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赶来时就看到了傅红叶的尸首,孤零零躺在杂草中。
他的脚步放的极缓极缓,似乎觉得傅红叶是以天为被、大地为床,她正酣睡。
山伯的手抖的不成样子。
揉了揉眼睛,害怕自己看错了。
直到走近,看清傅红叶脸上残存的不甘、恐惧、绝望,方才确信,铜钱会的这位天之骄女,确确实实死在了启封城外,还是被星宿教所杀。
“傅姑娘?”
“……”
“傅姑娘醒醒,山伯来带你回家了。”
“莫睡了,天凉了,你是江湖高手不假、三品朝露境道行不假,但也要当心天凉生病。”
山伯弯下腰,小心翼翼抱起了她,站在原地愣神许久,无奈叹了口气,转身朝启封飞奔而去。
随着傅红叶的死,再算上损失的其他几位上四品高手,铜钱会想和星宿教争夺启封城的胜率,直线下降。
“这算怎么一回事?尚未全方面开战,便已经死伤惨重,不得不议和了?”
“星宿教有些本事。”
“唉,这下子该怎么跟总舵交代啊。”
铜钱会对启封城的重视,超出大部分人想象,甚至上官喜都不一定理解铜钱会总舵对启封城的觊觎之心。
山伯进了城,抱着傅红叶直奔官府。铜钱会分舵的舵主并不在平康坊,而是躲到了官府内。
不走正门,山伯跃墙进入。
“杀了他们了?”
随着山伯的气息出现在院子里,坐在堂屋慢悠悠饮茶的中年男子问道。
“舵主……”
“嗯?傅红叶呢?你们走时不是嘱咐过吗?不要贪玩,赶紧杀了他们才是正理,况且傅红叶是铜钱会的天之骄女,暗地里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谨小慎微方是上策,省得一个不小心阴沟翻船。”
山伯深呼吸:“舵主,她……傅红叶……已经战死了。”
“你说什么?”
清晰听到堂屋的中年男人砰的一声放下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视线死死盯着傅红叶的尸首上:“不可能!不可能!傅红叶乃是天骄之一,怎会被人杀害了?除非是杨家那位二品大剑仙动手,否则,偌大启封城无一人可杀的了她!”
“舵主,不是杨家大剑仙出手。”
“你说清楚,是谁杀的?”
山伯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遍。
这位铜钱会的舵主听后,沉默良久。
“一人叫做沈鲤,另外一人是穆十二娘身边的远房亲戚孙曦?”
“是的。”
“沈鲤……沈鲤……他们皆是铜钱会之人?”
山伯凝重道:“根据老奴收到的情报,沈鲤是星宿教中人,却是不知有关孙曦的消息,此女似乎突然出现。”
“去,将所有沈鲤的情报给我。”
“是。”
山伯刻意留心舵主的神情变化,见其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叹气道:“舵主,有些话老奴不该说的,但是值此时刻,不得不说。”
“你说就是了。”
“毕静业、傅红叶都死了,加上出城搜捕星宿教分舵的那批人,而星宿教分毫未伤,一来二去,我们已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如暂时不管脸面,主动议和。”
舵主挥了挥手:“此事容我慢慢想,你去把沈鲤的情报找来给我。”
“遵命。”
注视着山伯离开,中年男人蹲在傅红叶近前,看着她死白的面庞,凝重道:“铜钱会培养一位天骄不容易,毕静业和你现在都死了,谁人是下一个天骄呢?唉,会长和那几个副会长,定饶不了我。”
当今江湖,任何一个大势力,都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天骄。
像是铜钱会、道家宗门、佛家寺庙、儒家学院,为了让自己的势力壮大,皆十分卖力的想自家多一个天骄人物。
现在的天下是一个天才井喷的大年份,不趁此时机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当大年份过去了,变成小年份,其他势力的天骄接过了担子,自家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定会被打压的不像话。
傅红叶就是铜钱会的天骄,除了她,另有一个候选人毕静业。
然而,有关毕静业的议论,向来有许多闲话,有人说,毕静业的天资并不出众,之所以会成为天骄候选人,不过是毕静业运气好罢了,也有人说,毕静业为了突破境界,居然选择闭关的方式,简直怂到了极点,这种人不配成为天骄,还有人说,毕静业贪图享乐,如今的心思早就不在武学上了……
等山伯捧着情报卷宗急匆匆赶回,舵主忽然说道:“我有办法了。”
“舵主想到了妙策良计?”
