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闻言一呆,终于压抑不住好奇,道:「好,我就随你去看看。」
正在此时,忽然听人声嘈杂,阁逻凤道:「不好!尹子奇把邑君的护卫引来了。」
江朔通过此前阁逻凤与尹子奇、众邑君的话语,知道同来的护卫有上百人,尹子奇并非是杀了所有人才进入洞府的,而是邑君们的护卫杀死了忠于阁逻凤的护卫。
阁逻凤在山洞中射杀了所有邑君,外面的护卫并不知道,此刻尹子奇出洞告诉他们洞内的情形,那些护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正在蜂拥进来找阁逻凤寻仇。
柳汲一指上面被江朔扒开的洞穴道:「快,走上面!」
那洞口距地不足两丈,众人皆身负武功,虽然不像江朔可以一跃而上,各施其能,却也不难攀上岩壁。
众人才上岩壁,就见近百名南诏武士冲进石厅,见了满地的邑君尸体,不禁暴跳如雷,向岩壁这里冲来,若他们爬上岩壁不免又要一番大战,死伤必然惨重,江朔不远再添死伤,随手一拍岩壁,石块坠下,堵死了这个小洞。
柳汲道:「趁他们上不来我们快走,小元君你认得路,头前带路。」
柳汲与上代南诏国主皮逻阁同辈,因此称阁逻凤为小元君,这样称呼十分不敬,但阁逻凤也不以为忤,果然头前带路,也不管那些被江朔点到的北人,一路走去,地面越来越潮湿,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大,走
不到里许,便听到隆隆水声,前方水幕如帘,竟是一处瀑布的背面。
众人在阁逻凤的带领下穿瀑而过,见是一不大的水潭,回望瀑布,却是从峰上挂下的一道白练。
段俭魏道:「原来是仙鹤塘,没想到这道瀑布后面居然别有洞天。」
阁逻凤道:「这个洞还是孤与段郎幼时发现的,我们那时偷懒不想练功习字,就在洞中一躲个半日,你可还记得么?」
段俭魏叉手道:「怎不记得,倏忽半生,已有二十几年未进此洞了,只是没想到会和彼洞相通。」
阁逻凤道:「我幼时一日在洞中游玩耍,意外地听到父王说话的声音,原来他和邑君秘密聚会的石厅就在我们发现的山洞背后,透过石罅不但可以听到,还能看到。」
方才的洞厅是南诏国君与邑君密谋仪事之所,难怪阁逻凤在此设李将军衣冠冢会另众邑君如此愤怒。
段俭魏意外道:「原来元君早就知道这两个洞相通?难怪后来元君就很少来这里了,我还道是你终于要安心修习了……」
阁逻凤道:「段郎你别怪我不告诉你,此洞背后石厅中事多涉机密,不让你与闻也是为你全族好。」
听了阁逻凤之言,段俭魏默然,皮逻阁一世雄主,若他知道有人偷听,亲子阁逻凤或许还不过是受一番训斥,段俭魏一个外臣,只怕当时就有杀身之祸。
其实阁逻凤不让段俭魏来,自己可没少来,也是在
这洞中,他听到皮逻阁与邑君的矛盾、争执,知道南诏国主的权力远不如汉人皇帝,受乌蛮各族挟制,其志不得伸展,他心中早就埋下了早晚要尽灭邑君,执掌实权的想法,从石罅后布置弓弩手的想法也是十几年前就有的了。
两洞相连的石罅原本并不多,后来阁逻凤遣亲信秘密开凿多年,才将石罅增加到十几条,在洞厅内看来不过是狭窄的石罅,在另一边却是藏兵洞一般的弩手位,可以无死角地瞄准洞厅内所有人。
今日之事阁逻凤可说已经准备了十几年的时间,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这些话阁逻凤当然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段俭魏。
阁逻凤道:「只是没想到燕军能知道这处秘密,其间人渗透之深,实令人生畏。」
江
朔心道:你自己心机深沉,若论令人生畏,可也不遑多让。
柳汲道:「既然燕军知道这个入口,我们当速速离去,免得尹子奇带人又兜回来。」
阁逻凤道:「大匠所言极是,诸位随孤去将军洞。」
众人皆是一愣,别说江朔,连柳汲、段俭魏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将军洞在哪里。
段俭魏当前领路,众人跟着他钻入山中,这道山岗被称为「斜阳峰」,斜阳峰乃苍山十九峰最南一峰,由于其西南再无高山,夕阳西照之际,整个山峰南麓一片灿然,故有「斜阳胜景」之称。
众人在山洞中耽了这么长时间,此
刻正是夕阳时分,一路向山中走去,远远望见金色的峰峦,果然是好景致,可惜众人心中沉重,各怀心事,没无暇观景。
