅一行,在建设的相当漂亮的顺天教化府城内又穿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浩浩荡荡,锣鼓喧天的来到了天南儒宗总部,同时也是南帝宫城所在的“天理宫”外。
和赵楷那边将儒家宗廷和大宋朝廷分成两条路线的做法不同,一共只有几十万国人的赵谌,可没有搞“政学分离”的条件。
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也想效法赵楷的做法,将天南儒宗和南帝朝廷分开。可是现实摆在那里,赵谌根本不可能同时拥有学派和朝廷两套系统,开销太大,需要的人手也太多——这可不仅仅是两套中央班子就够用了,儒宗、朝廷下面还有一堆机构和基层组织,拢共就这点国人,怎么可能都搞双份?
所以赵谌在南迁之后,就选用了政治上封建,学派上集权的路线。也就是学派下基层,而政权只到天南八府的府城。久而久之,南帝的政权就渐渐虚化,而学派所管理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
到了洪武二十年后,南帝朝廷干脆关了张,天南儒宗就成了辅弼南帝,号令天南和南洋地区的中央机构,也就是政学合一了。
一大群布衣角巾,腰悬长剑,打扮的和画像上的孔夫子差不多的“大儒”,都在天理宫外按照大小等级排列整齐,设立香案,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当赵谌、赵椅率领的大队人马抵达天理宫外的天理大街上时,乐手们就开始吹吹打打,还有几声号炮同时响起。同时还有这些天南大儒们异口同声的高呼“南帝出、天理兴,臣等恭迎南帝陛下,恭迎东莞郡王殿下!”
赵谌、赵椅对望一眼,笑吟吟的同时下马,略微谦让了一下儿,然后就是椅子王在前,天理南帝在后,昂首阔步的向天理宫内走去。
天理宫的门脸修得气派,进去又是一座非常广阔的广场,广场的东面是文庙,西面是武庙,都是供奉文武先贤的那些为天理事业而成仁取义的“今圣人”的牌位,也都供奉在其中。这文武二庙,就相当于天南儒宗的大祠堂。
而广场的北面,坐北朝南而建的,则是一座天理大殿!
这可不是上朝的地方,而是讲道理的地方,相当于天南儒宗的天理堂。
在天南儒宗的传播体系中,祠堂祭先人,理堂传天理。两者的功用不同,但却是二合一的存在。
天理堂“通天”,直通南帝,而大祠堂“接地”,扎根地方宗族。两者合一,就让天南儒宗有了极强的组织和动员能力。
而天理堂的儒者,往往是大祠堂的主持。
赵谌一边陪着赵椅步入天理大殿,一边笑吟吟地介绍说“二十六叔父,这座大殿是去年才落成的,可供千人在其中听道理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有上千人在此听道,极为壮观啊!”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天南儒宗的“听道日”和“祭祀日”,凡是儒门信徒在这两天,都得去天理堂听道理,去大祠堂供先人雷打不动!
而在一月之中其余的日子里,儒门信徒还要早晚两柱香,用来敬天供祖。
另外,凡是国人子女,一律要进入儒宗开办的书院念书习武。这些书院和大祠堂、天理堂凑在一起,就是“天理三件套”,书院的院长一般也是天理堂、大祠堂的管理者。
除了祭祖、讲理、教化(教书)之外,天南儒宗的儒者们还负责济贫、救灾、主持婚丧嫁娶、裁决邻里纠纷等等事宜。
当然了,这些“服务”统统都是要收费的!
包括国人在内,天理信徒们都要将收入的十分之一交给天理堂、大祠堂和书院,另外,儒者主持婚丧嫁娶、裁决邻里纠纷时,还要另外收费。
除了天南儒宗的“收费”之外,在天南儒宗治理下的国人、野人,还必须向各自的主公纳税或承担兵役。而这部分税收和兵役,则会一层层的向上缴纳,最后会有一部分交到南帝赵谌手中。
此外,南帝赵谌还能从天南八府的商市、西洋口收费和依附天南儒宗的各国各城邦那里获得收入说他富得流油都不为过啊!
赵谌打量着气势恢宏的天理大殿,也连连点头“金陵皇宫的大殿也不过如此,顺天皇城的大庆殿甚至还不如你的天理大殿呢!”
赵谌捋着胡须笑道“二十六叔莫说笑了,小侄也是在金陵皇城中住过的,还是知道金陵皇城之恢弘的”说着话,他又轻声一叹,“小侄耗费巨资修建顺天教化府和天理宫,其实也是为了稍解太上的思乡之苦啊!”
“太上”就是赵桓,是“太上皇”还是“太上王”也不知道,总之在顺化这边,大家都叫他“太上”。
“太上的身体好些了吗?”赵椅一脸关切地问。
赵谌摇摇头,道“不大好啊!太上年纪大了,身体又有病,恐怕不久于世,现在所求的只是落叶归根,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大官家的恩准?”
“落叶归根?”赵椅一愣,“太上想要回南京应天府?”
“非也,”赵谌摇摇头,“太上是汴梁子离家数十年,现在就想回开封看看。二十六叔,家父的这个要求能办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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