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酒的后劲,远非凡酒可比。
达娃林卡的香间精舍之内,苏绰躺在床上,身边坐着一个小丫头喜倌儿。
“嘤咛~”
苏绰张开惺忪的星眸,整个人神采奕奕。
足足睡了三天之后,苏绰和陆翩翩才苏醒过来。
也就是她,换个其他的普通人,几条命也醉死了。
秋日的阳光斜照入户,房中光影斑驳,幽香浮动。
少女似乎想到了噩梦,目光有些后怕的露出一丝惊惧。
“淫僧…艳尸寺…”
可是紧接着,她又好像想到了别的什么,眸中的那丝惊惧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欢喜。
那一抹淡淡的欢喜之色,从明澈的眼底泛起,朦胧、柔软、纯净,又带着少女青涩犹存的憧憬,色彩晕染般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最终绽放出一个恬静而欢乐的笑容。
嗯,想起来了。
原来是洛家哥哥救了自己,抱着自己回来的。
洛家哥哥的身上,真的很温暖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床边照顾的喜倌儿眼见苏绰醒了,立即人小鬼大的说起来,小嘴吧啦吧啦的。
“…师尊让童颜萨满骑着马,抱着我。师尊呢,就抱着姑姑你,在山岭里走啊走…”
“…山中可不好走,师尊抱着姑姑在林中穿行,都舍不得让一根树枝、一根荆棘刮到姑姑…”
“…回来之后,师尊不放心,竟是亲自守了一夜呢…”
“…师尊说姑姑受惊了,等到姑姑醒来,就带姑姑去龙错湖看风景…”
苏绰听着听着,就披着头发坐起来,抱着膝盖呆呆的想,神色有点痴惘了。
“姑姑…”喜倌儿黑宝石般的眼睛有点疑惑,小眉头一皱,“姑姑不高兴啦?”
“没有。”苏绰微摇螓首,抬起一双波光氤氲、薄雾轻锁的微红眼眸,“姑姑很高兴。”
喜倌儿是个小戏子,哪有不鬼精的?
她年纪虽小,但戏不少演,剧不少看,可比其他同龄孩子心熟。
“姑姑。”
喜倌儿忽然抓住苏绰的手,偏着小脑袋,“姑姑,要不…你就做我和福倌的师娘吧。”
“我们都喜欢姑姑的。”
苏绰身子一颤,被喜倌儿的童言无忌吓了一跳,“小丫头,不要乱说…”
“姑姑啊。”喜倌儿露出一丝精灵鬼马之色,“我们都知道,姑姑爱的是师尊…”
“吓!”苏绰板起脸,“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情情爱爱?可莫瞎说了。不然传到你师尊耳中…”
喜倌儿嘻嘻一笑,“传到师尊耳中又如何?师尊他老人家心如明镜,什么不知道呢?姑姑的心意,打量师尊真的不懂么?”
“再说了,师尊肯定也是喜欢姑姑的,我们不瞎也不傻…”
苏绰自失的一笑,“算了,我和伱小孩子说不着。”
说完这句话,回想起洛宁温暖的怀抱,女郎的目中再次迷离起来。
和洛宁相处这么久,扪心自问,她的确对洛宁心有所属、情根深种。
她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这份心意。
为了洛家哥哥,她愿意做很多。
也没有奢望‘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甚至她也知道,洛宁心中有自己。
他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她苏绰独自相思成疾,还不如说是两情相悦。
虽然还没有挑明,却已是心照不宣,灵犀一点。
可是…她想嫁也难!
因为,还有陆翩翩!
自己若是真的嫁给洛家哥哥,那陆翩翩呢?
真要那样,洛家哥哥娶的是自己,还是陆翩翩?
