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刷刷刷……
刺啦……
一行人在崖林下闹出的动静不小,却又遍处搜不见凌夜的踪迹,便只能三两成队的铺展开来,顺着崖边慢慢往前找。
“嘘吁吁吁——”独眼头目在林中勒马停住,他身后不远便是崖坡,左后方还有一条斜路上山,而他们也是从那里下来。却见他坐在马上举目慢巡,随后突地恶目一转,猛然盯向一处丛子。只可惜,那里毫无异样,便见他强忍怒火,随声道:“这条路虽然崎岖,但与他跳崖的地方却相距不远。便是有所误差,也至多三五百丈……”遂调马转身,看向自己的左前方道:“搜,展开了搜!一路往前搜寻过去,我不信这小子还能飞了不成!”
话音一落,他便笃马过去,但因这里树密丛杂,所以他和一众骑兵也去不得崖坡边上近勘,只能在山崖左侧一带笃马搜寻,那条上山之路也渐渐被他抛在右后,慢慢离远。
嘚,嘚……
走不多时,独眼头目因为瞥见一处两树夹丛而目光一顿,随后也不待坐骑往前多走两步便突然拨马过去。他早感那丛中怪异,来前停下后,他打眼一扫眼前这处高阔无声的丛子便更觉哪里不对,可驻在这里静望许久却也看不出个之乎所以然来,便默默摇头,调马离开。然,马儿才走两步……
窣!
他突然回马一剑,却将这丛子的一大部分砍掉半截,此间再定睛一看:原来内里藏着一只野兔。
这野兔是因为众人搜林的动静太大而受到惊吓,遂畏缩在这里不敢逃跑,而后又被独眼头目砍草的行径吓傻在此,一时不敢动弹。可等空气涌来、填满草缺,它便骤然转身逃走,只一转眼便蹿过一丛灌木消失不见了。
“……”独眼头目望着那里却为之失语,却突觉哪里不对,便慢慢皱起眉头,遂拨转缰绳,回身看向那方一动不动的待在各处的旧部兄弟:“怎般不走?”
彼时,多人沉默,却有几人禁不住与身旁之人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也觉得眼下的状况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却隐有不妙之感,好似哪里慢慢怪异了起来。
见一众步卒如此,那独眼头目便禁不住皱紧眉头,遂转目一扫各处骑兵,却见对方也是个个皱眉不语,更禁不住面目一沉,便直接转头问左后方的那名骑兵道:“有何不妥?”
此人曾是这支败军中的千夫长,他生得浓眉大眼,且蓄着短须,且要比独眼头目年长许多,却见他稍有一默,随后便转开目光,去一寸一寸、从左向后地巡视边侧林地:“山林虽大,却无一点杂声,恐有山君在侧。”
众人一怔,遂有人惊,且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兵器,却见那名位于独眼头目右前方不远的中年骑兵转眼向左一扫,倒是个眉头一皱,便开始不疾不徐地观察周边:“常言道,虎威压境,百兽退伏;若是扑人,驾有腥风。此间偌大寂静,恐怕它已在暗中观察我等良久。”
有闻此言,即便众步卒手持兵器也禁不住心中紧张,即有人四下观望,却见窸窣之处,不由得咽下口水,有些草木皆兵之感:“刀枪虽利,却未必能近。劲弓虽强,但飞矢未必能中。”多人向他看去,但这刀弓手却将之忽略,而是在眼睑一跳后自顾自道:“实不相瞒,我幼居深山,曾随猎长入山狩猎,却遇熊虎相争,那场面虽然短暂,却令我此生难忘。”
“如何?”旁侧之人禁不住皱眉发问,但这刀弓手却眼睑乱颤,且下意识地摸向了挂在腰间的箭筒,目光闪烁道:“余外不说,只是那头黑熊自丛中扑出来的一瞬之间,那只遭受突袭的巨虎已在连躲带退中出爪四次,那渗人心肝的低吼更骇得猎长把我捂嘴按倒……若非如此,我定要当场叫出声来。”
不少人闻言心惊,但更多人却觉夸张,只是不曾遇到,便全然靠想,并想当然的将之否定。
“咕唔。”那刀弓手平白干咽一口吐沫,许是因为曾经余悸太强,他才禁不住口舌发燥:“尔等莫要不以为然。你若见过凶残,知道声威,或者被它冲你吼过……诸位便以今日这等历经战火之躯,也未必……不会被那低吼吓尿裤子。”
多人愣住,更为失语,便有人禁不住与旁侧之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起来。却突有骑兵拔出佩剑,就此摆正态度,而后一边扫视周遭环境,一边张口追问:“其后如何?”
