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衍又往浮游天宫而来,童子早已得了吩咐,见他到来,便就引至昨日偏殿之中。
张衍行步到得里间,见玉台之上,秦掌门手持拂尘,闭目端坐,便即刻上前拜见。
秦掌门睁目望来,温和问道:“张衍,那玉简之中所载,你可是看过了?”
张衍回道:“弟子已是看过,解了以往心中许多疑惑。”
秦掌门笑道:“如何做想你心中已是明白,我也不来多言了,今日唤你来,还为一事,而今你已有元婴三重修为,可请门中大法力者打造精庐,护持肉体,你可有属意之人?”
张衍稍作思忖,抬头看去,问道:“可由弟子择选么?”
秦掌门颌首道:“自是如此。”
张衍起手一礼,问:“那弟子可否劳动掌门真人出手?”
秦掌门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亦不是不可,只是你果真定下了么?”
大能修士为门下弟子炼造寄身法器,乃是在彼此间结下善缘因果,就是与拜师相比,也只差了少许而已。
张衍要是请得孟真人或者孙真人为自己打造精舍,其必会视他如同子侄。
可秦墨白身为掌门,表面上行事却必须不偏不倚,有些事还不方便直接出面,反而不如选其门下来得有利。
张衍态度坚决,道:“弟子已是定下了。”
秦掌门缓缓点头,道:“此物约半载光景便可炼成。你且回去等候消息就是了。”
张衍道:“弟子有一事,欲求掌门允准。”
秦掌门和蔼言道:“且讲来。”
“弟子在东胜洲时曾收了一个徒儿,现为山门护守下院,弟子因不能时时指点,念他修道不易,故而想求得掌门赐下,传其修习。”
秦掌门思虑片刻,道:“东胜情形,我略知一二,你这徒儿一人独镇外洲。既无同门帮衬。又无师门可以倚靠,确实不易,此议我可准你,再赐他一个真传弟子的名分。着他在东胜洲安心修炼。好好看顾下院就是了。”
张衍执礼道:“弟子代徒儿谢过掌门厚恩。”
溟沧派五功三经。若不得门中师长前辈指点,便是拿了经书去也是无用,多半是练不成的。不过他眼下只要请得掌门准许就可,至于具体如何修行,大可以自宁冲玄那处求来。
秦掌门一摆拂尘,就有一道书信飞下,道:“此是我亲笔手书,手持此物,自可见得少清岳掌门。”
张衍接了书信,躬身一揖,就从浮游天宫告退出里,一路回了昭幽天池。
方回门中,镜灵张境便来通禀,道:“老爷,碧羽轩言掌门登门造访,现在殿前候着,是否要见?”
张衍笑道:“消息倒是传得快,总也是一派掌门,既是来了,也当见上一见。”
他一甩袖,挥开阵门,就举步往里跨入,再出来时,已是到了正殿之中。
言语情母子三人实则三日前就到得昭幽天池,只是忽听得溟沧中似起十大首座之争,登时有些心惊,因一时弄不清楚内中情形,怕被牵扯进去,故而只是在外观望。
等门中传出张衍已然为门中十大弟子首座后,不觉惊喜非常,立刻决定趁这消息还未传开时,先自前去拜访。
此刻见张衍出来,三人忙是起身行礼,言语情垂首道:“冒昧前来,打搅真人清修了。”
她修炼近六百载,才险险过了关隘,得以成就元婴,原还有些自喜,然而张衍一比,却是有些自惭形秽。
张衍笑道:“言掌门来意贫道已是知晓,你可回去与交好宗门言说,我既承替十大首座之位,便不会对各家宗门弃之不顾,此前驻守弟子仍旧往各派前去驻守,望你等戮力同心,共御魔劫。”
言语情大喜,连声称谢。
她做了这许多年掌门,也是老练世故,既已得了准信,又见张衍无有陪客之意,便就告辞出来。
到了门外后,言晓阳见自己阿母一脸思索,似在考虑一桩疑难之事,便忍不住问道:“娘亲在想什么?张真人已然应允,莫非还有什么不高兴么?”
言语情叹道:“为娘是在想,张真人此番回来,再遣驻守弟子固然是好,可这首座之位迟早是要交予同门的,恐到时有所反复,终究不太稳当。”
言晓阳一听也是,有张衍在,这百多年当无碍难了,可一旦其去了渡真殿,接替其位之人可未必会对他们小派加以扶持,也是皱眉道:“这事确实不得不虑,那娘亲以为该当如何?”
言语情道:“我闻张真人有五徒姜峥,与蓬远派单慧真结为连理,魔宗肆虐海上多年,蓬远无力相争,只得闭门苦守,然而张真人自外洲回来后,第一件事便去蓬远为其弟子解围,为娘若将你阿姐许配给张真人徒儿……”
言晓阳一听此语,却是跳了起来,激动吼道:“什么,将阿姐许配出去?”
