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陆翩翩所料,她一路上对济郡女营的训练没有白费。
以万众瞩目的姿态来到舞阳城下,立刻就引起了舞阳公主的注意。
很快,一位女将就来传达公主的命令:「大帐召见!」
陆翩翩将长矛递给一位「下属」,当下就镇定自若的跟着女官,当着各郡女卒的面,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进入了描金绣彩的公主营帐。
一进入营帐,就见到两排披坚执锐的高大女卒。
被众女官簇拥着的帅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华丽盔甲、面带银色面具的贵女。
「启禀麾下,济郡女营代营主陆翩翩带到!」
在军帐之中,女将不称呼公主,而是称呼麾下。
陆翩翩行军礼道:「末将陆翩翩,见过麾下!」
她的身份其实就是个女卒新兵,营主也是临时的差遣,却自称末将。
舞阳公主仔细打量了一眼陆翩翩,忽地一笑。声音中正平和的说道:
「陆翩翩?好名字。你,绝非黔首!」
陆翩翩道:「回麾下话,末将本是豫人,的确不是黔首。暴雍灭豫,末将国破家亡,只能流落兖国。」
「好!」舞阳公主拍案,「如此说来,你和雍国之仇,不共戴天。」
「是!」陆翩翩俯首,「末将和虎狼之雍,仇深似海。可惜家国已亡,末将报国无门,只能东入兖国,报效抗雍!」
她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看就是高门大族出身的贵女。
根本装不出来。
就是周围的女卫,也能看出陆翩翩出身显贵,绝非一般女子。
舞阳公主点头,「很好。陆氏…豫国陆氏望族,只有兰城君。听说兰城君为国捐躯,你…」
陆翩翩拱手:「麾下英明,末将正出身兰城陆氏,兰城君之女!」
「果然是贵胄之女!」舞阳公主的身子微微前倾,「赐座!」
随即,一张坐席就铺了下来。
「谢麾下!」陆翩翩道谢,安之若素的正襟危坐,腰背笔直,气度出尘。
就是她的那张丑陋的脸蛋,看上去也顺眼了不少。
舞阳公主忍不住夸赞道:「陆卿气度,真乃我女中豪杰也!陆卿所学为何?」
陆翩翩回答:「诸子百家,经济致用,兵书战策,弓马骑射,末将皆有涉猎。」
「哦?」舞阳公主眼睛一亮,当下考较一二,陆翩翩无不对答如流。
就是排兵布阵、审计度支、天文历法等事,也能津津乐道,见解深刻,甚至发人深省。
这绝对是大才!
不是一般的才女!
若是男子,就是入朝拜上卿,也不是不能胜任!
这种人才,别说黔首褐夫了,就算在王公贵族之中,也是鲜见。
可惜啊,她和自己一样,是个女儿身!
接着,陆翩翩又舞枪耍刀,展现了高超的武艺和出众的体力。
有这等武力的女子,天下难寻啊。
舞阳公主大起爱才之心,想起自身遭遇,又不禁同病相怜的说道:
「本帅能看出来,你的脸,是被自己故意划伤的。」
她摘下自己的面具,「你看,本帅的脸,也是被自己毁掉。」
只见她的脸上刀疤纵横,五官扭曲,同样丑陋不堪。
难怪她要戴着面具。
「几年前,大王要把本帅嫁给东胡王,企图和亲,与东胡王结盟。」
「于是,本帅就毁了自己的脸。」
周围的女将,都忍不住露出
悲愤之色。
陆翩翩也同病相怜的说道:「麾下太不容易了。身为公主,不能决定自家婚姻大事。」
舞阳公主戴上面具,「陆翩翩,你文武双全,又出身不凡,本帅就委任你为副帅,辅佐本帅训练嫊军。」
嫊军,就是女卒新军的军号,满编三万人。
陆翩翩一下子就成为三万嫊军的副帅,辅佐主帅舞阳公主,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是一步登天!
这是因为,所有女卒之中,没有
舞阳公主已经断定,陆翩翩虽然是女子,可担任副帅绰绰有余。
不用她用谁?
