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林间等了好一会儿,迟迟不见追踪的少年郎。
“大哥,那小子不会是怕了吧?”
“真若是怕了,算他命大,不然,手起刀落,埋在荒山野岭。”
“唉,倒霉,没想到被赵露清发现了,宛水城富户不计其数,是我们的福地!天下再去哪找此等好地方。”
蒋灼持剑观望,见那少年郎好似忽然消失了一般,月光洒满原野,莫说人影,鬼影也没看见一个。
沉下心,与兄弟们说道:“世间商贸之都,北隋宛水跟南吴蔚州并列,宛水不是我们兄弟吃饭的地方,那就去蔚州城。南吴女子水灵灵,性格娇柔,比这北隋悍女好上不知多少倍。”
“大哥,听说两国边境戒严,恐怕我们不好过去呀。”
蒋灼轻笑:“大河上游自有好去处,两年前我就是从那里来到北隋的。”
天下三分百年,不提西蜀易守难攻之地,北隋与南吴交界之地,多的是冒险送人去他国的买卖,两国屡禁不止,越禁止,偷偷前往他国的价钱越高,参与的人便越多。
那条滚滚东流的大河,不知养活多少靠船为生的渔民,自然,还有横行一地的水匪。
两国数次大规模清剿水匪,犹如春风吹又生,剿灭一波,过不多久,另有一波出现兴风作浪。
尤其是八百里云镜泽,凶悍嗜血的水匪蜂屯蚁聚,笑傲一方,令南吴、北隋两国朝廷颇为头疼。
蒋灼似乎想起往事,笑呵呵道:“弟兄们,待我们赚够可以一生荣华富贵的钱财,我带你们去个逍遥自在的好去处,那里天王老子也管不到!”
“这感情好,大哥,俺还没有成亲,到时候你可得我说门好亲事。”
这伙绑匪,绑架大家闺秀,却恪守底线,碰也不碰,甚至好吃好喝伺候着。
他们原则就是只求财,其他耽误求财的偏门,通通舍弃。
皆是大老爷们,哪天欲望上头忍不住了,便到宛水城春楼痛快一番。
正因为此,做下多起绑架案件,几人毫发无损,乃至这等捞快钱生意,越做越熟门熟路、得心应手,若非今夜诗会倒霉遇见赵露清,还能细水长流的做下去。
“大哥,那小子铁定怕了。”
“咱们走吧,林子里蚊子太多,快咬死我了。”
“是啊大哥,趁着夜深人静,赵露清调动人马也需要时间,我们赶紧离开。”
蒋灼又环视一遭,确实未曾发现少年郎身影,尽管心底奇怪,也慢慢把三尺青锋送回剑鞘。
“既然虚惊一场,我们兄弟就去南吴蔚州城。”
“走走走,包裹不要了,钱财早就换成银票时刻带在身上,等宛水风声过去了,我们再回来取走银两。”
“还是大哥英明,提前将所有钱财换成银票,不然,我们亏的裤子都没了。”
“哈哈哈……跟着大哥有酒喝有肉吃也有钱赚,不许来此人间一趟。”
几人嘻嘻哈哈,舍弃宛水城富户的可惜之情尽数抛却脑后,勾肩搭背的往南走。
林子外面月光照的通亮,内里乌漆嘛黑。
走了没几步。
忽有一人喊道:“谁打我?哎呦,痛死我了。”
他身侧之人伸手一摸,手上黏兮兮的,“走路看着点,撞到树上了吧?瞧把你撞的,估计得头破血流。”
“胡说八道,不是撞的,绝对有人打我!”
蒋灼神情大变,“坏了,那小子没走,而是紧随其后一样进了林子,兄弟们睁大眼睛,他再接近我们直接下杀手。”
话音未落。
一人刚喊了声大哥,顿时没了动静,又听见林间唰唰拖动身体的声音,蒋灼一下子额头冒冷汗,后背发凉,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不管是人是鬼,看的见便能有法子对付,可少年利用林间伸手不见五指,神出鬼没的将他们分化瓦解,再停留原地,委实是必死之局。
蒋灼当机立断:“暂时先别管他,林子里待不下去,我们快跑出去。”
一声令下,剩下的人跟随蒋灼往外亡命奔逃。
他们本就未曾深入林子,想跑出去轻而易举。
只是少年郎的本领几人看轻了,同时,亦也自以为是,觉得区区一个少年,敢追,他们就敢杀,着实没有想过,少年境界比他们高的话,又该如何。
蒋灼气喘吁吁的奔出林子,扭头一看,心霎时跌入谷底。
弟兄们仿佛让厉鬼拽进地府,一根毛也看不到了。
蒋灼头皮发麻,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以来,头次碰见此等难缠又厉害的高手,并且,此人实在年轻的过分,极其容易判断错误,认为是娇生惯养、目空一切的富家公子。
拔出剑,对着林子,大声呼喊兄弟们姓名。
可惜久无人应,唯有难听惊悚的夜枭鬼哭狼嚎。
“大侠!我认栽了!请你现身一见!只要你留我的几个兄弟一命,我任凭大侠处置。”
蒋灼还算是讲义气,手里的剑一丢,投降了。
原来想呼喊少侠的,又觉得少侠二字不如大侠。
“大侠!!请现身一见!!!”