那刀弓手微微摇头,如是道:“恐因察觉我等潜伏在侧,便将那黑熊击伤退走。是以我等在猎杀黑熊时,也并未废多少气力。”由此一顿,另作补充道:“那黑熊是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幼崽出来觅食,许是早一步发现那大虫要来所以才藏进那灌木丛里。也不知那大虫是正好要沿着那里往前标记领地,还是因为嗅到异味而故意经过那里,反正在遭受突袭时,它的应变速度快得出奇。而且在与黑熊搏斗中……实为残暴。”
“毕竟是个食生肉的猛兽。”另有一人微微摇头,他本想去问那两个熊崽的下场,却突觉座下马儿不安后踱,便皱眉拽紧缰绳,转目四巡起来:“试以飞矛,可能贯穿躯体?”有人闻声侧目,他另作补充道:“我在从军前只是农夫,曾以长枪抵地,将一头发狂冲向自己的疯水牛刺穿了眼窝和侧颅。”
那刀弓手略有一默,随后摇头:“山虫的骨肉更为密实和强硬,其生命力之顽强和抵抗力之强大简直骇人听闻,便以三人剂量的软筋散都不一定能够将之快速麻痹,而且那一身皮毛也是坚韧抗打。”却是将刀入鞘,转手取弓:“若是以利器切割倒还好说,但想贯穿,除非掷矛时有强弓飞矢之速,且矛杆要足够强韧才能不被冲击震断,同时还要锁准根骨关节,如此方能穿透。”似知有人猜疑,他便另作补充道:“再者言,以捕杀为生的猛兽更不似食草的畜生。它们纵是如何暴怒,也会在本能的驱使下避开锋芒,除非身周都是利器,它们才会选择不顾一切的突围。”
另有一名骑兵皱眉,他也察觉胯下的坐骑产生不安,便在举目四巡时问道:“围杀如何。”
那刀弓手轻轻点头,但随后又慢慢摇头:“有套索就很容易,瞅准时机套住拉着,而后困杀便是。”
众人眉头一皱,遂打眼一扫旁人,却发现没人带绳,便是飞石索也只有两个,便纷纷沉默下来。
“少说废话。”那独眼头目突然发声,却是不能再放任这场讨论继续下去,便拽绳簕住欲往后退的坐骑,举目四顾道:“便是有虎,又待如何?”
有人缄默,巡者自巡,便听那独眼头目道:“哼。此处远离人烟,料这山中无人。便有大虫占山为王,也不见得学过捕食人类,更莫说山虫谨慎,我等又人多势众,它便是遇上,也不会更不敢冒然靠近,如此又有何畏惧之处。”
窣!
突有窸窣过丛,但比之先前要更急更快了一些,那头目刹然看去时也只见丛动而已。
“唪——”有人座下的战马开始退缩,尽管被骑主拉住也开始发颤不安,此人不由阴沉,便抬手去安抚战马,既对马讲也对人说:“无须紧张,我等有长枪和利器在手,它不敢主动进攻。便是发难,也只会绕后袭击。”
众人相互一视,随后便见十几名步卒开始持兵后撤,一众骑兵也在那独眼头目阴沉的目光中策马过去,最后双方且在一处聚拢,是大致呈圆:看步卒居左,整体朝西;而骑兵主右,整体朝东。而且双方俱是向外,早将背后托给后方的同伴。若再扯远了看,那东北角上便是登山的斜路。
“一群懦夫……”独眼头目阴沉暗骂,却突地目光一凝,便猛地辣目一转,却正好与那丛间露出的虎目对视上去。只那一瞬,他便如同脚底过电、禁不住瞳孔收缩,非但被骇得毫毛乍起还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待要张口说话,那山虫却突然从视线消失,他又是面色一变,慌忙地四处扫视却也不见踪迹,不由得头皮发麻,拽紧缰绳道:“你可曾猎虎?”
