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
怒吼未传远,柳平宽便愤然爬起,却是不知死活,要冲过去找凌云志算账:“你——!”
然,凌云志只是侧目看来,他便戛然而止。却见他停在那里喘了两口怒气,便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直接转步去找柳月,且一到近前就把站出来挡路的凌夜推开,也不管这小鬼是否从后面反扑过来抱住自己,又朝着自己的屁股和后腰锤了几拳,只管用左手抓按住凌夜搂在自己肚子上的右手,硬是往前迈步,要伸手去抓柳月:“走!跟我回家!”
啪!
凌云志抬手便将他的手腕扼住,却见柳平宽愤然看来,他便一用力,当场就将对方的腕骨错位:咔!
柳平宽一惊便退,随后便是剧痛袭来,便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前臂,如此虽然不能止痛接骨,却也能够缓解痛苦,只要不去动它,也就痛那一下。可便是那一下子的疼痛,就让柳平宽头皮发麻,满手湿汗。
“你他娘舅姥姥的……”柳平宽怒忡忡地望着自己颤个不停的右手,随后便怫然变色地朝柳月怒吼道:“你老子都快被人杀啦!你还在那里哭——!”
柳月悲痛闭目,所流之泪却也不被人在乎。
“你不看……你不看……”柳平宽喘着怒气点头,随后便开始四处去找:“好,你不看,你不看,我叫你不看……”遂是怒目一凝,便怒冲冲地闯了过去,伸手去捡起地上那个的桌子腿。
“我叫你嘶——”他是去捡了没错,却因为松开右臂而使手骨坠折,便禁不住胳膊肘往内一拐,顺便腰一侧弓。
你若说他不行,他也确实能忍,硬是没有吭出声来,却是一把抓起桌子腿便猛地转过身来,怒视向柳月道:“你看不看!?你跟不跟我回去?!”
柳月悲痛莫名,禁不住慢慢摇头,可这落在柳平宽的眼里,却将他气得五官冒火:“好~~,好——!”遂往前跨了一步,虽是用桌子腿指着凌云志,却是在对柳月拼命:“今天你要是跟他,以后别再回家!你要是选他!我就不是你爹!”他气得向下一摔左手,原地直撅。
然,柳月只是悲痛摇头,却不看他:“够了……别说了……别说了……”
“我偏不!我就要说!”柳平宽朝她怒吼,却是把自己气得痛心疾首,说是怒其不争也好,是恨其不强也罢,总是一副悲惨卓绝的样子:“我~~为了谁呀?我还能再活多久啊?啊?是为了你娘?为了那个兔崽子?还是为了钱哪?”却是兀自摇头,且未往后说,情绪便已经开始失控:“我为了钱——!家里的醋不够我卖的!我一年便只卖出一半,也都能吃好喝好!喝好玩好!——你以为家里的个把地干啥去了?我不是卖了!租借给钱有那死胖子了!一年两百个通宝白赚!粮食另有!”
柳月不再摇头,只是泪却难断。
凌夜阴沉咬牙,他不齿去看对方,便把头转向别处:“狗东西!”
凌夜声音虽小,但柳平宽却是听到,遂猛然看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眼,便又怒视向了那边的柳月。此番,却是喘了两口怒气才开始好言相劝:“反正你已是脏了……”
然,他话止于此,便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脖子:“噗!”
“老东西……”凌云志且不知何时闪掠过来,只见他用左手扼着对方的脖子,虽然缓慢却毫不费力地将对方拿到眼下望着,笑森森地说道:“你再说一个脏字,我‘剐’了你。”
他本就比柳平宽高出一头还多,更何况手下没轻没重,柳平宽只是被他扼住这么一会儿便两脚瘫软,直往下滑。虽然生命求生的本能促使柳平宽用双手去胡拍乱扒凌云志的手臂,可他那臂膀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任凭他脚下如何胡蹬乱踹也使不出更大的力气,更无法挣脱,也只能勉强用双手抓抱住对方的手臂,禁不住把嘴巴张到最大呼吸。
“唪……”凌云志森然冷笑,看他眸子那凶光一掠的模样,若非是柳月突然冲过来将他抱住,他定要直接捏死这个杂碎。
“云志!”
