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却是没有丝毫慌张,而是摇头:“下官不知罪在何处,还请陆大人言明。”
“好一个不知,楚弦,你在任一方,主治一县之地,本官问你,这做一地主官的,什么事最大?”陆柬之冷笑发问。
楚弦正色回答:“自然是治地百姓最大。”
“你还知道?”陆柬之声音暴增几度,此刻是取出一样东西丢过去,大声呵斥:“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东西是几张纸,上面红色一片,写着东西,此刻落在地上,一旁戚成祥、姜渊等人要帮忙捡起,楚弦出手阻止,然后自己低头将地上的纸捡起来,仔细查看。
上面是一份罪状。
列举了自己诸多‘罪行’,蛮横霸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祸害百姓,总之是极尽污蔑之言,这脏水泼的,那是不忍直视,臭不可闻。当然,这罪状写的很有水平,里面有不少都是将楚弦的政令做曲解,尤其是楚弦下令抓回那些不配合迁移政令的各村百姓,这些都是事实,只不过被人利用,大做文章。
除此之外,便是诸多签名,粗略看上去,得有数千人名,都是血红之色,若无意外,这便是那所谓的‘万民情愿血书’了。
楚弦看完,叠好,对面陆柬之道:“楚弦,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弦摇头:“没什么可说,也没什么可讲。”
陆柬之还以为楚弦自己认罪,刚要说话,又听楚弦道:“像这种无凭无据的中伤诽谤,陆大人肯定是要查实清楚才好给下官定罪,下官表个态,一定配合陆大人查案。”
说完,又对旁边姜渊道:“姜大人,安排县中官邸给陆大人住,千万不可怠慢御史大人,哦对了,让厨子做菜精细一点。”
之后,居然是告辞离开。
当下,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包括监察御史,陆柬之。
姜渊嘴巴张大,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馒头。
他们心中都在狂喊,楚大人啊,这可是监察御史,怎么敢说这种话,但如果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吴弦的应对,似乎,好像,可能,也没错啊。
礼仪有,态度有,而且楚弦说的也很有道理,因为若是监察御史因为一些原因要来查办地方官员,那肯定是要查清楚是否真的涉案,是否真的贪赃枉法,这才好有实锤证据来给人定罪。
这是规矩,也是必须要走的流程。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楚大人太淡定了。
别的官员,见到监察御史来查自己,谁不是吓的六魂无主,甚至当场跪地认罪的都有不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事情,经不住查。
楚弦却是完全不同。
跟随陆柬之来的官员此刻都是气的够呛,一个个说这楚弦果然狂妄,不讲礼数,不过那监察御史陆柬之愣神之后,反而是没有动怒。
“官者,临危不惧,遇大事,心境不乱,这楚弦,有些意思啊!”陆柬之开口说道,语气当中,居然是带着一种欣赏。
陆柬之是什么人?
他是监察御史,有的时候,一双带着官法圣力的眼睛就能看出一个官吏有没有问题,心中有没有鬼。
但今天,他看楚弦,对方的气势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波动,正气凛然,面对自己质问,没有丝毫愧疚。
这说明,要么这楚弦演技超高,要么就是真的问心无愧。
一开始没有见到人的时候,陆柬之的确是对这楚弦感知不好,毕竟这百姓控诉的血书摆在眼前,而且之前,他还在路上走访了一些人,都是对楚弦很有微词。
但见到真人,陆柬之知道,这件事当真是要好好查查。
“不过御史查官,那官员就暂时得停职,不可再行使治地行令的职权,定海县主簿何在?”陆柬之这时候开口问道。
一头汗的姜渊急忙上前应答。
“从今日起,暂时革去楚弦县丞官职,由你代行县丞之职,至于楚弦官职,等监察之后再行定夺。”一句话,就免了楚弦的官位。
这便是监察御史的权力。
也是为何,地方官吏惧怕御史的原因,八品以下,人家说免就免。而且一般情况下,被御史免职的官吏,几乎没有再官复原职的情况,因为监察御史也不会无的放矢,那必然是有很大的风吹草动,才会对一个地方官员展开监察的。
楚弦被‘革职’的消息立刻是传遍了定海县。
有人喝彩,甚至那之前几个被征地的大富之家居然是雇人敲锣打鼓,也有人惋惜,有人无奈。
听到这个消息,楚弦并不吃惊。
这一次凉州的监察御史陆柬之居然来了,这是楚弦始料未及的,毕竟一开始,楚弦防的是妖族,防的是天佛门,却没想到为了抵御妖族,因为一些政令,反而是将自己陷入被动。