同时也因为,嫊军是新组建的女军,王廷根本不重视,将领人选完全由舞阳公主自己说了算。
而且舞阳公主的夹袋之中,也没有陆翩翩这样的女中大才。
所以今日她发现陆翩翩这个人才,当真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就是练成嫊军的信心,也增加了很多。
「谢麾下信重!末将必竭尽全力,报效麾下!」陆翩翩心中一喜,立刻离席拜谢。
副帅啊。
女卒新军的兵权,这就到手小半了。
「赐印!赐符!赐甲!赐剑!」舞阳公主很喜欢陆翩翩,立刻正式任命。
很快,陆翩翩就换上了华丽的盔甲,腰佩长剑,英姿飒爽。
可惜那张脸有些磕碜,未免美中不足。
接下来一段日子,陆翩翩轻而易举的担任起副帅的职责,轻车熟驾的训练女卒,效果立竿见影。
不是得心应手,而是游刃有余。
不但舞阳公主等人心悦诚服,就是三万女卒新兵,也都对陆副帅佩服的五体投地。
短短半个月的工夫,三万嫊军新兵就有模有样了,已经能做到队伍整齐,令行禁止。
陆翩翩的威信也水涨船高,实打实的成为嫊军的
嫊军将士虽然都是女子,可都是女子中千里挑一的勇士。
她们的体力和敏捷性不比男子差,勇气和凶悍还超过一般男兵,而且凝聚性和服从心更强。
三个月下来,陆翩翩已经将她们训练的阵法娴熟,弓马骑射也走上轨道,越来越强。
加上舞阳公主的财力物力,三万嫊军装备精良,已经可堪一战了。
陆翩翩的练兵本事,令舞阳公主甘拜下风。她肯定,就是那些所谓的朝廷名将,也比不上陆翩翩。
真是捡到宝了。
舞阳公主对陆翩翩更加信任,还派人去济郡汶县,照顾收留陆翩翩的老妇人,可谓笼络有加。
数月下来,陆翩翩和舞阳公主的私交也越来越亲密。
陆翩翩这才知道,当今兖王是公主的堂兄。而死去的先王,才是公主的父王。
先王之子夭折,于是兖国大臣们拥戴先王侄儿继位,是为当今兖王。
所以,兖王对舞阳这个堂妹向来很是排斥。因为她是先王的唯一血脉。
陆翩翩打算,利用舞阳公主的权势,寻找洛宁的下落,查阅宫中的古籍。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陆翩翩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大军就开拔了。
居然是去边境,配合大军主力,防备雍军东进。
于是,舞阳公主和陆翩翩,就率领三万嫊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西进。
大半个月后,嫊军开到西河前线,汇合了兖国的主力大军。
但见西河一带营盘密布,连帐数百里,军势浩大,旗帜如林。
兖国的六十万精锐、五十万新卒、百余万民夫,共两百多万人,全部布置在险要的西河防线。
作为诸国之中实力
就连京畿和都城的防务都空虚了。真是畏雍如虎。
三万嫊军的到来,对于大军如云的西河防线而言,虽然没有多大加强,却还是引起了诸军的注意。
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支女军啊。
…
嫊军刚刚进入自己的营地,兖王和大将军的使者就联袂而来。
兖王和大将军的使者都是男子,可是他们手持符节,却能昂然直入嫊军大营。
舞阳公主和陆翩翩等主要将领正在大营议事。
「王命到!」
「大将军之令到!」
舞阳公主和陆翩翩等人一起站起来,就见到两个男子率领一群卫士,打着符节,进入中军大帐。
「公主殿下,王命到!」兖王使者傲然说道,「请公主屏退左右,承接王命吧!」
大将军的使者也说道:「公主殿下,大将军的军令也到了,请殿下屏退左右。」
舞阳公主语气不悦的说道:
「这几位,除了本帅的副帅,就是几位旅帅,都是我嫊军高层,可以一起受命。」
兖王使者眉头一皱,「兹事体大,为了保密,不宜太多人知晓。」
「这样吧,副帅留下,其他人退下。」
舞阳公主点头,「陆副帅留下,你们六人先退下吧。」
「诺!」六位旅帅一起退出。
两位使者带来的卫士,立刻守住了中军大帐的门,严守内外。
一看就是事关重大,属于绝密机务。
舞阳公主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两位使者直接宣布吧,到底有何军机?」
兖王使者展开王命,宣读道:
「昭昭王命,曰:初,舞阳公主秘奏寡人,女子亦当为国出力,宜招募女中健壮端正者为女营,慰劳大军。寡人曰,可。」
「如今,女营已成,当开营劳军,以安将士边境守战之心,慰将士夫妻离别之苦。」
「功成之日,寡人当视同战士,不吝赏赐,赐以良家女清名也…」
舞阳公主和陆翩翩听到这里,都是愣住了。
什么?