蒋灼汗如雨下,死死盯着林子。
“我们几兄弟现有银票一千四百两,大侠高抬贵手的话……不不不,我说错话了,大侠留下除我以外的兄弟们一命,银子全是您的。”
一千四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可见蒋灼这伙绑匪在宛水城干了多少次了。
宛水城虽是商贸之城不错,城里的富户远胜其他城池,但一口气拿出百两银子的家庭,寥寥无几,他们同样不敢冲世家大族的小姐下手,万一惹恼了人家,叫上江湖高手把他们一锅端,可就全完了。
即便富户亦是不安全,陈栖风就找来了高手。
寻常时日,蒋灼和兄弟们说的最多一句话,咱们干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需要谨慎再谨慎,一旦被捉拿住,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富户们对绑匪深恶痛绝,抓住之后,往往菜市口砍头,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官府也默许这等做法。
这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存在的江湖规矩。
“大侠!求你现身一见!”
蒋灼崩溃了,从请变成了求。
沈鲤优哉游哉的走出林子。
蒋灼注视着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欲言又止。
沈鲤顿时笑道:“现在不说话是好的,因为接下来是我开条件,想保住你兄弟们的性命,只有答应。”
蒋灼深呼吸一口气,郑重颔首。
以这少年在林子里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几个兄弟的实力,蒋灼纵然是反抗,跟少年单打独斗,结果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听听条件……
“先说你的几个兄弟,他们没死,小爷手下留情,将他们藏起来了。”沈鲤轻轻笑道。
一听此言,蒋灼长出一口气。
兄弟们不死,答应少年的条件有何不可?
“知不知道陈栖风?”
“知道,陈栖风在宛水城富户中名声很大,我们曾绑架了他的女儿陈婉月,好吃好喝伺候了整整三天。我们威胁陈栖风要么送来一百两银子,要么我们杀了陈婉月,没想到陈栖风找来了位江湖高手送银子,那高手追踪之术很厉害,把陈婉月交给陈栖风后,一路追踪,却被我发现了,我们大打一场,本来是可以杀他的,我放了他一马。”
蒋灼忙不迭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眼下他明白了,又是陈栖风搞的鬼!
前有那个中年江湖高手,如今有更厉害的少年郎!
悔不当初啊,要知道陈栖风这般难缠,与小鬼一样,他们看都不看陈婉月一眼。
沈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暗道,世事果然奇妙,难不成陈婉月让陈栖风惯坏了,突然令绑匪绑架,原以为会命丧他手,万万想不到绑匪不杀她,居然好吃好喝的伺候起来了,又见蒋灼长相极佳,知书达理,洞开心扉,爱上了他!
糊涂啊糊涂!
绑匪是绑匪,长相再俊郎,再如何的伺候她,说一千道一万仍是匪徒,陈栖风把她娇生惯养的不成体统,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管对错,一厢情愿喜欢上了蒋灼。
令人啼笑皆非。
沈鲤道:“我的条件就是……”
蒋灼陡然紧张,寻思道,陈栖风阴魂不散,不会是要杀他吧?
“送你去见陈婉月。”
蒋灼刹那间愣住了,反应好一会儿,尝试问道:“大侠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送我去见陈婉月?我们明明放走她了!甚至她落下的一根发簪,我们都拜托他人交还了!”
沈鲤看着蒋灼古怪的神情,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人还怪好的嘞。”
“不敢,不敢。收了陈栖风的一百两赎金,我们和他之间彻底没关系了。”
“是这样的,你绑架陈婉月那段时间,她对你一见钟情,回到家后,患了相思,陈栖风百般无奈之下,找到我们,要我们带你去陈家,帮陈婉月走出来。”
“???”
蒋灼人真的傻了。
这算是啥事?
绑架一位大家闺秀,人家居然喜欢上自己?
天方夜谭!
“大侠,您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呵,小爷若是开玩笑,对尔等绑匪,早已一剑一个全杀了,省得祸害一方,搅的百姓不得安宁。”
“我……在下……这……哎呀!”蒋灼急的直跺脚。
沈鲤问道:“跟我走不走?不走,我马上杀了你们。”
故意吓唬蒋灼。
“走!怎么不走?!陈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我蒋灼虽是绑匪,迄今却未曾杀一人,对得起宛水富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