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任元对沈鲤的举动难以理解,那四个饕餮组织成员更是觉得这少年不可理喻。
多的是贪生怕死的墙头草,碰见又臭又硬不怕死的石头才算罕见。
任元无奈道:“少侠,我明白你是闯荡江湖的仁义之士,不过你年纪轻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大施拳脚,不急于这一时。”
那四人冷笑。
“小子,走上黄泉路后,可千万别后悔!”
“任老鬼也算是心肠歹毒之人,莫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居然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求情!”
“嘿嘿,任老鬼的运气不错,临死之前还能拉上两个垫背的。”
“可惜走了个店小二。”
任元身上并无兵器,他从饕餮逃跑后一路碾转,先是城里客栈当厨子,察觉杀手一直在找他,便躲藏到这儿,原以为经过这段时间,饕餮会放弃对他追杀,实未料到,宗主下了鬼杀令。
饕餮自恶名远扬以来,下达过十六次鬼杀令,毫无例外,要杀的人,俱都身死。
当任元听到宗主对自己下了鬼杀令,就不想着逃跑了,纵然跑到天涯海角,下场仍是个死。
沈鲤见四人好似猫戏耗子,不急不慢,再度开口问道:“你们知道血蟥双童吗?”
“血蟥双童?什么血蟥双童!那是血蟥双祖!乃是饕餮里的核心高手!杀人无算,最喜人血!”
“难怪你小子不跑,竟是跟血蟥双祖有关系!看在两位老祖宗的份上,不杀你了。”
血蟥双童在饕餮中身份地位颇高,仅次于顶层一小撮人,且脾性难测、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做错什么事就引来血蟥双童报复,饕餮内死于他们之手的,不下二十人。
任元叹气道:“原来你是血蟥双童的人,怪不得不怕我们,想来,他们两人也是叫你来杀我的吧!”
中年汉子只觉真心喂了狗,好一番回护少年郎,万万想不到,此子居然隐藏非常深,与臭名昭着的血蟥双童有牵扯。
沈鲤失笑:“非也,非也!仅是血蟥双童死在我手里!听说星宿教北隋分舵对两个老怪开下一千多两悬赏,小爷来这趟北隋,目的之一便是收钱!”
“啥?血蟥双祖死在你手里?哈哈……老子快要被你笑掉大牙了!!!”
四人全都不信。
血蟥双童皆是佛门根底,又是精深金刚境,两人配合多年,招式中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等闲朝露境高手遇上俩老怪,该死也得死,何况毛都没长齐的少年郎!
“小子嘴头子没个把门的,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你现在武学有个八品吗?八品也不到,莫说为血蟥双祖提鞋,远远看老祖一眼都不配!”
“哼,我瞧你小子是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血蟥双祖不在这里,无妨,为了两位前辈的声誉,我们四人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现如今的任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平日间一定被旁人阿谀奉承惯了,觉得走江湖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没危险,失却了敬畏!
不敬畏江湖,江湖就会杀了你。
扮猪吃老虎只属于真正的天才,偌大江湖,寥寥无几。
你这少年有那本钱扮猪吃老虎吗?
任元觉得悬。
说动手就动手。
四人暂不管少年,反正解决掉任元,凭他们的实力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点时间就算少年舍弃掉那位醉死过去的姑娘一个人跑,又能跑出多远?追杀过去,易如反掌。
能接鬼杀令的人,全是饕餮内的高手,纵使任元当初战力不错,以一敌四,也断然没有幸理。
任元做好拼死一搏准备。
四人尚未接近。
余光便看到一缕剑光越过他,径直斩向一人。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几人还没有回过神,四人里冲最前的,已经人头落地。
“……”
三人面面相觑。
任元更是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剑光来自背后,慢慢转过身,看见刚才一副不知死活的少年,握剑微笑。
“吓你一跳?”少年轻声笑问。
任元鬼使神差的点点头,这一剑确实吓到他了。
“很快就结束了。”
少年郎手提凋朱颜,踱步走向三人。
场面瞬间变化,着实令三人始料未及,现在又能咋办?先试试能否杀了少年郎吧。
然而,他们多虑了。
手起剑落。
一人一剑,不多不少,便叫三人头颅滚地。
任元惊骇的久久合不拢嘴。
四人境界乃五品,像杀小鸡仔般干净利落解决他们,非得上四品高手不可。
少年是上四品高手?
太天方夜谭了。
过往听闻上四品年轻高手,俱是流传在江湖的道听途说,此时此刻亲眼看见,才惊的如见天人。
喝了那般多的酒水,沈鲤酒量再好,一样感到有些顶不住了,甩去凋朱颜剑身上的血,问任元:“帅不帅?”
