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腰!”
“你!”赵玉凤当场大怒,险些七窍生烟,是因她天生腰短,身材比例不均,便被妇女们取出这么一个绰号。可若是同龄同辈的外人这么玩笑也就罢了,凌夜这么一个黄毛小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却敢当众喊自己的不是和晦称,她又怎能不气,怎能不怒?遂见她大怒而去,当场便抓住二人的手臂,非但使柳月坐倒在地,还硬要把她母子两个分开:“放手!给我松开!你小子要什么!反了天了你!”
凌云志未有言语,却轻飘飘地把眼睛转了过去,望着那老妪的目光,慢慢便如同在看死人。
“你干什么……”柳月愣愣地望向赵玉凤,可不等她分辨清楚对方脸上表情,柳平宽却突然跑了过来,却是一把用左手抓住凌夜打向赵玉凤脑门的右手,随后便反用右手甩了凌夜一嘴巴子:“倒反天罡了你!”
啪!
柳月心腹一抽,随后便满目茫然地看向柳平宽的背影,怔怔的坐在地上道:“爹……”
柳平宽肩头一颤,随后便慢慢松开了凌夜的手臂。他此间才后知后觉,是一脸惶恐,臂弯发颤。
那一巴掌,将凌夜的嘴角打出了血。然,凌夜既没有抬手去擦,也没有去捂脸颊,而是在皱眉静望了柳平宽一会儿后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凌夜一动,柳月的目光也被牵动,却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要伸手去拉对方:“夜儿……”
只可惜,她是下意识而为,既没有把手完全伸去,也没唤出声音,当她恍然回神时,凌夜已经进了堂屋,却是被内里的黑暗隔绝,只听得一阵翻找东西的动静。
“柳平宽……”身后突然传来凌云志那轻飘飘得如同呢喃一般的呼唤,瞬间便让柳平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见他两眼一瞪、刚牙一咬,燧是把心一横,转身便拉住柳月,要把对方拽起来带走:“起来,起来!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人家不要你了!嫌你脏了!你还在这等!等什么?!等我被他打死么!?走!走!”
柳月本就浑浑噩噩,在经过那一连串的打击和刺激之后她早是意识麻木,而今柳平宽这么一顿乱吼乱拖、乱拽乱拉,更使对方茫然,心脑皆空。
呼……
凌云志突然向这边迈起步子,遂见药房先生面色一变,竟然直接往后飞跃了一段距离,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开三丈之多。
许是因为寒意袭背,赵玉凤手臂一抖便慌忙过去拉拽柳平宽,要让对方松开女儿:“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你干什么!?”柳平宽怫然作色地挥手将赵玉凤的双手甩开,随后便用左手抓着柳月的胳膊,对着赵玉凤连声怒吼:“我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没看到女儿受委屈?你没看到女儿吓傻了嘛!?”
吼声才落,柳平宽也不歇气,便俯身下去要将不知道动弹的柳月硬拉起来:“走,走!咱们回家!不在这受气!反正他凌云志也看不上你!他嫌你脏!就让他回去当他的劳什子少主!咱们不跟他们过!”
许是因为那些话,凌云志便脚步一顿,随后慢慢转头,却是看向了那边紧抿着嘴巴的段志感。只是他那眼神,却说不清楚。
段志感本在望着柳月,而他目中蹿腾出来的怒火,则全是因为柳平宽嘴里的话。他早是忍无可忍,一忍再忍,而今也到了爆发的边缘,可凌云志一眼看来,他却突然面色一变。
“柳二蛋!”凌夜突如其来的怒吼瞬间石崇瑞等人的注意,却见柳平宽手上一僵,随后便勃然大怒地转身看去:“造——”
噔!
好一声沉重的闷响,好一根坚硬的桌子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柳平宽的脑门上,其上折断处,尖利裂丝,好将他的眉头刮破。
嗒……
桌子腿闷声落地,柳平宽却僵在那里,遂见眉头伤口鲜血急流,才刚刚淌进眼里他便慌忙捂住左眼往后退开。
“老头子!”赵玉凤大惊失色,慌忙跑过去抓扶对方:“怎么样……怎么样啊?!”
柳平宽哪有脑子去管赵玉凤是急是气是跺脚?他一时脑袋空空,但把左手拿来一看,满是鲜血。左眼也是挤睁不开,看不到东西。燧万般皆成怒,勃然怒视向凌夜那边:“你这逆子!”
“我听够你说的话了……”凌云志的声音好似常人在心中自语,而当柳平宽和赵玉凤惶恐回头时,不知何时站到二人身后的他,已经将右手抓向了柳平宽的后颈:“我先杀了你……再带她走也一样。”
然……
嘭!
