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堂屋门口。
凌夜小皱着眉头站在台阶前,他始终站在这里等候,也只望着竹荫那一个方向,便是怀里搂抱着的竹笺和手里拿着的刻刀也不曾放下。
不多久,他突然目中一动,遂见凌云志从竹荫下慢步走出。此间,凌云志的双手自然垂落,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他只是去外面闲逛了一遭,没有与人发生战斗。
远远看到凌云志那般闲庭信步的样子,凌夜便不由眉头一拢,只是不等他多撇两下嘴角,凌云志便对他颔首一笑。
见状,凌夜便嘟囔着小嘴闷哼了一声,随后便转身走回了屋子。
凌云志含蓄一笑,遂向家门走去,却在路过廊亭时禁不住转头望去。
且看那边棋桌,其上棋子未动,局势未变。
凌云志心有一怔,遂嘴角一牵,便不多管了。
……
翌日,清晨。
一大清早,赵玉凤便挽着柳月的臂弯进了小镇,便不提笑得有多欢乐和得意了。
见之笑容,柳月不由摇头,随后又怅怀一叹才展颜轻笑,慢步去巡望周边街况。
晨时最是热闹,虽然小镇不大,但禁不住家小,是显人多。
此间,不少摊贩都在忙活着吆喝招客,不过在诸多摊点之中,唯有右边的包子摊儿来客不断,是以那摊主才会笑得大嘴一直合不上。
面摊儿、早点档,各种各样的小食令人口舌大动,虽然它们的名头或许一样。而借着这丛丛蒸腾起来的人间气,食客们也是吃得火热,少有不是狼吞虎咽者。
彼时,有一位妇人带着孩子路过丐哥儿的档口,她本不愿搭理停留,但禁不住孩子向丐哥儿指点过去并以目光央求。
妇人牵扯起嘴角嗔怪,虽是不愿,但念及孩子的善心,她还是没好气地打开了手里这个不小的油纸包,并从其中拿出两个肉包子走了过去。
那时,丐哥儿依旧摆着“侧卧长街心不在,扣着脚趾我自在”的姿态和模样。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儿心中所思,又知不知道那母子俩的存在,但当妇人牵着孩子走到丐哥儿跟前的时候,他好歹是睁开了眼睛。
要说这时候,或丐哥儿的行为……他先是上下一瞥二人,随后又侧目长看了一眼妇人手里的肉包子,而后便不咸不谈撇着嘴巴闭上了眼睛。
看这家伙儿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以及那般趾高气昂的姿态,想来这甚么谢言是绝对没有。
他嫌弃,那妇人更嫌弃。却见她牵扯着嘴角上下打量了丐哥儿一眼,随后便没好气地闷哼了一声,遂直接将手上的肉包子丢进那破碗里面,便硬拉着拉孩子离开。
相比于夫人而言,这孩子却是一脸得意,被母亲带走时还不忘笑呵呵地回头跟丐哥儿招手。
丐哥儿早是摇头晃脑不知在显摆什么,此间却是抽出空来瞥了一眼小家伙儿,但随后他便又不咸不淡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这一次,他却极为难得地举起了抠脚的左手,破天荒地跟对方回了两下招呼。只不过,他那般姿态,可是极其的敷衍了事。
见对方回手,这小家伙儿顿时笑嘴一咧,遂一脸满足得迈出大步子,跟着娘亲离开了这里。
……
柳宅,醋坊内。
眼下,柳平宽正在将摆放在台架上的醋坛子挨个的往地上搬,以便于旁侧这两位帮手着手去拿,好将这些个大大小小的醋坛子搬运到停在门外面的架车上面。
既然要置办寿宴,他自然要出些本钱。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管家婆赵玉凤把家里的钱财全部管到了手里,至于这钱财到底是存进了镇上的钱铺,还是被赵玉凤锁进家里的小金库里,柳平宽懒得去管,更捣腾不开。
是以,如今这些出窖不久的老陈醋,便成为了柳平宽拿去换置宴酒的本钱。至于其他方面的宴会所需,则要看赵玉凤的心情好坏。要是心情好嘛,这寿宴自然办得不差,但若是心情不妙,那宴会自要寒碜到掉柳平宽的老脸。