“前些日子傅红叶是不是对铜钱会颇有微词?”舵主轻声问道。
山伯愣了愣,继而点头,十分认同道:“正是,傅红叶认为铜钱会众人都是饭桶废物、土鸡瓦狗,且对三清宗颇为向往,经常说,她要是去了三清宗,定然能借助其祖传的仙剑,突破到二品。而铜钱会穷的只剩下钱,嗅到的全是铜臭味,她不喜欢。”
“你说得对,我也刚刚想起来,毕静业呢?”
“毕静业?此子断不可留,老奴有证据证明毕静业和天河派眉来眼去。”
“如此说来,两人死得其所,不仅不是我铜钱会的损失,还是我们故意设下的死局?”
“舵主高瞻远瞩,掌握了傅红叶与毕静业叛出铜钱会的证据,这才不得不痛下决心,为铜钱会铲除毒瘤。”
“我掌握的证据呢?”
“老奴这就去拿来。”
舵主接过关于沈鲤的情报卷宗,“在此事上,山伯立下大功,可喜可贺。”
“对亏了舵主指点,老奴才没有犯下大错,不然就被傅红叶、毕静业表现的假象迷惑了。”山伯恭敬的弯下腰,一字一句清清晰晰说道。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笑:“你忙吧,千万记得,对待两人叛变的证据小心再小心,休让会内的其他兄弟说闲话。”
“请舵主放心,老奴明白此事干系重大。”
“好。我会为你向会长请功的。”
山伯直到出了院子,才挺直了腰板。
他委实想不到,舵主竟想到这般阴损的法子。
只是,一码归一码,傅红叶这位天骄战死,牵扯实在太大了,不想点办法,他和舵主两人谁都得受到难以接受的大罪。
至于始作俑者的沈鲤,则带着孙曦去见上官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鲤只好将杀了毕静业跟傅红叶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上官喜听后,陷入重重思虑之中。
首先想到的便是铜钱会一定求和,他们打不下去了,两个大势力在启封城尚未全面开战,就已经损失的如此惨重,硬着头皮打下去,败的绝对是他们,而不会是星宿教。
“哈哈……”饶是上官喜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俊不禁的大笑。
畅快笑了好一阵,感到肩上的重担陡然消失无踪,看向孙曦,笑问:“孙姑娘有没有想法加入星宿教?”
孙曦摇摇头:“我不喜欢星宿教。”
“哦?为何?”上官喜并不生气,愿意听她说说因何不喜欢,“我洗耳恭听。”
“连我为何不喜欢星宿教你也要听。”
“孙姑娘但说无妨。”
“好,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孙曦给沈鲤的印象,性格变化简直天翻地覆,从那位羞涩的女子,忽地张扬狂放,变化之大,少年郎都有些不敢相信。
难怪一直想让自己教给她自斩之法,苦狱修罗的影响简直把一个人性子里里外外改造了一番。
任由苦狱修罗作祟,孙曦难保成为凶残嗜杀之人。
上天果然遵循平衡之道,既然给了天赋神通,必定会让人受制于此。
“星宿教太卑鄙了,行事多刺杀,走的是阴暗小道,而非光明正大的坦途。”孙曦评价星宿教道。
对于星宿教如此评断,上官喜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解释道:“既然刺杀之道存在于世,必然有它的道理,孙姑娘一厢情愿的将刺杀之道划为阴暗小道,不知阴阳互补的道理?既然有光明正大,一定有阴暗奸险?”
“你是承认星宿教阴暗奸险了?”
“当然不,孙姑娘……或者说世人不了解我星宿教,多从市井谣传处听说星宿教一直都是精于刺杀,而不走光明正大的坦途,如此种种,皆是偏见,孙姑娘可曾听说星宿教的赏金榜?”
“偶有耳闻。”
“孙姑娘可知赏金榜上的恶人多是星宿教列上的?”
这件事倒是秘闻,江湖中人都知道星宿教的赏金榜,乃江湖中人花了大价钱才能把仇家列上榜。
有些江湖高手为了获得钱财,揭榜追杀。
孙曦承认:“此事我不知晓。”
“那好,现在我与孙姑娘解释解释,登上赏金榜的恶人,是我星宿教为了万民安危,也是希冀江湖中人不要因为自身武力高强,而不将百姓放在眼里,才把一部分穷凶极恶、罄竹难书之徒列上榜单,又因为我星宿教的高手不比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大势力,公布于众,希望江湖上的仁人志士,为了百姓安全、天下稳定,铲除那些恶人。”
孙曦眯着眼睛:“真是如此?”
“我没必要欺骗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