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鸡尚未出锅,王大便去而复返。
妇人格外担心,局促不安的将干柴塞进泥炉。
王大回来抄起榔头。
“你和青雀、青莺陪客人在家,不要等我,不回来吃饭了。”
匆忙而去。
“话也不说清楚,急死个人。”妇人急的直跺脚。
祝红妮低声道:“碧木大侠的仇敌寻仇来了?”
“天知道。”沈鲤悠悠喝着粗茶。
他是不打算插手了。
混迹江湖,谁人手底下没有几条人命?
既然得了荣华富贵,就须承受因果报应。
炖鸡好了。
香气扑鼻。
青雀、青莺两个女童馋的哈喇子直流。
沈鲤笑道:“吃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爹娘说了,客人不动筷,我们也不能动筷。”
“你们看清楚啦,我已经吃了。”
随即,沈鲤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调料唯有油盐和采摘的野菜,味道不错,却称不上好吃,同样说不了难吃。
祝红妮早就饿坏了。
抓起谷、面蒸的窝头,狼吞虎咽。
见两位客人如此,青雀、青莺亦是有样学样,吃的不亦乐乎。
至于妇人……
冒雨出了门,半柱香后又步履极快的回来。
还是需要问上一问的。
“那伙不请自来的人,进了村子?”
妇人愁眉苦脸:“未曾,四下一打听才知道那伙人去了庄主宅院,适才庄子里来人要各家各户的汉子抄家伙去帮忙。”
顿了顿。
似乎想起一事。
尝试问道。
“两位客人,你们来山庄时,可见过那伙人?”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若是答的敷衍,沈鲤与祝红妮便容易被泼了脏水。
毕竟,算算时间,他们和袭击山庄的一伙人,相差无几进了碧木山庄。
祝红妮咽下窝头,摇头道:“嫂嫂是看见的,我们两个让狂风大雨浇的狼狈不堪,进了山庄,一心一意想找避风躲雨的地儿,和那一伙人压根不是同一路。”
妇人转念又想,他们真是贼人,就不可能给自己十几两银子了!这可是一大笔钱!
压下对自家汉子的担忧,进厨房再炒几个下酒菜。
炒完菜、倒上酒。
祝红妮和两女童吃了半盆鸡,眼下正打着饱嗝,靠在墙面舒舒服服假寐。
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况且自家汉子不在,妇人更是没多余心思招待。
沈鲤自斟自饮,吃的好不欢快。
刚吃的肚子滚圆,当家的男子扛着榔头便回来了。
“祸事!祸事!”
进门就惊叫不已。
“发生何等祸事啦?”妇人脸色苍白,追问不已。
“咱们村的汉子还未进内庄,就听里面的人呼喊不断,令我们赶紧回去,不要白白进来送死。”
“啊呀!那来村叫你们去帮忙的人,又是谁派的?”
“谁知道呢,反正事情不对劲,今夜你们娘仨休息,我收拾收拾家当,一旦风头不对劲,便去寻我二弟。”
王大家中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皆不在碧木山庄居住。
妇人哪舍得下狠下抛下辛苦耕种的田地,咬牙问道:“只能如此吗?”
“田没了,可以再垦,命没了,一无所有!”汉子嘟囔坐下,倒酒往嘴里灌。
“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妇人心慌的不成样子。
祝红妮小声与青雀、青莺讲起故事,听的她们双目灼灼。
沈鲤为王大斟酒,丝毫不问。
几刻过去。
关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恶狠狠推开。
王大一激灵,抄起放在旁边的榔头,定睛一看,原来是村里的好友。
“王大,他们便是你收留的过客?”
来者五人,面色不善,俱扛着干农活用的家伙式,指着沈鲤跟祝红妮喝问道。
王大送了口气,放下榔头:“你们别误会,他们绝不是歹人!”
“哼,是不是歹人,没害你们一家之前,谁辩的清楚?”
两人凶神恶煞进了屋,探手抓住沈鲤倒酒的手腕,另一人跨步走向祝红妮。
“且慢。”少年郎大声道。
祝红妮趁机躲到一边。
她有软猬衣傍身,这些农户敢碰她,少不了吃苦头,但如此一来,事情可真就说不清了!
随意一抖,抓沈鲤手腕之人,右臂一麻,不自觉松开。
少年郎慢慢起身:“各位大哥误会了,我们只是赶路躲雨的普通人,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这人瞧他说话客气,心中的惊惧快速淡去,冷笑道:“小子,我过得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只能说你的伪装委实拙劣,骗的了王大,骗不了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明明就是奉命打入我们村的奸细,时机一到,便里应外合抢了我们家家户户的钱财。”
沈鲤闻言,哂笑不已。
“你笑什么?”
“不提我并不缺钱,纵然洗劫了你们村,又能榨出多少油水?”
“你……”
“误会,都是不会!”