黄昏时分,到了一处榕树林,四周皆是盘根错节的大榕树,几乎无法通过,好不容易钻过榕树的屏障,竟是好大一片空地,地上广布营垒,竟是一处不小的兵营。
阁逻凤道:」此地是我藏兵之所,原本是坚守太和城最后的生力军,不想李将军坠河身亡之后,唐军迅速溃败,并没有用到这支军队。」
段俭魏疑惑道:「元君藏兵于此,一旦用兵之际,穿林过涧,到达太和城殊为不易,似乎有违兵法。」
阁逻凤笑道:「我既说是将军洞,自然指的不是这块平地。」
众人走进兵营,有人上前叉手行礼,这些人的服色,军械,军中礼仪都与唐军相类似,看来是阁逻凤仿照唐军所建立的精锐部队。
阁逻凤对一都尉模样的军官耳语几句,那人叉手低声唱喏离开了,阁逻凤并没有解释他叫此人做什么去,只领着众人向一株大榕树走去,榕树可孤木成林,这株榕树高逾十丈,树冠所覆盖的区域需以亩计,越是走近越觉巨大,仿佛一座小城相仿。
南诏军队的瞭望哨塔就建在这株榕树上,既高大又节省木料,阁逻凤却不往上看,带着他们径直走到树下,钻入榕树高大的板根和气须根之间,树下已是一片昏暗,有武士手持火炬
照明在前引路。
板根如墙,须根如帐,众人仿佛钻入了迷宫之中,却有越来越多的武士加入护卫的行列,簇拥着阁逻凤前进。这些武士人数虽多,从脚步声来看,并无高手,江朔倒也不惧。
随着火炬越走越低,众人竟然不知不觉钻入了地下,原来这大榕树下竟然是一个溶洞入口,走进溶洞,除了寻常的石钟石笋,更有无数粗壮的榕树根须钻透地层插入洞中,再贯穿洞底,扎入大地。
根须原本生得极密,如今却被人砍斫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众人沿着大路行走,听到四周有淙淙水声,想来是一条地下暗河贯穿山腹,经亿万年的侵蚀才形成了这样大的地下溶洞,上面的榕树也是因为吸饱了地下暗河的水,才会长的如此高大茂盛。
地下不辨方位,走了几里地,地势渐高,露出一块干燥的平地,阁逻凤道:「这就是将军洞了。」他指着另一边黑黢黢的隧洞道:「那边道路可直山脚下,此地恰在山腹与山脚之间,地势平阔干燥,正适合居中调兵遣将的,为了抵抗唐军,孤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进山做这地下大王了。」
此言一出,簇拥着阁逻凤的众军士皆哄笑起来,现在看来阁逻凤所做的准备似乎是杞人忧天,段俭魏却知道李宓率大军攻入南诏腹地时形式有多么危急,他向阁逻凤叉手道:「元君深谋远虑,实是大蒙社稷之福。」
阁逻凤摆手道:「大蒙国也好,赞普钟也罢,不过是为了存国,诓骗吐蕃、大燕等势力而已,我实愿复归大唐,做个云南王足以。」他向旁一让,对江朔道:「李将军意外坠亡之后,我便将他的坟茔设在此处,毕竟南诏李将军的
仇敌不少,若设在明处,怕有宵小之徒扰他的安宁。」
江朔见将军洞中央立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却没有先前石厅中刻得那么复杂,只有右上角刻了「李公宓之墓」几个大字,其他文字一概没有,墓碑中央空了好大一块,颇不似唐代墓碑上刻墓志的风格。
阁逻凤解释道:「孤实在无法找到李将军的尸骨,连他所用之物都没有,说是衣冠冢,其实名不副实,心想墓碑可不能再潦草了,要找个唐人大儒为将军书写墓志方可,故而先留了个无字之碑。」
江朔点点头,道:「元君,你带我进此洞又是何意?南诏藏兵之处,李将军埋骨之所都是贵国机密吧?」
阁逻凤郑重一拜,道:「溯之,我知道你怎么看孤,但孤所求从来不是做个好人,灭唐军,杀邑君都是为了南诏国祚。而江少主你的所作所为,称得起一个侠字,我有三愿,想托付江少主。」
江朔警惕地问道:「是那三愿?」
阁逻凤道:「其一,去剑南道寻李宓的后人,请他们送几件李将军随身之物到南诏,衣冠冢方为真冢,我可以日夜祭拜。」
江朔心道
「假仁假义」,面上却不动声色,阁逻凤又道:「其二,是觅一大儒,为李将军写一篇墓志。」
江朔仍然不作声,阁逻凤道:「第三么,就是设法替我传递求和之意,望能得唐皇圣人垂怜,使南诏复归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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