还有很多难以避免的麻烦,她都不好意思去想,想想都觉得羞耻。
“喜倌儿啊。”苏绰摸着小丫头的发髻,“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是想做你的师娘,可是…不行。”
“哦。”喜倌儿见到苏绰神色郑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巧的不再说话了。
陆翩翩却是说话了。
“苏绰,你要是真想嫁给洛宁,就要帮姐。”
“姐找回了肉身,做回翩然仙子,你就是完完整整的你了。想嫁谁,就嫁谁。”
苏绰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换个身份加入真祀教?洛家哥哥说了,他不愿意我去冒险。”
“我不想违背洛家哥哥的好意,去加入真祀教。你别枉费心机了。”
“我早说过,帮助你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帮他变强。他变强了,才有可能帮你找回肉身。”
陆翩翩冷哼,“等他变强,那起码要等几十年!到那时,他风华正茂,你却已经人老珠黄,还嫁给谁?他还要你?”
“嘻。”她故意疯言疯语的刺激苏绰,语气带着恶作剧般的戏弄,“你可以嫁,就当我们两个同嫁一夫如何?算姐吃亏下嫁!”
“不过我先说好,我比你大,只能当大房,你就委屈下,算是侧室…”
虽然她真是没心没肺的信口胡诌,可也十分毒舌了。
“陆翩翩…你无耻!”
听到这番疯魔般的话,即便苏绰脾气再好,那也动了真火,气的肝儿都疼。
苏绰到底是个少女,忍不住气的浑身颤抖。
她没想到,陆翩翩居然如此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
之前陆翩翩和她共患难而好不容易给她的好印象,立刻因为这句话,打回原形。
“陆翩翩,我算看明白了。”苏绰咬牙,“你真真就是我命中的魔星,祸害!”
“害人害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整天除了嚼蛆,你还知道什么?”
“这番疯话,你敢当着洛家哥哥的面说么?”
“别激将姐!”陆翩翩语气狷狂,“姐随口逗逗你,你就爆了?真当姐想嫁洛宁?”
“你把他当宝,姐却把他当根草。”
“哼,就是他求我,我也不会嫁给他。就是大夏皇子,姐都不放在眼中。他?嘻!”
苏绰气的胸脯起伏,“够了!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洛家哥哥?一个输掉一切的失败者,谁给你的勇气看不起他?”
“别忘了,若不是洛家哥哥冒险救我们,你会是什么下场?”
眼看苏绰这个好脾气的都被自己气炸,陆翩翩也不敢再刺激她了。
“好啦好啦,姐开玩笑的。唉,脾气见长啊,这么不禁逗。”
喜倌儿看见苏绰的情绪有点不对,忍不住问道:“姑姑,你是不舒服么?”
“不是。是想到一个恶心的女人。”苏绰摇摇头,问道:“你师尊呢?”
自己一醒来,洛家哥哥应该早就过来看自己了。除非,他不在家。
喜倌儿低声说道:“师尊说,他像格萨尔王那样…除魔去了。”
………
香莲山,艳尸寺。
进山拜佛的吐蕃人,络绎不绝。
作为西藩
尤其是寺主古萨活佛,更是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戒备森严、金碧辉煌的艳尸寺方丈院之内,最里面的经堂之中…
正有一个高大的僧人,浑身赤裸的从宽大如榻的卡垫上站起来。
他看上去年纪已老,可浑身肌肉虬结如松,犹如金刚之躯,极其威猛狞恶。
一具白花花的女子胴体,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
已经死了。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卡垫。
女尸双眼圆睁,脸上兀自凝固着诡异的欢喜愉悦之色,又带着一丝令人惊悚的笑容。
既像死不瞑目,又像含笑而逝。
整个密室,充满一股混杂着雌雄气味的血腥。
很快,外面就进来两个小沙弥,恭恭敬敬的对老僧行礼。
然后将女尸抬了下去。
老僧穿上袈裟,立刻变得宝象庄严。
随即,又有几个女子进来,开始翩翩起舞,婉转歌喉。
可是她们的歌声都带着颤抖,舞姿也有点僵硬。
“阿弥陀佛。”老僧口念佛号。
看着莺歌燕舞,又念出一句偈语:
“一一歌咏,皆是真言;一一舞戏,皆是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