若没有那一份请愿的血书,也不会惊动监察御史,而且前几日刚刚听说,陆柬之这么快就来了,这消息传的未免也太快了。
除非,是有人故意将请愿书送到御史府的。
不用问,那必然是吴德贵。
对方的目的是想打击自己趁机夺权,这一招借刀杀人倒是用的不错。楚弦知道,定海县里,光是姜渊和夏泊仲,已经是可以和吴德贵相庭抗衡,但楚弦不想让他们两人将精力耗费在和吴德贵的争斗当中。
更何况,楚弦现在很不爽。
之前不搭理吴德贵,不是楚弦大人大量放过了吴德贵这个人,而是打算先将对方放在一旁,等到妖族的事情解决再回过头来收拾对方。
但现在,这个计划得先进行了。
“戚刀长!”楚弦这时候叫了一声,戚成祥立刻是从外面走进书房,听候调遣。
“之前和你说的事情,提前执行吧。”楚弦说了一句,戚成祥便知道是什么事,当即是领命而去。
吴德贵的府上,他之前听闻楚弦被监察御史免去官职,自然是兴奋无比,激动的摆下宴席庆祝。
吴德贵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就去县衙,反正他之前是称病在家,此刻是他再次出山的时候了。
他是县尉,主官县防,到时候那县防的事情都得他过目,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楚弦是否有中饱私囊的行为。
这件事,吴德贵觉得十有八九是如此,因为这县防可是捞油水的肥差,随便勾勾手指,都能弄下一笔不菲的银子,他不信楚弦没有捞好处。
只要查出一笔,那楚弦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姓楚的,让你张狂,这边是风水轮流转。”吴德贵冷笑,他的死党县典史张中在一旁作陪,自然是对吴德贵恭维歌颂。
便在这时,外面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吴德贵不悦,开口呵斥,不过看到那人是自己的亲信,他突然心中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了,不好了,蔡文书的家眷,刚才被人接走了,咱们守在那边的人,都被打晕,绑在蔡文书家的院子里,衣服都被扒光了。”那亲信哭诉道。
吴德贵一听这个,当即是面色狂变。
甚至于,他手里的筷子,都惊的掉在地上而不知。
“怎,怎么回事?”吴德贵开口询问,那亲信就道,就在不久之前,几个蒙面之人冲进蔡文书家,将他们的人打晕,然后带走蔡文书家老母和夫人幼子。
至于那帮人是谁,却是一概不知。
“坏了!”
吴德贵想到了什么,立刻是起身准备往外走,便在这时,又有人慌张进来通报,说是监察御史陆大人来了。
吴德贵吓的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陆柬之和他可没什么交情,此刻前来,那必然是来者不善,再加上蔡文书的家眷突然被人带走,吴德贵几乎可以肯定,是楚弦在背后搞鬼。
而且对方手里,必然是捏着一张对付自己的王牌,谁能想到,这楚弦,居然这么快就反击回来了。
本来,吴德贵还打算找个机会,将牢里的蔡文书弄死,来个意外死亡,死无对证,但现在,他晚了一步。
他对付楚弦的动作够快,楚弦的反击动作,更快。
陆柬之迈步进来,身后则是一队军卒,进来之后,直接让人扣住吴德贵,和楚弦不一样,之前是有人请愿调查楚弦,只是怀疑,没有实锤证据。但现在吴德贵不是那么回事,有人的举报,那是带着证据的,而且牢房里的蔡文书也是表示,要指征吴德贵的罪证。
蔡文书那是极为关键的一个人,他知道吴德贵太多的事情,所以若是蔡文书反水,吴德贵那是丁点机会都没有的。
只是之前蔡文书似乎被人遗忘一样,楚弦根本没有提起过要将蔡文书如何,所以这也是麻痹了吴德贵,此刻想起来,那是追悔莫及。
不过吴德贵知道,他未必就没有机会,监察御史还得证实那些指证,所以他还有机会,只要有人帮他。
但他想要重新掌控定海县,那就不可能了,因为核实证据的过程中,他这县尉也当不成了,而且和楚弦不一样,他的情况更严重,陆柬之不光是革了他的官,还将他收监待审。
这便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陆柬之不来,楚弦要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他,还做不到,因为得上报城府,由城府上官下来定海县处置。
现在倒好,直接绕开城府,因为监察御史有专管地方官员的特权,所以现在的镇西城府就算是想要介入,都不行。
“好啊,好一招借刀杀人。”吴德贵也反应了过来,那楚弦是借力打力,本来没有陆柬之,对方还真不敢直接对付自己,但陆柬之来了,对方反而敢了。
这算不算是自己作死。
吴德贵哀叹一声,那是低头沉默,一脸灰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