却听另一个使者说道:「大将军将令!自明日起,嫊军营姬每日接待将士十万人!各营将士轮流慰劳,除却以身慰劳,还需浆洗将士衣物,缝补将士鞋袜…」
舞阳公主和陆翩翩终于明白了。
原来兖王和大将军,要求三万嫊军充当营姬和军奴!
这哪里是女军?
「够了!」舞阳公主拍案而起,「放肆!」
「本宫何曾说女军是营姬军奴?她们是战兵!是战士!不是给你们作践的!」
她万万没想到,大王同意她组建女军,原来是个可怕的陷阱!堂兄从来没有想过组建女军,他骗了自己!
他只是利用自己的威信和口碑,利用女军的名义,搞一个姬女营!
利用女卒的身体,来稳定他的军心!
卑鄙!可恶!无耻!
这样的人,居然是堂堂大王!
哈哈哈哈!嫊军…原来是他心中的***营!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陆翩翩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辛辛苦苦训练几个月,好不容易将三万女卒训练为合格的战士,结果怎么着?
让我们当营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主殿下!」兖王使者也怒了,「这可是王命!殿下要抗拒王命吗!」
他指着外面,「一群女子,能打什么仗
!你还当真了?」
「哼,她们能伺候好将士,让将士安心国战,就是为国效力了!」
「国难当头,国战在即,她们也要出力!」
「呸!」舞阳公主大怒,「你们这些昏君佞臣,还知道国战!」
「本宫今日告诉你们,我三万嫊军可以战死,却绝不为营姬军奴!」
大将军的使者也脸色铁青,「舞阳公主,你可是在公然违抗王命,辱骂王上啊,大不敬。」
舞阳公主转过头,指着他的鼻子,喝道:
「这是乱命!本宫违抗又如何!你家的大将军之令,在本宫眼里更是放屁…」
她刚说到这里,忽然陆翩翩惊呼道:「小心!」
可是已经晚了,舞阳公主惨叫一声,胸口穿出一截血淋淋的刀尖。
她穿着高级战甲,防护力极佳,却被人从身后一刀破甲穿胸!
她立刻明白,杀她的是削铁如泥的王宫宝刀:月痕!
此时,月痕宝刀握在兖王使者的手中。
他满脸杀气的说道:「大王密令,公主若是违抗王命,就地格杀!」
就是陆翩翩也没有想到,堂堂兖王如此卑鄙无耻,居然密令使者袭杀一位公主!
而且这使者武艺不凡,出刀如电,又先下手为强,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舞阳公主口中的鲜血,顺着面具的缝隙流下。她艰难的扭头,看着背后的使者。
「本宫…是大兖公主,你,你敢…」
连她都不信,那位堂兄竟然下这种毒手。
大将军使者神色漠然,毫不意外,当然早就知道这个阴谋。
「臣不敢!」兖王使者咬牙,「可这是王命!谁叫殿下抗命,还辱骂大王?怪不得臣下!」
说完宝刀一绞,再一抽!
「噗—」舞阳公主的血飙射而出,喷了他一脸,视线都模糊了。
可他还没有擦干脸上的血,就感到喉头一凉!
原来就在这眨眼之间,一柄利剑就刺入他的咽喉。
「呃—」兖王使者的眼珠子顿时凸出,大小便瞬间失禁。
他惊骇无比的看着紧握长剑的陆翩翩,不敢相信这女子怎么胆子这么大。
居然敢杀大王使者!这可是谋逆之罪啊。
她怎么敢?
就是站在一边的大将军使者,也呆住了。
大王使者杀公主,他不奇怪。
因为这是王命。大王早就想要舞阳公主死。
可是陆翩翩这个女子,居然敢杀大王使臣!
陆翩翩冷冷说道:「违抗王命要死,你敢对公主下手,同样要死!蠢货!」
长剑一拔,就刺向兀自发呆的大将军使者,「死!」
「噗—」兖王使者喉头的鲜血,飙射三尺多高。
他徒劳的捂着咽喉飙射的鲜血,两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可笑他堂堂一个武技高手,刚刚袭杀公主,就被陆翩翩一剑穿喉。
大将军使者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惊骇之下连连暴退。
「来人!」
两个使者手下的卫士,一起拔刀扑来!
