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诸县原属荆州的江夏郡。赤壁之战后,孙权不断进逼江北,挤压魏军的活动空间,逐渐将江夏东部、大别山西麓这一片丘陵变成了犬牙交错的形势。
魏国设弋阳郡就是为了减轻江夏太守文聘的负担,所以大多选任通晓武事的将领担任太守。田豫随鲜于辅初附魏国时,就曾担任弋阳太守,政绩不错。
当年田复还年轻,跟着田豫走过不少地方,对弋阳的地形还有清晰的记忆。他给曹苗画了一副示意图,提了几个可行的建议。他没有给曹苗留向导。他麾下的骑士都来自北方,不熟悉弋阳地形。如果从当地找,又有可能泄密。
汝颍一体,曹苗攻击钟繇,得罪的是整个汝颍系,谁也不知道请来的向导可靠与否。
过了西阳,山岭在望,路越来越难走,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不用任何人提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埋头赶路。就连眼睛长在头顶的时诺也不说话了,咬着牙,忍着脚痛,尽力跟上队伍。
曹苗出手很重,她的脚背还没有消肿。每每想起这事,她就恨不得咬死曹苗。
曹苗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他试过她的身手。作为一个女子,她的武艺相当出色,奈何知书、如画不论体能还是武艺都死死地压她一头,让她敢怒不敢言。
“你们的人能到哪里?”曹苗停住脚步,叉着腰,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过了山,应该就能遇上了。”时诺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咬着牙,没有喊出声。走了几天路,她的脚伤又加重了,每一步都疼得钻心。
“你出过几次任务?”
“就一次。”时诺低下头,很沮丧。夫人身边那么多姊妹出任务都没事,偏偏她运气这么差,第一次出任务就遭到魏军伏击。当时她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时练得精熟的武艺一招也使不出来。
因为她,解烦营十几个精锐士卒送了命。
她一心求死,却偏偏没有死。如今有机会生还,却不知道回去之后如何面对孙夫人。
“孙夫人为什么让你这种没经验的新手到前线?”
时诺转过头,装作没听见曹苗的问题。她和曹苗只是交易,没必要什么都说。
“吴王不信任麾下将领,所以由孙夫人安排人做监军,对吧?”
时诺身体一僵。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心脏怦怦乱跳。和曹苗相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曹苗可怕。这个疯子像是能看透人心,什么都瞒不住他。
“听说解烦兵有左右两督,一个叫胡综,另一个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时诺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你对孙夫人究竟有多重要。如果你根本不重要,她或许根本不会派人来接应我,我也就没必要带着你这个伤员赶路。”曹苗指着前面越来越陡的山路。“没人帮忙,你能爬得上去吗?”
时诺脸颊抽搐了一下。“另一个叫徐详,吴郡人。”
“孙夫人的官职是什么?中部督?大督?”爱我电子书
“都不是。”时诺咬着嘴唇,想了想,又说道:“孙夫人独领一营,不管日常事务,只负责监察诸将。”
“是校事吗?”
“你别再问我了。”时诺压低声音,吼道:“要不你就丢下我,要么就闭嘴。”
曹苗翻了个白眼,咂咂嘴。“我本来想送你个功劳的,没想到你是这个态度。算了,不说了。”他转过身,过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唉,让那小子抢先一步,到了江东也不得安生啊。要是吴王遇刺,我这不是白跑一趟么。”
时诺大吃一惊,踮着脚赶到曹苗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说什么?吴王遇刺?”
曹苗看看时诺,又看看时诺的手,眉头微蹙,露出嫌弃之色,轻轻推开时诺。“我虽逃亡,还是宗室,你不要随便碰我。孙夫人也是宗室,不懂这些规矩吗?”
“我……”时诺气得直翻白眼。不过她现在顾不上和曹苗掰扯这些。她更关心有人要行刺吴王的事。吴王要称帝,魏蜀都不可能坐视不理,派人行刺是情理之中的事,而防范魏蜀的间谋、刺客正是孙夫人的职责范围。她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不能放过。
“好吧,是我失礼,请乡公见谅。”时诺忍着恨意,拱手施了一礼。“敢问乡公,是什么人想行刺吴王?乡公归义,有此大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就是孙夫人庇护起来,也方便得多。”
曹苗盯着时诺看了一会儿,咧嘴一笑。“等我见到孙夫人,我就告诉她。到时候如果有赏赐,我分你一成。”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我听说,吴王除了信任孙夫人,还特别宠爱大公主孙鲁班,是吗?”
时诺撇了撇嘴,本想扭头不语,想想曹苗刚才说的消息,又忍住了,很勉强地点点头。“大公主的确深得大王宠爱。不过她太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不能和孙夫人相提并论。”
“大公主是步夫人生的吗?”
“是的。”
“吴王称帝,会封步夫人为后吗?”
“且——”时诺露出一丝不屑,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收敛起来。“我只是孙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子,哪会知道这些宫里的大事。”
“这么说,你还是无足轻重?”
时诺欲言又止。面对曹苗,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好在曹苗没有再为难她,转身对曹纂招了招手。“德思,辛苦你一下,背她走一程。”
曹纂脖子一梗。“为什么要我背?让阿虎背。”
“阿虎还要陪我走很远,要保持体力。你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累一点也没事。”
曹纂无语,瞪了曹苗半晌。“我不回去。”
曹苗皱着眉,摇摇头。“我答应你兄长的,你不能让我失信。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过了这道山,你就回吧。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们再见。唉,翻过这道山,我就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了。从此江湖万里,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了此残生。”
曹纂看着忽然伤感起来的曹苗,目瞪口呆。刚刚经历了生死的时诺却鼻子一酸,不知不觉的落了泪,看着曹苗孤寂的背影,心生怜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