他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遂见他阴沉侧目,却望得段志感面目一凝,急声开口道:“他二人……”
只是他话未多说,凌云志却手腕一转,只是反爪往外一扒而已,便将他整个人搪飞了出去:“也正好……我撕了你。”
那句话,听在段志感的耳中,就好像是他自己在心中跟自己说话一般,除此之外,再感觉不出任何东西。
噌!
凌云志突然飞掠过来,还在倒飞中的段志感只觉眼前一花,凌云志便来到了跟前:“遗言……就带给阎君小鬼吧。”
危急关头,石崇瑞猛地抬头:“阁下!”
然,凌云志哪会管他?便是一掌抓按向段志感的心脏。
“嗤!”段志感惊心切齿,此间正好后脚快要落地,遂是脚尖一落,仅此便能点触地面,便瞬时旋腿摆膝,险之又险地侧身躲过了凌云志的右手。饶是如此,他胸口内外两层的衣襟都被对方手上溢出的劲气扯破。
呼!
方一避开,段志感便即刻蹬地后跃,却是退往凌夜那边。
有见于此,手中还拿着大半块砖头的凌夜顿时目中一惊,而此一瞬,凌云志却突然侧目旁观,而后只一步侧踏,便瞬间掠至柳月身前,却在转身看来时,抬手便将这根飞向柳月面门的吹箭攥在手里。
见那吹箭,段志感顿时瞳孔一缩,遂直接旋身落在凌夜近前,怒视向那边的石崇瑞道:“尔好大狗胆!”
彼时,柳月却是站了起来,但此间已被凌云志挡在身后。看他手中吹箭,整体是淡淡青金,约半尺纤长,尖端含有一点血芒,尾端一片黑色羽绒。虽然被人抓住,却能看出它中间螺空。
“……”石崇瑞为之沉默,遂慢慢垂下头来,却将手中拿着的纸扇丢在地上。
此间看去,却见那纸扇底部有个小孔,大小粗细正好够那吹箭藏身。
而到此时,凌夜等人也反应过来,先见柳平宽和赵玉凤惊醒退开,便见凌夜丢下砖头急步冲来:“娘!”
柳月一颤,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凌云志一语不发地望着石崇瑞看了一会儿,随后便撤眸看向手中的吹箭,可虽在看,又不似在看,只是目里映出,言辞缓慢:“七煞派的黑羽螺心针……”遂在把手垂放下去时直接将那吹箭化成一片流光,便是黑羽也燃萤火消失:“你是血剑堂的人。”
他不是在问,石崇瑞也心知肚明,便在一默之后向对方惭愧抱拳道:“我——某也是被逼无奈,还请阁下见谅。”
此时,凌夜也来到柳月身旁,可见对方那脸茫然,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他便不由沉默。
“见谅……”凌云志低声自语,随后便是嘴角一牵:“我杀了你,再稽首认错,是否妥当。”
石崇瑞沉默一时,随后慢放双手,抬头看向对方道:“杀人偿命,以死换死。此,便是对罪行最好的抵消。既是对法、正最佳的维护和诠释,也是能给予受害一方最大的尊重和公道。”
凌云志目不转睛地望着石崇瑞看了好一会儿,却将嘴角牵扬一丝,目里晦暗地说道:“看来,你这该死之人,还想多活一会儿。”
石崇瑞沉默,段志感也沉默。赵玉凤沉默,柳平宽也沉默。
凌夜咬牙,禁不住伸手去摸柳月的脸颊,但触手可及时,却是僵在那里,不敢去碰。
“唪……”石崇瑞深深释息,随后聚目注视着凌云志说道:“既未杀成,便罪不至死。纵……”不等他接着往下说,凌云志却隐晦一笑:“我若接不住呢。”
石崇瑞声息一塞,禁不住轻慢咬牙,随后先侧目望了一眼柳月那边,才回望向凌云志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石某非是甚么奸贼恶党,狡诈恶徒。错便是错,做就会认,既不会去装疯卖傻,也不会变相卖惨,乞人怜凶。”
话音未落,便见他着手将儒巾取下,只是垂目一望,便将它愤然抓紧。遂见段志感面色一变,石崇瑞已经将它当场扯破。
刺啦!
虽是两半,却是不整,便见他将之松落,怒容严正道:“某有罪认罪,有命偿命。但此间,我志向未酬,抱负未果,便以此冠代死延生,向阁下乞讨二十年光阴。届时,无论怎般,事态如何,只要活着,便来伏罪。”
段志感禁不住皱起眉头,他目光一阵闪烁,心生种种,可眼下却都不合时宜,也没有能力左右局面,随后暂时压下心思,转头看向凌云志那边。
凌云志没由来得扫了一眼段志感那边,随后便望着石崇瑞看了一会儿,语气莫名道:“很多时候,将一个人折磨到寿终之际再将其处决……要比直接宰了他,更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