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伴着清风,缭绕只剑匹马的少年郎。
他的马术极好,出了城,策马赶赴饕餮藏身之地。
梅县东北方向两里,废弃的道观。
少年郎拽了拽缰绳,望着小山上的断壁残垣的废墟。
山脚另有两匹马,兴许是捕头所说的梅花夫人以及伪装成小二的捕快。
下马。
沿着青草乱舞的小径登山。
山并不高,与郑山隐居的玉奴山比较,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还未到道观,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哀嚎。
顿时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观内。
本就荒废已久的道观,被少年郎一脚踹开门户,霎时灰尘弥漫,阳光照耀下,仿若进了另一个不真实世界。
打量了一眼。
幸好,这饕餮贼人还未得逞。
梅花夫人惊的眼泪如雨,伪装成店小二的捕快昏死于墙脚。
贼人狞笑,横刀在梅花夫人脖颈,“又来一个送死的?”
“放了她。”沈鲤平静说道。
“哈哈……这贼婆娘心狠手辣,放了她迟早会谋害其他无辜良善之辈,小子,你是没见贼婆娘为达目的不罢休的阴险脸面!”贼人狠狠道。
紧接着,哈哈大笑。
“听闻她相公在梅县开客栈,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婆娘曾与我厮混了三天三夜,这才答应为她在梅花葬上斩杀那么多人!”
沈鲤依旧古井无波。
恶心事别说听过,同样见过不少。
比梅花夫人做下更加令人发指之事的也大有人在。
但……
梅花夫人已经认罪。
她如今不该死在饕餮手里,而应死在律法下!
“我最后说一次,放了她!”
“哈哈……小子,我瞧你不像个无名之辈,刚才闯进道观的身手,少说得有六品吧?这样,贼婆娘年纪大归大,身子却一等一的好,宛若三十出头的少妇,我大方的分给你,我们做个连襟算了。”
梅花夫人绝望的闭上眼睛,要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定不会犯下如此恶行!
不光雇凶杀害那么多人,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可怜爱她数十年的相公,因为她一辈子都毁了。可怜家里的孩子,因为她要背上恶名。
沈鲤抬脚,慢慢逼近。
“站住!!”饕餮嘶喊,“你真不怕她死在我手里?”
少年郎不答,只是一步又一步。
横在梅花夫人脖颈的刀,割破了肌肤,鲜血滚落于刀身。
即便看到血,少年郎的脚步也未曾停下。
贼人狞笑道:“杀你之人,非是我!而是这不顾你安危的小子!”
刚想砍掉梅花夫人的脑袋。
沈鲤的剑亦是到了。
凋朱颜一截剑身没入贼人的额头。
“还不快走?”沈鲤喝道。
梅花夫人慌慌张张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屁滚尿流的逃出废弃的道观。
这位饕餮杀手还有一点生气,呢喃问道:“不是六品?”
“四品。”
“四品剑仙……你……你欺负人。”
“笑话,我辈剑客,理应斩妖除魔。”
拔剑。
贼人应声倒地。
将凋朱颜于贼人身上擦拭干净,收剑入鞘。
“小爷和你们饕餮算是纠缠到底了。”
晃醒伪装店小二的捕快。
那捕快惊叫一声。
“我是捕头派来救你们的。”
“凶手……凶手……”
“凶手已经被我杀了,此案了结。”
“那就好,那就好。”
旋即,捕快环视一圈,“梅花夫人呢?”
“在外面。”
搀扶着捕快走出道观。
梅花夫人的衣物拖在地面,也不知摔了几个跟头,蓬头垢面,跑到了山脚,眼看要骑马离开。
“大侠!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她是命案的关键人物!”
不消捕快说,沈鲤也清楚梅花夫人的份量。
气机运转,带着捕快飞奔下山,犹胜半空的飞燕。
梅花夫人气喘吁吁,尽管险些身死,但谁知祸福?
眼下,快马近在跟前,只要骑上马,逃离梅县,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就真的逃出生天了!
如果问,做下这等恶事后不后悔?
后悔是肯定的。
假使事情未曾败露,一切按照她的想法进行,那就绝不后悔!
相公曾察觉了点端倪,百般劝她。
梅花夫人只是搪塞应付,理都不理。
相公说她不再是以前的她。
梅花夫人只觉好笑。
人生几十年,谁又会一如既往?
何况。
她乃梅县的梅花夫人,地位尊崇,县里酿酒的酒铺、门户皆讨好于她!
相公仅仅一个开客栈的生意人罢了,眼界狭窄。
抓到了缰绳。
她内心激动无比。
活了!活了!
