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豹和沙漠军那边的战况如何了,康德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更没有精力去想,他目前所处的危机,要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秦赋带的人不多,也就两千五百人,而康德那边还有七千余人,兵力是秦赋的三倍,可是,战争往往不是单纯的比人头多寡的,最终看的还是双方的将士的战力、军备、体力、素质、士气、心态......把这些东西加起来,才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单从战力而言,秦赋带的这两千余人,是要高康德军队一筹的,康德的这七千余人,虽然也是精锐,可是,秦赋带的人是精锐当中的精锐。
论起军备,虽然双方都是轻装简行,但是,康德从西域联军大营到这里,先是和许凯歌作战,然后又跟沙漠军作战,接着又跟秦之豹作战,现如今,又要跟秦赋作战,其军备的损坏程度,要远远超过康德的预料,在这方面,秦赋又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至于将士的体力、素质、士气和心态,康德这边都是处于劣势的,康德唯一的优势,是其兵力比秦赋多,而康德又是西域有名的大将军,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太多优势可言。
双方在遭遇之后,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征军和西域联军从交战开始,一直到现在,仇恨之深,已经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
秦赋的作战,跟秦之豹和童真很不一样,他并没有选择以为的猛攻,而是采取了跟殷氹差不多的战术,分而攻之。
秦赋并没有让骑兵和步卒直接冲锋,而是率先拿出了八百重甲兵,当这些人马皆是重甲的重骑兵出现之后,康德的眼皮子再次狂跳起来。
伴随着重甲兵的出现,康德是很清楚重甲兵对普通士卒的杀伤力的,而眼前这八百重甲兵,不单单是重甲兵,而是重骑兵,马都是十分耐操的西凉马,甲更是精铁打造的上好重甲,不管是士卒,还是马匹,几乎都被甲胄包裹起来了,他们在发起冲锋的时候,简直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
八百人看似不多,可是,当他们笔直一线,挥舞着手里的狼牙棒,朝着康德这边发起冲锋之后,场面一度变得异常的惨烈。
势如破竹!
说的就是重骑兵,他们开始冲锋的时候,起初速度不快,可是,随着他们距离敌人越来越近,其速度也越来越快,当他们靠近敌军的时候,其速度只快,冲力之大,杀伤力之恐怖,让打了一辈子仗的康德,都看的一阵心慌。
七千余人,在看到这支八百人的重骑兵之后,他们直接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型,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着,呈现一个阶梯形状,每个人紧握着手里的长矛,矛头直指这些重骑兵,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两排弓箭手,在重骑兵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弯弓搭箭。
被西域不断概念的箭矢,在康城一役之后,收割了不少西征军箭矢的性命,可是,这些锋利无比,势大力沉的箭矢,射击到这些重骑兵身上的时候,除了溅起一簇簇火花之外,根本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甚至连他们的脚步都没有阻挡片刻。
箭矢没有起到作用,前面做防御的三千余人,更是心慌不已,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枪矛。
“咚咚咚......”
伴随着战马的疾驰,地面开始剧烈的颤抖和震动,而这支人人皆重甲的重骑兵,在距离敌军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就再次加速,开始弯腰,手握狼牙棒,真正的开始冲锋。
“砰......”
