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皮三!你他娘的人呢!”
此言一出,这边正在闭目荡神的老刘顿时浑身一抖,随后便直接从躺坐中跳将起来,火急火燎地迎过去道:“我且在此,大档头。”只此一声招呼的工夫,老刘便与走到对面老树下的何中盛几人停在一处,更不待他人发问,他便一股脑地将情况原委交代了出来:“都怨老赵走得太急,且没个甚么交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子已经绕行到那边的墙道里打算开溜了,于是我即刻追去,打算从尽头将其堵截制服。”但见何中盛皱起眉头,他便话锋急转:“但此间过去都是房屋,一连十七八户,也就有个十七八路,若他躲在其中不出我也没个法子,所以我先去尽头堵截,不见人影便到中间搜寻,又不见动静方才回到这里,唯恐那小子趁我不备或窥见我在前头而绕行回来,从此处开溜。”
听到这里时,老赵的面色已经有些铁青,而先前嘲讽老刘的那个丐员此时则感到一脸荒唐,旋即便耻笑出来:“我会信你?你这……”但他话为说完,前头的何中盛便一嘴巴子赏在了老刘的脸上:“你他娘的满口屁话!便是真如你说,你也当该先出城去,那城外一马平川之地就算有个野狗都能老远看见,你却在此蹲着等候?”饶是如此气愤,何中盛也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够低,不至于传出太远。
“我……”老刘一脸憋屈地捂着腮帮子,却欲言又止,而何中盛则是没好气得瞪了对方一眼,随后只举目四巡了一番周遭,便打量起远在城门口那边的两个卫兵道:“那小子恐怕早已溜之大吉。但此城外皆是荒野,附近也就一处河带适散人独游。”
“对对对!”老刘点头如捣蒜,不等何中盛看向自己他就慌忙解释起来:“我也料定那小子在不确定是否已经摆脱掉我之前不敢轻易出城,而且我等此前也从未在城中见过这个野种,就说明他是流浪过来,既然人生地不熟,他也不会轻易出城或孤身离开这里。即便他因为急于摆脱我等孤身逃往城外,也会寻着有掩藏之物的地方跑,所以他眼下他要么还在城中东躲西藏,要么就是跑到了城外的河丛附近!”
“……”何中盛不温不火地扫量了老刘一会儿,随后转身就往城门口走去道:“老二你带刘皮前去召集人手,只在城中小心搜查,一旦找到对方就看准时机动手,事后再发信号通知我等。”
“好。”先前嘲讽老刘的丐员立刻点头,随后便走过去往老刘的大腿上随意地蹬了一脚:“还不快走?搁这想嫦娥呢!”
“唉?”老刘被对方蹬了一个歪载,回过神来后慌忙点头回应:“是是是。”便疾步跟着对方离开了这里。
老赵和老三目送二人走出一段距离,随后相视点头,便急步跟上了走向城门的何中盛。
老赵腿长,跟上则言:“档头,我看那小子面色苍弱,唇皮发干,许是几天未曾饱腹与饮水,料以这般情况,便是逃出城去也无法跑出多远。”
“嗯。”何中盛轻轻点头,此时也来至城门通道,他便率先向前方那两个懒散看来的卫兵扬头打招呼:“二位好啊,今朝枯热,又是一天辛苦。”
左侧那人微微摇头,一脸无奈。
右侧那人悠悠一笑,却用标枪的底杆轻挫了两下地面道:“虽似尔等悠闲,却不比你们福善。白天寻些过路的有钱人要赏,或去富家人门口乞讨,晚上又集灶做饭,去救济那些贫弱的病残老人。”
“呵呵。”何中盛和善一笑,肺腑诚挚道:“家门越大,责任越宽。我等虽不富裕,也不是甚么权贵,但在力所能及之下,还是想要多做些尽善尽美的小事,如此既于人有惠,也于己心安。”
“唪。”对方会心一笑,随后便闭目仰靠着门墙道:“因近日行经之人甚少,府内便也体谅我等,道是这班戌时三刻便可锁门休岗,间中只留两位更夫夜巡西东,而南北二卫则交替巡回换岗。”言及此处,他便睁目瞟向走到自己近前的何中盛道:“是以你这趟出门,可莫要回来不赶趟额。”
“呵呵。”何中盛悠悠一笑,暂且停下道:“此番亦不是远门,只是院中有个老婶儿病了,要出城去寻找一味药材。”
“哦?”左侧那个卫兵眉头一挑,饶有兴致道:“适才还看你怒不可遏地赏了刘皮三一巴掌,莫不是因为此事?”