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远超以往。
刚想调转马头,疾驰于天地间,忽觉身体仿佛落叶,轻飘飘离开了马背,又狠狠摔滚于地面。
吐了数口黄土。
梅花夫人摇摇晃晃撑起身子,视线模糊看到少年和那捕快,双膝跪地,求饶道:“大侠可怜可怜我!放了我吧!只要大侠放了我……我,我我一定痛改前非……”
沈鲤失笑:“梅花夫人,痛改前非是需要分轻重的,犯下这般沉重的大罪,哪有痛改前非的余地?唯有把你绳之以法,方才算是祭奠亡魂。”
“我……我,大侠,我……我虽然年纪大了,身子保养的不错,您要是愿意,我愿意成你的侍寝丫鬟!”
“呵呵,梅花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野兽尚有求活之心,何况是人了!大侠!我有独门酿制梅花酿的法子,您饶了我,我可以为您赚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
“不必,钱财于我而言,够花就行。多了,反倒成了累赘,变作守财奴。”
梅花夫人绝望的瘫倒,瞬间想到一个极妙的点子,连滚带爬至少年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大侠,我的女儿长相颇佳,虽未到嫁娶之龄,媒婆却快踏破了家门,您放了我,我的女儿便是您的奴婢!”
“放肆!”沈鲤怒喝,“有你这样的母亲,你的女儿倒了八辈子霉!”
不再和她废话,单手丢在马背,让捕快骑另一匹马,返回梅县。
街道行人注视凄惨的梅花夫人。
怕他们误会,随行的捕快连忙高声解释。
既然饕餮杀手已死,没必要掩盖梅花夫人的大罪。
“什么?!乖孙儿,快跟我说句话,爷爷觉得耳朵坏了。”
“梅花夫人雇凶杀了梅花侯爷等人??老天爷啊!不是真的吧!!!”
“假的!!梅花夫人的品行大家伙往日看在眼里,哪会是此等罪恶滔天之凶徒!!”
“放屁!狗官爪牙根本是在糊弄我等!!梅花夫人与其相公是何为人,我们还不知道吗?”
“老朽觉得蹊跷,事实果然如此。唉,可怜、可叹、可恨!”
“嘿嘿,叫你们不信老子的,老子早就说了,梅花夫人近些年愈发跋扈,为大家伙戳章盖印时,鼻孔都仰到天上去了!”
“雇凶杀了那么多人,恶贼必须千刀万剐!!!”
“孩他爸啊!你在天之灵听到了吗?官府抓拿住了真凶!!竟是你敬重的梅花夫人!”
“是那位少年杀了凶手,捉拿了梅花夫人?”
“胡说!什么少年,该称呼大侠!”
“大侠贵姓?”
“大侠可曾有婚配?”
梅县这两日好似煮沸的酒锅。
接二连三的大事不断发生,有的人选择不信,认为是官府的阴谋,有的人相信了,却忧心梅县的将来。
捕头早就听见客栈外吵闹的不像话,下了二楼,跑到街道,迎面撞见带着梅花夫人的少年郎。
“恭祝大侠平安归来!那饕餮贼人可是……”
“杀了,尸首还在道观,你带人去吧。”
“是是是……”
瞧着急不可耐的捕头,沈鲤喊道:“梅花夫人呢?”
“哎呀!怪我昏了头,小李,去将此恶贼关进县大牢!”
见沈鲤下马,忙走近搀扶着。
“百两银子依旧作数?”
“大侠说哪里话,作数!作数的!不过,须得抄了梅花夫人的家,才能给您,现今衙门里没那么多钱。”
“梅县的梅花酿都满足不了尔等的嘴?”
捕头笑道:“大侠说哪里话,衙门也是个大门户,里里外外都需要花钱。况且,朝廷近些年征税征的狠,县衙哪剩的下钱……”
“行了,随口一问而已,不必与我解释,我和祝姑娘就在梅县多住一日,明天再启程。”
“好,在下定然好生招待二位。”
进客栈前,沈鲤抬头看了看挂着的牌匾,叹了口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
梅花夫人为了一己之私,酿下这般恶果,真的值得吗?
又自嘲笑了笑。
天下事,不就那么回事嘛。
无外乎,功、名、利、禄。
翌日午时。
捕头亲自送来百两银子。
“大侠,祝您一路顺风……”
他带着两位捕快送沈鲤、祝红妮出了县城。
原本说,梅县知县说什么也得送两人一程。
被沈鲤婉拒了。
他是行走江湖,不是行走官场。
低调点好。
紧了紧背着的包裹,里面是捕头为其准备的干粮。
“沈公子,铲凶除恶的感觉如何?”
祝红妮笑问。
沈鲤哈哈大笑,策马飞奔。
“感觉……自在的很!”
她欢笑着追上。
这边,夏日炎炎,尘土飞扬。
那边的远方飘了浓郁黑云,眼看着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