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阴云密布,天色低沉,下起瓢泼大雨。
沈鲤和祝红妮被淋的狼狈不堪,策马疾行。
少年郎透过雨幕,喊道:“前面有个村子。”
“什么?”祝红妮被淋成落汤鸡。
“跟我来!!”他更高了几分声音。
这下祝红妮听清了,追着沈鲤的枣红马疾驰。
两匹快马,溅起泥泞,迅速消失在大雨中。
闪电刺破苍穹,雷声隆隆。
冰凉的雨水消解了几分暑气。
等接近时,祝红妮才看清原来是个村子。
沈鲤一马当先,进村后,翻身下马,顶着雨水挨家挨户敲门。
不知是雨水和雷电声音太大,家家户户听不见,或是不愿这个时候开门,一刻多钟硬是一家门也未敲开。
祝红妮不耐烦喊道:“一脚踹进去就行了!”
沈鲤拒绝:“都是老实巴交过日子的老百姓,何苦为难他们?”
“好,听你的。”
接近半个时辰到了村尾,方才好不容易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这家人的院子颇大,房屋修建的结实、好看,有几许大户人家的味道,想必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两人开门的是个六十些许的老人,看到沈鲤和祝红妮淋的实在不像话,忙迎进来,嘱咐老妇快烧热水,再弄两碗姜汤。
“多谢老伯留宿之恩。”时近傍晚,他站在屋檐下,朝老者拱手拜道。
“孩子说啥话呢,什么谢不谢的,这么大的雨你们两个年轻人在外面淋坏了怎么办?快进屋、快进屋,稍后喝碗姜汤热乎热乎身子。”
两人齐齐又拱手道谢,随后进了屋,不多时,老妇端来两碗姜汤,分给他们。
祝红妮喝完后,老妇道:“姑娘,我家闺女留下几身衣物,你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不如换上我家闺女的衣服。”
祝红妮连忙道谢。
老妇领她进了侧屋,放下门帘。
老人也道:“年轻人,不嫌弃的话,换上我儿子的衣物?”
这般凄惨境地,沈鲤怎能不愿,老人拿来衣服,他就地脱下湿透的锦衣华服,毛巾擦干身体,三下五除二穿戴完毕。
此户人家,日子过的确实不错,尽管儿子、女儿的衣服不如他们的漂亮、贵重,亦是能穿出去不丢人的好料子。
祝红妮坐在老妇身旁,老人点了油灯,摇曳的灯光下,问道:“二位用过饭了嘛?”
皆摇头。
老妇笑道:“家里还有些剩菜剩饭,我去给你们热一热。”
有口饭吃便不错了,两人岂能嫌弃,一口一个感谢。
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沈鲤与祝红妮迫不及待的大口吞咽,赶了一路子,又淋雨,委实饿坏了。
少年郎如今也顶不住,伪金刚境比之以前差了千里,换成金刚龙象身显于外时,区区狂风暴雨,根本奈何他不得。莫说感受到凉意,淋上三天三夜也如没事人一般。
老汉重新给他们倒上热水:“慢点吃,我家家境算是不错,馍足够你们吃饱的。”
蒸的馍卖相不好看,黑黑黄黄,剩菜也是夏季时令果瓜,油水少的可怜,倒是盐放的较多,兴许老汉还要下地干活,盐吃的少,没力气照顾庄稼。
沈鲤、祝红妮终于填饱空虚的肚子,打着饱嗝喝着热水,老妇笑意浓厚打量他们,年轻人胃口就是大,吃了一十六个馍。
少年郎放下碗,手伸进包袱,拿出一块银子,祝红妮瞥了眼,这块银子将近三两。
“老伯,如此大的雨叨扰你们两位老人家实在过意不去,您千万得收下,我们绝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
“哎呀!年轻人!你这是摆的什么谱?!我家粮食有的是,就凭你们两个的胃,吃不垮我家!快收起来!老汉当年也是被先生教过的,明白与人为善的道理。”
沈鲤哪肯善罢甘休,把银子塞进老汉手里,言辞真诚道:“我们二人离家在外,遇上大雨,若非您收留我们,徒有这些钱,却买不到一个馍。老伯,钱是死物,是身外物,无足轻重,您和伯母给我们姜汤,让我们换上干净舒服的衣服,又请我们吃饱,如此恩情,绝不是几两银子便能偿还的清的!您一定得收下,不然,我们良心难安。”
见拗不过少年郎,老妇叹气劝道:“当家的,收下吧,让他们早早歇息。”
“唉,好吧,你这年轻人,老汉就没遇见过比你更犟的。”收下银子,老人不断摇头,似乎人格被侮辱了一样。
交谈半个时辰,沈鲤和祝红妮稍稍露些底,令两个老人放心,便进了侧屋休息。
没办法,这家人只有侧屋了,另外一间房正在翻修,暂时住不了人。
祝红妮躺在床里,右手拍着身边空处:“沈公子,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怕我非礼你吗?”