双方越来越近,眨眼之间,重骑兵就直愣愣的冲入了敌军的阵营当中,面对摆出长矛长枪的敌军,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了过去。
长枪长矛刚刚撞击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时候,枪尖就在其甲胄之上,划出一道灿烂的火花,然后,枪身就弯曲如月,手持长枪的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击的不断后退,尽管他们牟足了力气,想要稳住阵型,可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还是被逼的不断后退。
很多人更是直接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当场给撞死、撞晕,还有的人,其手里的武器,更是被直接折断,而他们在失去了武器之后,身体下意识的前扑倒下,不等他们起身,碗口大的马蹄,就直接踩踏在他们身上,这些人都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踩踏致死。
第一排的人,在重骑兵刚刚接触他们之后,就瞬间倒下,第二排的人,也根本无法阻挡这些重骑兵的冲锋,也很快倒下,至于第三排的人,虽然坚持了一会儿,可也并没有阻拦多久,很快也倒下了。
蛮不讲理,以力破巧,重骑兵虽然只有八百人,可是,他们冲锋起来之后,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八千人,这些身穿轻甲的敌军,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原本完整的阵型,瞬间被一分为二。
重骑兵从队伍的这一头,一路冲到另一头,眨眼之间,就杀穿了地方的阵营。
康德的七千余人,直接被一分为二,偌大的阵型当中,被撕开了一条十几米宽的道路,这条道路上,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重骑兵在瞬间冲垮了前面三排的敌军之后,在后面的冲锋当中,还是遭遇了不少的抵抗,各种长枪长矛,朝着他们身上致命的位置,就是一顿捅,更有甚者,有人拿着战刀,直接朝马蹄下手,企图砍断马腿。
效果是有,却并不大,有些重骑兵,在冲锋的路上,被对方挑落-马背,然后就被敌军淹没,有的则是在马腿被砍断之后,摔落-马背,成为了孤军,然而,面对这些简直是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哪怕他们失去了战马,其战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想要杀死他们,至少需要三五个人作为代价,才能杀死杀伤他们。
在依靠蛮力撞开对方的防御阵型之后,这群重骑兵就像是饿狼冲入羔羊群一般,抡起狼牙棒就是一顿猛砸,狼牙棒本身的重量就很重,好几十斤,砸在人身上,非死即残,更何况,这些狼牙棒上还布满了密密麻麻,不规则的尖刺,被其砸一下,大多数人都命丧当场。
屠杀,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这八百重骑兵在第一轮冲锋之后,损失不过几十人而已,可是,康德这边,却损失惨重,足足死了千余人。
重骑兵在负责凿阵冲锋的时候,秦赋这边的轻骑兵也没有闲着,他们和殷氹一样,一分为二,在康德左右两翼,靳休游猎,长弓短弩,朝着敌军就是一阵招呼,打的对方阵型大乱。
原本占据人数优势的康德军队,在这种重骑兵正面冲锋,轻骑兵左右两翼游猎的进攻之下,这种优势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战场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重骑兵在杀穿敌军大阵之后,根本没有停歇,在冲出去几十米之后,他们调转马头,再次发起了冲锋。
一次,两次,三次.......
这支人数不多,战力却极其强悍的重骑兵,在来回冲锋四次之后,终于也到了强弩之末,不管是身披重甲的士卒,还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体力的消耗都到了极点,他们不在冲锋,而是停留在康德和沙漠军之间的位置,挡住了康德的退路。
最轻松的还是在左右两翼游猎的轻骑兵了,有重骑兵冲锋,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压力可言,只要保证自己不坠马,弯弓搭箭,收割人头即可。
在重骑兵停止冲锋之后,轻骑兵就不在边缘游猎了,而是拔出炎刀,从左右两翼,开始冲锋起来。
战场就是人形绞肉机,原本有七千余人的康德,在五次三番的几轮冲锋之后,最终还活着,或者说,还能站着的人,已经不足两千人了。
虽然人数还是不少,可是,其战力根本没有多少了,而康德作为将领,也不可能高坐马背,什么都不做,他先后带着三千余人,尝试着从侧面突围,可是,尝试了几次之后,都被轻骑兵给打了回去,三千人到最后,也就剩下一千余人而已。
在战役打响的那一刻,秦赋就展开了包围,只是,那时候,秦赋这边只有两千五百人的轻骑兵,再加上八百人的重骑兵,兵力太少,包围圈虽然形成了,可是,却异常的单薄,不过,现在却不同了,康德这边的人只剩下两千余人,包围圈就真的成为了包围圈,想要突围出去,是很困难的。
康德看着所剩无几的队伍,他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之色,知道大势已去。
“康德,降否?”秦赋骑在马背上,看着人群当中的康德,高声问道。
西域联军闻言之后,一边警惕的看着包围着他们的敌人,一边偷偷打量着康德,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降,或许能活下来,一个就是死战到底。
“来将何人?可敢报上名来?”康德睁开睁眼,看着对面的秦赋,开口问道。
“无名小辈,名字不足挂齿,不说也罢。”秦赋缓缓地说道。
“无胆鼠辈,可敢报上名来?”康德再次问道。
然而,秦赋却问道:“康德,大势已去,可愿降?”
“呵呵......哈哈......”
面对秦赋的询问,康德一开始只是轻笑,随即,就开始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疯癫,看的秦赋一阵的皱眉。
“老夫纵横沙场数十载,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一无名小辈给打败,正是时也命也,许一凡说的没错,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看来,康某真的老了。”
康德在感叹一番之后,不在去看秦赋,而是看向身边的士卒,朗声道:“西域的儿郎们,康某对不住你们,但康某问心无愧,大炎有降将,可我西域没有,是个爷们儿,就拿起你们的战刀,战死沙场。”
“战!战!战!”