「死!」陆翩翩运剑如风,大将军使者刚刚拔出佩剑,就被她一剑刺入眉心。
「啊!」大将军使者惨叫一声,就被陆翩翩长剑一抽,一脚踹翻。
眉心的伤口,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他至死也没想到,陆翩翩的剑技如此高明。
「杀!杀了这个妖女!」一群卫士围着陆翩翩,整个大帐都是刀光剑影。
陆翩翩舞剑独战一群敌人,一边高声喝道:「来人!剿杀女干细!」
同时手中长剑一转,就划过一个敌人的咽喉,回身一刺,又杀一人。
她仗着身穿华丽盔甲,杀的一群敌人七零八落。
转眼之间,又有三人死在她的剑下。
正在剩下的敌人胆战心惊之时,一群女卫就杀了进来。
「噗嗤—噗嗤!」
血光飞溅之中,两个使者带来的卫士,全部被斩杀殆尽。
女卫们手持血淋淋的刀剑,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
「副帅…」
陆翩翩持剑喝道:「把守大帐,任何人不得出入!」
「传我将令!关闭营门!」
「诺!」
陆翩翩这才走到舞阳公主身前,蹲下身子,「公主,你怎么样了?」
舞阳公主挣扎着摇头,「翩翩妹妹,我不行了。」
她用尽力气,摘下自己的面具,目中满是泪光,「我终于明白,父王…是被他害死的。」
「我的王兄…也是被他害死…」
她抓住陆翩翩的手,「从今以后,你,你就是嫊军主帅,你…」
她举起面具,「你…就是…舞阳公主…」
一句话还没说完,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啪」的一声,面具掉在地上,旋转不已。
「公主!」女将们顿时大放悲声,人人哀痛无比。
舞阳公主不但是她们的主上,也是她们的恩人。她们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副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位女将泪流满面的嘶声说道。
陆翩翩捡起地上的王命诏书,「你们看!这就是兖国的王上!」
女将们看到王命诏书,都是气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原来,大王同意组建女军营,居然是以女军之名,行营姬之实!
公主殿下散尽家财,苦心招募训练的三万女兵,原来是用来当军姬的!
公主殿下不服,居然被蓄谋已久的使者突然袭杀!
「啊—!」一名女将大叫一声,冲向早就死透的兖王使者,疯狂的砍去。
一刀又一刀,砍得尸体血肉模糊。
「大王骗了公主!骗了我们!」另一名女将杜鹃泣血般嘶叫,「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当军姬的!无耻!无耻!无耻!」
又一个女将仰天喝道:「王命!呸!狗屁的王命!老娘不服!去你的王命!」
陆翩翩举起长剑,「姐妹们!昏君让我们三万女军当营姬军奴,不如让我们去死!」
「这种昏君,不值得我们效忠!」
女将们立刻看着陆翩翩,如同见到主心骨,「副帅…不,大帅,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请大帅示下!」
「请麾下军令!」
「麾下!公主说了,你就是主帅,就是公主!」
陆翩翩双手虚扶,「你们先起来,听我说!本帅已有计较!」
「
说完,她就戴起舞阳公主的面具。
女将们看着戴着面具的陆翩翩,一个个怔怔流泪,好像公主死而复生。
「
「公主不同意,决定率军去王城,清君侧!」
「就问她们,是当营姬军奴,还是跟着公主清君侧!她们会怎么选?」
女将们顿时露出惊喜之色,「麾下英明!她们还能怎么选?当然是跟随麾下,去王京清君侧!」
「
「京都空虚,只有几千兵马,不是我们对手!」
「
「如此一来,我等就算为公主报仇雪恨,完成公主遗愿了。」
女将们听到陆翩翩如此大胆的计划,都是呆住了。
这…也行?
陆翩翩按剑瞋目道:「事到临头,犹豫何为!尔等不能谋大事否!」
「我等已无退路!何不拼死一搏,上报公主,下保自身!」
女将们如遭雷击,一起甲衣铿锵的俯身下拜,轰然道:
「谨遵麾下军令!」
「敢不从命!」
陆翩翩拔剑出鞘,割破手指,「歃血为盟,共谋大业!为公主报仇!」
当日,整个嫊军大营,怒气滔天!
三万女兵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对昏君的怨恨,也前所未有的高涨。
天黑之后,陆翩翩戴着舞阳公主的面具,穿着舞阳公主的战甲,举着王命符节,连夜率军东去!
目标:王城!
ps:女人之怒,也能血流漂杵啊。蟹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