说着说着,她笑开了花。
沈鲤望着窗外电闪雷鸣,问道:“祝姑娘,进村时,你发现不同寻常了吗?”
“这般大的雨,我什么也没看到。”
“几户人家中,有马叫声。”
“啊?这你也听得见?”
“我从小耳朵就好。”
祝红妮奇怪道:“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沈鲤背靠着她,坐于床榻,刚才祝红妮以为少年郎害羞,她算是误会了,他可不会害羞,甚至一时冲动趁着大雨掩藏动静,对她做出些事来也说不定。
“姑娘的家境高高在上,自然未曾见识普通百姓是怎样生活的。只凭这个村子的情况,谁家也养不了马,要知道养马是极费钱、费功夫的事!何况,马耕不了田,与其养马,不如养牛。”
“怪哉,你说得对。”祝红妮深思,“另有其他人借宿村子里?”
“说不准,明日雨晴看看再说。”
祝红妮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似亲昵,笑道:“与你我何干?明天大可继续赶路。说完了吧?眼下总能休息?你晃来晃去,我睡不着!”
沈鲤倒头就睡。
“脱鞋!!”
“好好好。”
房间寂静无声,更显窗外的雨声、雷电吵闹。
良久。
她开口问道:“睡着了吗?”
“没有。”
“沈公子,你果真是正人君子?”
“不是正人君子,你醉酒时便危险了。”
“哼!不怕你胡来!我是有功夫的,敢对我胡作非为,小心人头落地!”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让你两条腿一只手外加四根手指都可轻轻松松令你“就地正法”!少年郎暗道。
“怎么不说话?”
“害怕。”
“哈哈……有趣,你一个大男人害怕我这小女子?”
“我只是少年。”
“少年就不是大男人啦?”
“随你便。”
“你……你可以碰我一下!”
“啊?”沈鲤扭头看向她,祝红妮也在看他。
“说了!你可以碰我一下!”
“不生气?”
“谁生气谁是小狗!”
少年郎顿时好奇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大雨倾盆,身边躺着年轻男子,耐不住悸动?
“快点!!你是不是男人?”
不说此话还好,既然人家都刀架在脖子上了,沈鲤碰她一下又怎么了?
旋即,探手。
甫一接触她的肌肤,即刻犹如让雷电劈到的感觉流遍全身,险些令心脏停止。
沈鲤猛地下床,怔怔注视笑的肚子痛的祝红妮。
“知道厉害了吧?”她笑问。
“什么东西?”百般不解,倘若以祝红妮的功夫便能使他触之不得,干脆别练剑了,在村里割草放羊算了。
“爹爹送给我的软猬衣!”祝红妮炫耀道,“除了我自己,谁也碰不了我的身体!”
软猬衣是什么玩意儿?他只听说过软猬甲,同样是一个爹送给女儿防身的宝物。
“软猬衣薄如蝉翼、细如烟丝,乃天下一等一的宝贝!”她笑道,“只有我身上穿着的这件,世上再无第二件!假若敢碰我,定叫你尝尝雷劈电麻!并且,不提天下难见的神兵利器,寻常刀剑难伤我身!”
“竟有这般厉害的宝贝!”
“嘿,叫你长长见识!”祝红妮说道,“不闹了,快回来睡觉吧!”
原来她也怕睡着后被占便宜,让少年郎知道厉害,投鼠忌器。
他不点破,回到床上,闭目养神。
不知何事,她翻过来调过去就是睡不着,又问道:“睡了没?”
“没有。”
“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数羊,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嘛!我们聊天可好!”
“睡觉!”
“沈公子,你听说过开禧城醉春楼那七步成诗的少年诗仙吗?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沈鲤不以为意:“没听过。”
“啊?你不会骗我的吧?!七步成诗的少年诗仙都没听过?我不信!”
“千真万确。”
“我与你说啊,那少年诗仙的才华极其超凡脱俗,不似凡间人物,所以众人才为他冠上一个少年诗仙的名头……”
“不感兴趣。”
“……”
祝红妮低声问道:“刚才捉弄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哈!既然没有,那本姑娘好好给你说一说少年诗仙在醉春楼的风流事迹!”
祝红妮谈性高涨,将道听途说来的少年诗仙事迹抑扬顿挫的讲述给沈鲤听。
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令沈鲤怀疑醉春楼七步成诗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不乏渲染的少年诗仙真成了天上白玉京下凡的谪仙人、不乏有人信誓旦旦看见寇小婉、鱼白娘与少年诗仙泛舟湖泊,游山玩水……
祝红妮仿佛就在现场,低声念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似乎她便是少年诗仙赠诗的女子。
至于真正的少年诗仙,听着大雨落山川,心有灵犀想起一首好诗。
正所谓:
连夕滂沱类建瓴,送将凉意满郊垧。
江边万木大半绿,天外一峰无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