不知道是知道康德不会投降,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还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投降了,下场也会生不如死,在康德说完这番话之后,这两千余人低落到谷底的士气,骤然攀登到高峰。
老子曰: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康德太过于轻敌了,以为他祸水东引,驱虎吞狼,狠狠地算计了一把秦之豹,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在下,他也被算计了,虽然这是一次无心的算计,但是,算计就是算计,不分有心和无心。
在看到重燃士气的将士,康德缓缓扬起手里的战刀,看向秦赋,粲然一笑,张大嘴巴,厉声吼道:“杀!”
刚刚停下的战役,再次打响,康德不在防守,而是选择了进攻,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气势,展开了反冲锋。
两千人对战两千五百人,一场兵力没多大悬殊的战役,就此打响,那仅剩五百人不到的重骑兵,并没有参战,他们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两军的冲杀。
此时,五更天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然而,在这个至暗时刻,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敌我双方,展开了一场真正的肉搏战。
康德那边已经没有战马,他们依靠双腿作战,而秦赋这边,在选择了一轮骑马冲锋之后,就纷纷下马作战。
刀剑的碰撞,溅起一团团火光,瞬间照亮了彼此的面庞,火光骤然亮起,有骤然熄灭,待到火光消失之后,厮杀的二人,已经沦为了两具尸体。
战马的嘶鸣声,刀剑的碰撞声,甲胄的撞击声,将士们的呼喝声、呐喊声、惨叫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支不管对康德,还是对秦赋来说,都是悲怆到了极致的战歌。
厮杀声从最开始的激烈,逐渐平淡下来,直到最后消失。
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当老天爷把光明撒向人间的时候,这场战役终于告一段落。
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断掉的刀剑枪矛,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着起身的战马,汩汩流淌的血水,无一不在告诉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这场规模不大,惨烈程度却超乎常人的战役,是何等的残酷。
康德的七千余人,绝大多数都已经战死,只剩下寥寥二十余人,在站立在场,而秦赋这边的情况也不算多好,两千五百人的队伍,现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胜利了,虽然是惨胜。
在黎明到来的厮杀当中,康德并没有战死,但是,也受伤颇重,原本威武明亮的铠甲,此刻已经残破不堪,浑身浴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头盔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头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花白的头发,已经被鲜血染红,紧贴着其面庞,变成一绺一绺的,还有鲜血顺着发梢,慢慢滴落下来。
在康德周围,已经倒下了数百具尸骸,有他们自己的人,也有西征军的士卒,而他们就站在上面。
康德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哪怕他是一名佛门武僧,可是,在面对大量敌人围攻的时候,他还是力有不逮。
明明康德已经很老了,也到了强弩之末,站都站不稳,握刀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身体也佝偻着,可是,站在尸山上的他,却显得那么的挺拔。
不管秦赋怎么想,在看到这样的康德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无论是大炎王朝的大将军,还是西域的大将军,凡是能成为大将军的,都有其过人之处。
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了尸山附近,秦赋这边的人都紧握着手里的武器,可却没人愿意,或者说没有人敢第一个冲上去,明明知道,只要再给这老家伙一刀,他就挂了,可依旧无人敢上。
秦赋站在距离尸山只有十米的地方,微微仰起头,看着康德,声音沙哑的问道:“可愿降?”
康德半眯着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同样受伤不轻,浑身浴血的秦赋,缓缓地摇摇头,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东方,光明已经到来,可是,朝阳却未曾出现,而他注定看不到初升的太阳了。
失望吗?遗憾吗?后悔吗?不甘吗?
或许都有,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其戎马一生,杀人无数,脚下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白骨,今日这阵仗,并不算大,跟其以往经历的战役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但是,康德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康德无比留恋的看了一眼东方,然后,看向西方,那是南陀山的位置,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见其嘴唇嗫嚅半天,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而到了最后,从他嘴里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一个字。
“杀!”
说完,康德就率先提刀冲下尸山,直奔秦赋而去,身侧的二十余人,紧随其后。
元符十六年,六月初六,西域十八位大将军之一的降龙大将军康德,战死北宛城以北三十里,斩首者是西征军当中,名不见经传的校尉秦赋,康德及其麾下,总计两万一千二百三十七人,无一人投降,皆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