众人沉默,那刀弓手自知对方是问自己,便摇头道:“曾有尝试。但寻虎穴,不见山君。”一顿之时,便开始取箭抬弓:“后来捡获一具虎尸,剖之食之。”
“那又怎来上述?!”独眼头目为之震怒,却见那刀弓手侧一咧嘴,心中苦恼道:“我山中曾经猎户有十,后来几近死绝。”众人面色一变,却听他道:“只因他们在进山时捡了一条被吃了小半的野猪,后来再进山中,便越回越少。不得已,才集众狩虎。可后来……”他禁不住沉重摇头,已是持弓搭箭,在找动静:“我彼时尚且年幼。虽未进山,却与众同埋。”
众人沉默,那独眼头目则是目里闪烁,不知不觉间,已然手心见汗。
“离开便罢。”突有骑兵开口,独眼头目禁不住为之侧目,却见那千夫长肃重摇头:“难怪坊间常说什么有虎当道、只敢退避,以我等阵仗尚且如此不堪,更莫说普通民众。”
“若是哪路身法矫捷的武功高手倒还好说。”另有一员骑兵接过话锋,待人看去,他却在慢巡周遭:“我等只擅长冲锋陷阵,与人缠斗拼杀。但若与虎相搏,以我等的出手速度,却是没有那个应变能力。莫说砍上一刀,恐怕一刀劈落之后,就连挥转刀剑的机会都没有。”
是时,另有骑兵突然目光一转,却见那丛上虎尾突隐,再转目一看,也只见那里丛叶一动而已。便不由阴沉起来,抓稳战斧道:“此兽实为棘手。若似狻狮二者倒也罢了,近距离下寻着气味儿也能找到藏身之地,更因兽性不同而近境好杀。可这獠徒具声威,气息难寻……堂堂猛兽,却是如此谨小慎微,真就该死难缠。”
“前去阔地!”独眼头目突然振声,众人方一侧目,便见他策马向前冲去:“没了丛林遮挡,杀它如同宰牛!”
众人心中一动,举目一望那边确见前头更加开阔,但只此一念发生,那独眼头目也未冲出多远,却有人突觉身侧或身后呼然有声:呼!
彼一瞬,非但那独眼头目满脸震动地勒马回头,一阵散兵也惊忙地转眸回望,却见那里草丛晃动,只在径口当众留下一道血迹,并遗下一把长刀。
众人大骇,张口难言。马也惊颤,且不听使唤,直往后缩,那独眼头目更因离得远、坐得高而看见那具被抛丛后的尸体,虽然那尸体只在丛后露出一脚,却见痉挛抽搐,想来已是丧命,他便禁不住因骇而怒:“混……账……混账!”勃然大吼之下,他骤然勒马调头,拔剑冲将过去:“三人一伍!给我扫平灌木乱丛!我要生剥了它!”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闻令而动:“散!”
“来几人助我!”又几人跑去拨开那处丛子,却垂目见尸——原来那人是被大虫一口压断脖子,而今只剩半部分皮肉挂连着,人早就没了动静。有见于此,几人便因心神震动而勃然大怒:“你他娘的……”却是面目狰狞,挥兵便将丛子砍开,誓要搜剐了这丛林之主:“找,搜——!”
只可惜,扫尽乱丛不见藏,刺穿灌木也无挡;一圈林地尽,不见山君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