“啊?”任元未曾回过神。
“小爷问你这几剑帅不帅!”
“帅帅帅!!”任元高声道。
即便他声音如此之大,照样没有吵醒醉酒睡死过去的祝红妮。
她是真敢喝,不怕酒醉之中,外人起了坏心思。
“敢问大侠到底何许人也?”任元战战兢兢问道。
沈鲤不答,反而嫌弃说道:“快将这满地污血处理干净,尸首找个地方掩埋了。对了,她是没见识过死人的大家小姐,她酒醒后,你嘴巴严一些,就当无事发生。”
“是是是,在下遵命。”
一朝翻转,居然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侠,任元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该拍什么马屁了。
毕竟是救命恩人,恩人发话,他卯足力气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为了掩藏血腥气,搬来几盆掌柜没事时栽种的花卉。
一切结束,已经月上柳梢头。
任元重新做一桌好菜,轻手轻脚摆上桌,生怕惊醒仍旧酣睡的祝红妮。
少年郎百无聊赖,慢悠悠夹菜。
任元去而复返,悄声问道:“大侠,您真的斩杀了血蟥双童?”
“千真万确。”
“血蟥双童为恶不悛,您真是为民除害的仁义之士啊!”
沈鲤摇摇头,失笑:“莫拍马屁。”
“大侠果然性情中人!”
任元灰溜溜去到后厨,背起偷偷准备妥当的包袱,蹑手蹑脚从院子后门逃跑。
一来饕餮鬼杀令必须见人头方才完毕,二来适才那少年听见他曾是饕餮之人,手上沾满鲜血,一旦起杀心,将会万劫不复。不如趁机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沈鲤虽然身在客栈,以他现在四品伪金刚的修为,还是听得见竭尽全力压低脚步声的任元。
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若不是任元提了一嘴加入饕餮是为了报血海深仇,斩杀四人之后,会有一剑取任元项上人头。
临近深夜,醉酒酣睡的祝红妮才醒来。
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恍惚的意识恢复后,看了一圈,除了趴在桌面睡着的少年郎,再无其他人。
四周安静的吓人。
把沈鲤摇醒:“人呢?”
睡醒惺忪的少年郎诧异问道:“什么人?”
“店里的小二啊!”
“哦,睡觉去了。”
“怎么又上一桌子菜。”
“店家来过了,觉得你给那么多钱,心里过意不去,命厨子重新做了一桌。”
“哦。”
嘴里干渴,咕咚咕咚喝了几杯,稍有缓解。
祝红妮不放心问道:“我醉了?”
“嗯。”
“你一直在我身边?”
“寸步未离。”
她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天蒙蒙亮时,两人就着剩菜饱餐一顿,祝红妮没有多想,和沈鲤继续一路向北。
“你信佛吗?”
途中,少年郎问道。
祝红妮笑道:“不信。去南吴拜访的前辈礼佛,故意学了几句话。”
“原来如此。”
“难不成你对佛门有意见?”
“有一点点成见。”
“我也是,一路走来,看到那些大佛寺如同国中之国,养着为他们种地的佃户、僧人个个奢靡、为菩萨罗汉铸就的金身富丽堂皇,我便觉得,幸好北隋不信佛。”
北国一百多年前亦是遍布佛寺,但被前朝下了灭佛令毁的毁、烧的烧,数不清的僧人被迫还俗。正因如此,佛门南渡,南吴立国之时又借助佛门力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登上一座小山,风景秀丽。
祝红妮呼吸着新鲜口气,注视着少年郎:“大丈夫应当天下为家!”
正纳闷她为何好端端的说这句话,旋即,又听她道:“沈公子不如留在北隋吧,我家大伯为你安排个好差事,一辈子无忧无虑。”
“祝姑娘家住何方?”
“洛京,洛京的牡丹街。”
牡丹花在北隋随处可见,无论是富贵人家,或者市井小民,皆喜牡丹。
其中,尤以洛京的牡丹为最,以牡丹街为最贵。
前者是在洛京种植的牡丹,为天下最美,后者则是牡丹街聚集着北隋最为显贵、豪富的门户。
时人称“一场大火若是烧毁了牡丹街,北隋立即面临亡国之患。”
祝红妮笑语盈盈补充道:“以前不叫做牡丹街的,太祖立国后,把原本的天衣街改为了牡丹街。”
“姑娘所在的祝家,于牡丹街位列几等?”
“嗯……一等不敢说,二等肯定是有的。哎!你别误会,许多王府也在牡丹街,他们才是一等门户,只是我祝家出过皇后,与他们比起来,不算丢人。”
祝红妮担心沈鲤小视祝家,赶紧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