言语情不悦道:“你喊什么?”
言晓阳涨红了脸,心里莫名有一股情绪在翻滚,好似屈辱,又好似不甘,咬牙道:“将阿姐许配出去,我是万万不从的。”
言语情蹙眉道:“轩中之事自有为娘做主,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言惜月倒是未曾反对,只是静静道:“娘亲如此说,想是已有合适人选了?”
言语情上去拿起自家女儿的手,拍了拍道:“张真人门下六徒韩佐成,亦有化丹修为,若是此事能成,也不算委屈了你。”
言惜月仔细想了一想,道:“娘亲说得有道理。就只怕昭幽门下瞧不起我等是小宗出身。”
言语情笑道:“为娘若无把握,岂会随意胡言?早已打听过了,张真人这位六徒儿喜御奇禽异兽对敌,已至痴迷地步,在自家洞府中豢养了不少异种,我碧羽轩开派祖师原是南华弟子,这驭兽降妖之法是得了正传的,正可把此法当嫁妆送上。”
言惜月轻点螓首,道:“女儿全凭娘亲做主。”
言晓阳呆呆看着,有些不信道:“阿姐。你果真是要答应么?”
言惜月认真道:“小弟。碧羽轩若是能和张衍门下攀上关系,就等若与昭幽一脉结好,你可明白?”
言语情赞道:“还是月儿懂事理。”
而今昭幽天池一脉,便是不算张衍。其弟子亦有两人成就元婴。而其二弟子闭关数十载。传闻亦有破境之望,难保不再出一个真人,若不趁别家还未反应过来时先搭上线。未来恐就没这等机会了。
此刻洞府深处,昭幽弟子晋鸿濂正盘膝而坐,以手支头,在蒲团之上打盹,这时听得铃铛响声,不觉一个激灵,抬眼一看,见是韩佐成牵着一头白犀走了进来,不由瞪大眼睛,吃惊道:“师父,这头白犀笼鞍齐整,定是原先有主,莫不是师父你顺手牵来的吧?”
韩佐不满道:“休得胡言,为师岂是这等人?这头白犀乃是陶真人坐骑,暂且寄放在你师祖处的,只是你师祖看我擅养奇兽,才交由我看管。”
晋鸿濂嘿嘿一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韩佐成为人随意,平日又无什么师长威仪,从来不强求弟子如何,是以师徒之间关系颇为融洽,常说些玩笑之语。
韩佐成解了白犀口上笼头,却忽然闻到一股酒气,诧异问道:“你可是喜爱饮酒?”
白犀晃了晃身躯,喝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识,每日五缸酒水,一滴也不得少,否则你这洞府可不见得能安稳!”
韩佐成面色有些古怪,朝府中水池之中望了一眼,摇头道:“又是一个酒鬼。”转身吩咐晋鸿濂道:“你去我那库中搬五缸美酒来。”
晋鸿濂跟随他久了,什么怪脾气的妖物都见过,早已见怪不怪,答应一声,就往后府去了。
这时门外婢女进来报道,“老爷,审道长来访。”
韩佐成神色一振,高声道:“快请。”
不多时,审峒迈入里间,拱手道:“韩道兄有礼。”
韩佐成笑道:“不必多礼,来来来,且先坐下,昨日被大师姐唤去查验功行,却是不能尽兴,今日你可要再给我说说那炼妖之法。”
审峒笑着坐下,道:“敢不从命。”
他虽是自傲,可也知要在此处立足,便需与昭幽一脉打好关系。
而张衍门下,刘雁依和魏子宏皆是元婴修士,自觉难打交道;田坤整日闭关,足不出户,面都见不着;汪氏姐妹乃是女修,无法太过亲近。
倒是韩佐成与自己修为相同,且喜爱珍奇异类,偏巧这归灵宗中有不少记述,甚至还有一门以壶养妖之法,是以刻意接近之下,这几日一来二去,也是熟悉了。
两人这一番言语,就是数个时辰过去,韩佐成兴致极高,道:“师兄还无自家洞府吧,若不嫌弃,今日不必走了,就在我府中住下,彻夜长谈可好?”
审峒自无不允,应了下来。
韩佐成更是高兴,命下人摆上宴席,边饮边谈,又谈了几句后,审峒找了个机会,道:“小弟有一小事,想师兄帮忙。”
韩佐成入门百多载,可真正交好之人却是少有,难得遇上一个谈得来的,道:“师弟请讲,师兄可帮上的,绝不推辞!”
审峒目沉声道:“我所习功法神通,需得与人杀伐争斗,方能有所感悟,只是不识东华洲山川地理,故而想问师兄讨要一份舆图,好出外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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