此间暂且不说,先把镜头转到小筑。
凌云志动手关上厅门,随后便笑呵呵地搂着凌夜的肩头离开了住处。
今日,凌云志是一身出猎的装扮,莫说他自己别着柴刀、背弓佩箭,凌夜的手里也拿着一个小小的弹弓。
只不过,眼下凌夜之所以如此郁闷,甚至还拧开肩膀不让凌云志来碰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弹弓。
本来嘛,凌夜在听到父亲要带自己上山打猎之后,那可是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只可惜,这满怀的期切、兴奋、紧张激动和等待,全在早上凌云志把这个破弹弓递给他的时候焉了气儿。
尤其是眼下,凌夜在禁不住对比了一番二人穿搭的装备之后,更是气得直跺脚,也不说有多委屈和幽怨了。
相比于凌夜而言,凌云志却是一直笑咧着大嘴叉子,根本就没发现或者根本就不在意宝贝儿子眼下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大大咧咧地揽着凌夜的肩头阔步往前走,直将人小腿短的凌夜气得怒走大步、连连怒哼。
至于二人此行,且是为了给柳平宽准备寿礼。
……
小凤祥客栈,二楼邻窗处。
“咕唔。”段志感一人独坐,桌上既无任何的下酒菜,那么也只有手边的这壶酒才能被他青睐。
汩……
然,酒未倒满,段志感却突然顿住,以至于酒水满出了杯子都没反应。
与此同时,楼下热街。
“诶——”赵玉凤笑呵呵地跟熟人扬了扬手,随后便用双手挽着柳月的臂弯,且故意放慢了步子,同时还不忘笑呵呵地跟四下所遇之人挨个打招呼:“诶,诶,一定来,一定来,啊?就在三天后,初五好黄历。”
“得嘞,保证到。”这位摊主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他眼下正忙着摊煎饼呢,哪有那闲功夫跟赵玉凤闲絮叨。
“呵呵……”至于其他被赵玉凤招呼过的熟人,则纷纷摇头一笑,就此带过。
“唪。”柳月牵住嘴角嗔着赵玉凤看了一长眼,随后便没好气地把头别向了另一边:“唪。”
“嘿嘿……好、好、好。”赵玉凤哪有那闲功夫管她?只怕自己吆喝及张扬得不够大声:“诶——,看到了看到了。初五别忘了到,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挎着菜篮子的张婶儿在原地别了一下身子,她此时正忙着带孙子去前头买烧饼呢,哪有这闲心雅致跟赵玉凤隔着大街去喊话。
“呵呵……”赵玉凤乐呵一笑,一路上又逢人便说、见人就邀:“记得、啊?初五,过时不候呢。”
小凤祥二楼。
尽管被人拎举着的酒壶释尽了自己目前所能给予的最后一滴血液,甚将桌上淌了一片,但段志感仍然视而不见。
他垂目望着酒水成滩的桌面,虽然没有侧目去看楼下,但为何柳月和赵玉凤走在大路中间?便自然映入他的眼帘。
与此同时,楼下热街。
“哟——!”丐哥儿一抬眼皮子就看到了日思夜盼的灵魂伴侣走将过来,当下便一屁股从地上蹶了起来。
听到丐哥儿的嗷嗓,柳月顿时眉头一皱得看了过去。
“嘿嘿~~”见柳月非但正眼看向自己,眼里更出现一丝不同凡响的颜色,丐哥儿顿时得意得腰杆一挺、脖子一梗,还暗自擂动了一下双拳,随后便慌忙整理着破衣服上前了几步,却是隔着不小的距离和路人向柳月抱拳欢笑:“嘿嘿……月儿姐,月儿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是想念,甚是思念哪——”
“唪。”柳月没好气地闷哼了一声,随后便将脑袋转向另处。
“你省省吧你!”赵玉凤突然就一鼻子指了过来,随后便向丐哥儿那边伸着脖子点脑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金蟾世家,恬不知耻!”