“额。”何中盛先是一怔,随后苦笑道:“正是。——早前我曾托他帮我留意一位可能行经此地的老游医,因为有人说对方善医此类心肺之症。但不曾想,这刘皮着实懒散,不问便算,问罢之后方方知那医生或许早已路过了。”
两位卫兵不由无奈摇头,何中盛则莞尔一笑,且向二人抱拳相示道:“二位辛苦,我等先行一步,待诸事清了之后你我再找时间一聚。”
两卫兵一笑点头,何中盛三人也笑着点头回应,随后就此出城,沿着土道直往北去……
……
此镇据地不过五里,周外以褐石立墙,划而为城。又总分南北两处门关,西东有路而无门出入。纵观其所处之地,稍显北高南低。见北地一片青山挡境,而西部多农桑;南外少见林影而多瞰竹云,只城外东三里处有一丛河段——河道两岸多茂草,蜿蜒东上越潺涓。观西侧沿岸有杨柳三四,是为城内人士早年栽植。而河东一侧,初见青丛,其后林木甚多,再往中去,又有类类果树,此应时节开枝、散叶、比蕾或挂果。
此间,河西,树下连丛中。
蔽日遮荫地,凉风习习生。然此葱郁之窸窣,亦远不止凉风作祟。看其中,有一人趴伏在内,只用手扒着跟前草枝,露出两个眼珠子向外窥望。此子面沾湿土,发染清露,脖颈上且有泥灰作保护色,更衬出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慎重模样。
且不多论,此子正是凌夜无疑。
自从城北遁走后,凌夜便一路绕过城西,随后专挑无人小巷一路狂奔出南门,随后只大概一辨方位和地势环境便直接从南门外奔袭至此,事后亦不敢在四处无遮之下冒昧逃窜,唯恐被人发现而惨遭追击,再加上体力透支过大,便直接一头钻进这树下连丛里,却是连近在身后尺丈外的活水也不顾不上去喝。
“欺人太甚……”远见视线尽头处的城貌在高温下产生蒸变现象,凌夜便不由诽骂出声。他暗道自己明明与对方无冤无仇,竟可能只因一个身份问题而引起对方的歹意,此事实在让他感到愤恨。只可惜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如若不然,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正想到此处,他手中的草枝却因风散落,此事既乱了他的心思也遮了他的视线,于是他索性就此趴着闭目休整,不再去管其他,随后又翻身躺在地上,缓解一下身上的酸麻。只可惜,他是不愿再去多想,可有些人或有些事情,却不是他想不管就能不管的。
“呼……”这边的凌夜方才闭上眼睛,城镇那边就传来了何中盛愤懑的唾骂声:“他亲舅姥爷的,此一路好绕!”
此声虽远,但听在凌夜心中却近在耳边,是以其言一到,凌夜顿时便怒睁开了眼睛,随后急忙翻身趴下,再扒开草丛去看那边。
此不看还好,一看便糟。却见那边:何中盛正好领着老三以及让凌夜为之眼怒的老赵走出地凹线,且看三人顶着旱日,一头大汗更经擦。
“一群狗贼!”凌夜一见对方三人便禁不住低骂出声,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放开草枝,然后慢慢往后退爬……
彼时,何中盛三人也从身下这块不多大的凹陷区内一步走出,随后便见其弟老三吐槽出来:“若是东西有出路,亦无须如此远绕,还要与那两个站岗的二班伍虚与委蛇,徒行七八里地来避人耳目。”
“呵呵。”跟在右侧的老赵微微一笑,又抬手擦了一把额头道:“反正平时也无多少体力支出,权当今天这趟路子拿来锻炼身体了。”言及此处,他又微微一笑,却开始着眼扫量前方河段的情况,尤其重点关注那处可供藏身的三四棵树下连丛:“况且今日一旦可以成功将对方抓获,最后即便是上头看不上这个苗子,我等也可以将其半彘,再与远地分支交换,配到县城大乞善人之赏,多是值得。”
“唪。”何中盛清冷一笑,且收步站下去观察河段那边的情况:“我等虽是绕行,但算算时间也应与对方相差无几,便是今天这个日头,他小子想要趟水过河也要留下痕迹,等过去只要确定方——”但他话未说全,却和旁侧的老赵同时双目一瞪道:“上(追)!”
此声出之一瞬,那边的凌夜就瞬间明白“定是自己在从草丛中退藏到树后时露出了身影,故而被对方发现”所以他立刻就从藏身之处冲向河流,反应速度之快,几乎与那边喊完就追的何中盛三人始发于一线之间。
“竖子休走!”何中盛眼见凌夜一头跃进河内便不由怒骂出声,而紧随其后的老赵更是气得险些“当场炸眼”,只一声“哪里跑”便瞬间铆足力气冲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