这人也是个死脑筋,让沈鲤落了脸面,恼羞成怒,认准死理,一口咬定他和祝红妮就是奸细。
王大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道:“钱四哥,您别说了,拿我王大的性命保证,两位客人当真不是奸细。”
“嗨呀!你懂什么!上次庄里请来的说书先生,便是这般说的。山匪恶贼,特别喜欢派奸细打前哨,潜入村里,时机一到,里应外合的洗劫全村!”
“事情与说书先生讲的不一样嘛!”妇人也劝解。
“你们夫妇一边去,老子火眼金睛,错不了!”
沈鲤悄声嘟囔一句:“真够麻烦的。”
他也不与之纠缠,复又坐下,小口饮酒。
由王大夫妇和这脑子一根筋的农户胡搅蛮缠。
祝红妮怀抱着青雀、青莺坐在一旁,“不太对劲,咱们会不会走不掉啊?”
一路行来,她可是看清了少年为人。
遇上恶霸,哪管其人多势众或者境界高强,直接斩之。
但碰见此等不讲理的平民百姓,便束手束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当得起大侠二来。
说来,江湖上人人最喜自称大侠,行侠仗义、铲凶除恶的却没几个,饶是碧木山庄的碧木大侠,当年也坏事没少干,不然,哪来的钱财修建这般广阔的山庄?
之前她愿意为王义素说几句好话,还不是看在于人家庄里避风躲雨的份上。
沈鲤目光沉着,微微摇头。
有时祝红妮都奇怪,他比自己还小几岁,为何行事那般坦然?
吵闹一段时间。
还没等吵出结果。
外面连滚带爬来了一人。
沈鲤放下酒杯。
此人身上有血。
“不好了,贼人打进村里来了,刘大娘、王壮、吴瘸子被他们杀了!”
“什么?!”
“抄家伙!杀过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快快快!!”
王大语气哆嗦,握住自家媳妇的手:“你别说话,听我说,你现在立刻带着孩子藏起来!我不回来叫你,天王老子喊你也别出来!”
妇人无比紧张,点头不断。
王大多看几眼青雀、青莺,对妇人道:“保护好她们!别让孩子吃了苦头。”
“我……我知道!”
来不及与沈鲤、祝红妮说话,王大又抄起榔头,与其他农户冲出去了。
妇人慌慌张张说道:“跟我来,屋里有一口地窖,足够藏的住我们。”
祝红妮看向沈鲤。
按照她的猜测,此时,少年郎该出手了。
果然。
“嫂嫂和她们进地窖藏起来吧。”
也不多说,快步走出了大门。
妇人哪来得及劝导,牵着青雀、青莺,祝红妮跟着她们进了里屋,挪开放粮食的瓮,掀起青石砖,露出只容一人上下的地窖。
祝红妮观察些许,心中暗叹,这般显眼的位置,哪能藏的了人?若是沈鲤不解决了那伙贼人,迟早会找到她们。
风雨渐止,雾气茫茫。
已经有农户和杀进村里的贼人交手了。
兴许往日碧木大侠王义素也叫人训练过他们,懂点假把式,但碰上习惯腥风血雨的江湖好手,完全成一边倒的局面。
去几个,死几个。
一十七个穿着各异的好手,杀红了眼,根本不在乎这群人本是耕地的农户,招招奔着要害去。
王大赶过来看见血水遍地、尸首横陈,前面攥着农具的村里人,扭头就跑。
“别傻站着了,快跑啊!”
“跑!!”
“咱们不是对手,什么也别管了,自己的命要紧。”
这伙人穷追不舍,追上就手起刀落,仿佛在杀引颈待戮的羊羔。
很快就跑到王大几步外了,他已经被完全吓傻了,双腿不听使唤的站着不动。
他看见那人是个瞎了只眼的中年男人,面貌凶狠,狞笑挥刀。
王大想起自己的婆娘跟孩子,举起榔头就要拼上一拼,既然跑不掉了,何不奋起反抗呢?
可惜,人家第一刀将榔头的木柄砍断,榔头落于泥水,第二刀已然挥向了自己的脑袋。
唉,终究还是一死。
王大问心无愧,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家乡都没勇气保护,趁早死了算了……
能为保护家乡而死,死得其所!
闭上眼睛。
骤然心平气和起来。
尖锐的惨叫声令他不禁踩着泥水后退。
睁开眼睛。
那位来家里做客的少年郎,穿着他的衣服,挡在他身前。
“王大哥,既然吃了你一顿饭,理应帮忙锄一锄地里的野草。”
王大双目圆睁,不敢置信。
少年郎喝了声“起”。
只见泥水点点飘于半空。
又喝令。
“杀”!
泥水仿若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纷纷洞穿剩下的贼人身体。
“王大哥,我这手段……如何?”
学着王义素看戏时的叫喊,王大拍手叫道:“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