“啧!”丐哥儿反倒不乐意地挺起了胸膛,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扫着屁股走回了自己的档口:“我搭理你……”
“呸——”赵玉凤大表唾弃,随后便趾高气昂地挽着柳月去向了布行:“哼。”
“唪。”丐哥儿笑眯眯地在地上款款坐下,又摆出了一副盘膝而坐似对弈、腰杆笔挺又得意的样子。
事实上,丐哥儿的档口架设得可谓明目张胆,他的破碗就位于小凤祥大门的正对面,同时也处于段志感所坐之桌位的窗口里。
是因如此,丐哥儿无论是什么德性都能映入不少人的余光,更何况此时,段志感也在侧首望他。至于先前他手里拎着的酒壶,早就被他搁在桌上了。
“嘿嘿……”眼见柳月进入布行,丐哥儿便不由大嘴一咧,随后便悠悠吟首地感怀起来:“唉——月~~儿啊——,你我今生——怕是冤家路窄啊~~”
“……”段志感为之沉默,良久之后才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咕唔。”
嗒。
酒杯一放,段志感便即刻闭目轻传:“拿酒来。”
“诶。”负责二楼待客的小二哥正依靠在楼梯扶手上嗑瓜子儿,时下一听到客人传唤,便急忙掉头去往楼下:“得嘞。”
……
小筑东南有青山,山高路远也蜿蜒。
峰路回环绕顶去,父子二人前后攀。
然此间,凌夜已拉后老远,也不比前头已经绕上另一边的凌云志那般轻松和闲适。至于二人中间这道宽厚的山体,便成了二者之间暂时无法缩短且越拉越长的挡板。
“唪。”凌夜适才爬上转角处的一方小平坡便没好气地闷哼出声,随后便板着小脸走向前头那处可供歇脚的小石堆:“让你走。”
此处平坡,接着短崖,看上去好似一方自然造就的观台。
虽然这小石堆的下面就是悬崖林海,但凌夜却根本没在怕,他一走过来便一屁股坐在上面,致使那些小碎的石块儿全部滑落到了山下。
“唪。”凌夜实在没好气受,尤其是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小弹弓,他便被气得将小弹弓摔在了地上:“就你不开眼!我打个蛐蛐儿也不能指望你。”
小弹弓的凄惨几人能知晓?唯有以尘土洗面,以无声诉悲惨罢了。
“唪!”凌夜看到小弹弓就来气,只是不等他气得把手环抱起来,山上便传来了凌云志的嘲笑:“诶!人呢?”
“要你管!”凌夜扬着脖子就朝上面喊了一嗓子,随后才愤懑地压(yà)了一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真是个大男人……一点眼色都没有!”
“嘿嘿……”凌云志早就快登上了山顶,正是凉风迎面爽心神,早是听不见位于半山腰的凌夜在说道什么。不过为了给对方打气,他在即将登上山顶时便喜形于色地朝后面喊了一嗓子:“你自己上来!我先去前面的林地查探一番!”
是也,山顶山连山,可以算青原。
“去去去——!”凌夜那极其不耐烦的驱逐令微不可闻,但凌云志却能听见,遂大嘴一咧,坏笑出声:“嘿嘿……”
笑声方落,他便一脚登上山顶,迎着凉风走向了前方的山顶辽原。
与此同时,半山腰处。
“唪!”凌夜没好气地闷哼了一道子,随后又低头看向了脚边的小弹弓。
这小弹弓实在让他郁闷,但最后他还是垂怜对方,便没好气地伸手去拿对方:“唪。”
然,不等他触碰到小弹弓的木体,却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冷渗人心的低吼:“呵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