“云志……”柳月从侧面搂抱住他,尽管她自己也都站不多稳,可却能够使出力气去抓拽住凌云志的肩袖,痛心疾首地哀求对方:“够了……够~~了……你放手,我求你放手,放手啊……”
众人沉默,凌云志也为之沉默。但不久,他便慢慢松了力道。
“呵——呃!”柳平宽终于吸进去一口空气,但还没得及瞪大眼睛,却见凌云志向前一推,他便飞丈外。
“爹!”柳月大惊,见对方摔在地上抽搐,她更被吓得心跳骤停,便慌忙跑去查看。
“呵——呃……呵——呃……”柳平宽趴在地上喘息两道才颤手捂住脖子,随后便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低声怪笑起来:“呵呵呃呃……”
“爹!爹……”柳月才到近前便直接扑跪过来,却是慌忙去扶对方,可却只能托起对方的头颈,根本没有力气扶他起来:“爹,你没事吧,没事吧?你别吓我,别吓女儿……”
“嘿嘿、嘿嘿……”柳平宽虽然痛苦,可却是在笑:“你不是不看么……你不是不管么……”
“我没有……我‘没’有。”柳月哭着解释,可柳平宽却不看他,而是在恨一咬牙之后盯上了凌夜。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凌夜顿时小脸一沉,转眼看来。
“唪……”柳平宽却是一笑,随后便艰难抬头,举目去看凌云志,这一次倒是没了恐惧,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凌云志的眼睛:“看到了吧……”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柳月悲痛摇头,但柳平宽却不愿罢休,虽然他慢慢面容扭曲,变得满目怨毒,可说话时却尽量平缓,尽量柔和:“你也看到了……他可以杀了我,可以杀你娘,也可以杀掉任何人。”
“别说了……我不想听……”柳月摇头,实在求他。
可柳平宽却只笑笑,继续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他不干净……可你偏是不听,偏是不信……”
“你别说了……”她也不知道擦泪,也不敢松开对方,只能摇头哭诉:“我不管,我不知道……”
“就算怪……也只能去怪你娘。是她、是她眼瞎,看这人像个好汉,便总说些床头话,吹些耳旁风,说什么镇里没一个能配得上你的,甚么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虽不知是真是假,但那时,他却是流下一行眼泪。
多年后,凌夜回想:那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为他自己的不堪而流。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但这一次,我不想一次再错。”他却是将一切承担,而后渐渐恢复常态,目光也不再怨毒,便慢慢垂向地面:“酒是我买的。药是我下的。事情也是我办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钢刀,每一个字都是尖刺,将柳月的心脏剜出千万个窟窿,将她刺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别……说、了……”
柳平宽笑笑而已,便自顾自地说道起来:“我也是为你好……像他那样的人,无论隐藏的再好,都逃不掉身上背负的命运。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也总会有人,把他从你身边带走。甚至可能,还会把你和‘夜’儿也都搭进去。”
听到那个字眼,柳月瞬间没了哭声,便是呼吸也听不到。
柳平宽嘴角一咧,眼角笑意又浓,也就停了那么一下,便继续说道:“那么我想……与其是他……或让别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把夜儿从你身边带走,奔向那不知何等惨淡的水深火热之中……还不如,让我来当这个恶人。这样,我起码还能有个女儿。而你,也至少能保住夜儿。”
他说到这里便不出声了,柳月也不知在想什么。
彼时,凌夜已经面沉如水,尽管他听不清柳平宽在说甚么,但不用想,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市井之人,最善于颠倒黑白。父亲说:他们愚昧至极,又势利无比。既比很多人聪明,也比很多人愚蠢。甚至可怜。因为他们总能想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坏主意,所以便总是另辟蹊径,或混淆视听,论人是非。但与此同时,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被旁人利用,最是容易被政客欺骗,最是容易被眼前的雨点遮盖双眼,看不见整个雨夜。
所以,他们这些人,既聪明,又愚蠢。甚至可怜。
所以,他们那些人,既贪婪,又清高。甚是可悲。
至于眼下……
凌夜禁不住心中气愤,且预感不妙,便一咬牙,疾步闯了过去。
“……”凌云志侧目注视着凌夜的背影,直到对方走到柳月的身后停下他才为之沉默。遂眸情一淡,看向了柳月。
“呵呵……”柳平宽却是对凌夜露出一抹欣笑,尽管凌夜在面目阴沉地盯着自己,他还是平和待他:“你这小鬼……却是不与我亲。”
凌夜阴沉咬牙,若非是他牙口极好,今日这一番下来,早是牙碎三套。
“唪。”柳月突然抽噎出声,凌夜一默,遂转头看去。却见母亲一动不动,好似也两眼空空,他顿感心中难受。年少不知情,哪有什么铭心刻骨的感受,只是当时不舍,只是一时难受。
当众人各自沉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