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问出这句话后,赵厚舟只是稍稍一想,便决定如实相告,稽首道:“张道友,贫道先师昔年在外游历之时,曾发现了一处前辈仙人遗留下来的洞府,从中得了一本道功,因见其中所载法门也自不凡,是以弃了门中道功,改修此法,如今贫道师兄弟四人所习法门皆是从此中而来。”
佘雨棠轻轻一叹,也是出言接口道:“我与师兄入了化丹境界已是有年,不日便可突破‘窍关’,踏入第二重境,先师本可传我等真印种子,怎奈他老人家却是修炼玄功之时出了岔子,不得不提前兵解,只来得及交代了一句话后,便转生而去,先师曾言道那洞府之中还有不少玄机在内,是以我等便想再去其中一探,看看有无凝聚那法力真印的机缘。”
金琼娘和燕仲杰二人脸上也略显伤感之色。
师门之中若无师傅照拂,总是低人一等,索性他们两位师兄师姐,都已是成就金丹,总还不至于被人欺负。
赵厚舟沉声道:“这仙府之中有不少禁制,先师当年是随了一名师门长辈才得以全身而退,可那位长辈强过禁制之时受了重创,回返山门不久也自仙去了,要想过那禁阵,非要那‘囊灵护命幡’护身不可,是以才来此请道友出手相助。”
他说到这里,便又对着张衍郑重打躬。
这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东华洲中,此类道场遗府比比皆是,但多数都是散修所留,对张衍这等大派真传弟子来说不值一哂。
至于那等上古大能仙府,倒也有不少存世,但却不是真人之下的修士能闯得进去的。
而在赵厚舟看来,张衍丹成一品,门中自有无上玄功修行。他们这等外道法门人家岂会放在眼中?便是送上门去,怕是能看上两眼也不错了,是以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原是如此。”
张衍点点头,他心中暗忖道:“想必这赵道友所修炼的这门道功必有特异之处,否则不会舍了本门功法不用。”
不过他也不奇怪,这等情形倒也不少见,因为宗门之中所传功法纵然上乘,但却并不一定合适自己修行。若是那先人洞府之中还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丹药法器能助长功行,那就此改选功法更是不足为怪了。
师徒一脉门下往往弟子众多,但能真正出头的却是少见,真正得师长垂青的不过是几个嫡传弟子而已,是以若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倒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就算溟沧派中弟子也有不少是如此过来的。
便如孙真人,就并未修行那门中功法,他修炼的乃是因机缘巧合得来的《澜云密册》,此道书看似不起眼。但却能由明气境一路修炼至洞天之上。
可惜孙真人虽给了张衍其中一册道书,但后者毕竟不是他的亲传弟子。后续法诀却是无有可能赐下了。
不过修习派外功法这其中也不是没有缺陷,毕竟没有师门长辈指点,纯靠自己摸索探寻,这便极易练出问题来。
张衍暗中揣测,赵厚舟的那位师傅便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了问题的,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赵道友。不知祭炼这法器需用多少时日?”
赵厚舟与佘雨棠眼中俱都露出喜色,前者更是精神振奋,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回答道:“不多不多,不过三天而已。”
张衍不禁微讶,道:“哦,只要三天么?”
他原本以为祭炼这法宝总要耗上个十天半月的时日,那就耽误了他不少功行了,吸纳真砂精气倒还好说,那推演功法却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但却没想到不过只用上三天而已,那倒无需多想了,便是不收什么酬劳,他也可出手相助。
赵厚舟苦笑道:“张道友,这三天虽是不长,但此宝祭炼时炉火特异……”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佘雨棠,道:“先前我与师妹请了数位丹成中三品的道友相助,却是无有一人能撑过三个时辰的。”
这炉火一旦燃起,便需极旺极盛,要将其看护住,却不是简单易行的,丹力不足者根本煽不起那炼火来,而此火稍有不足便可能前功尽弃,他们见过不少先前自信满满之人最后都是以耗尽丹煞收场。
“哦?”
张衍倒来了几分兴致,他还从来未曾炼过什么法器,修士到了化丹境界之后,许多趁手法宝倒是自己采集宝材祭炼的,功德院中也藏有不少炼制法器的道书,可供弟子翻看。
只是他手上从未缺过法宝,是以也从未有过此等念头,今日倒可试上一试,看看这祭炼法宝究竟如何难处,便笑着言道:“既然赵道友请贫道出手相助,彼此都是玄门一脉,此事,贫道便应下了。”
听得此言,赵厚舟等四人都是大喜过望,一齐站起稽首,道:“张道友果是高义!”
张衍一笑,摆袖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四人重新落座,佘雨棠用目光请示了下赵厚舟,见后者对她轻轻点头,便道:“不知张道友是随我等回返还真观,还是出外寻一处合适洞府祭炼法宝?”
这昭幽天池灵气充盈,她倒是极想在此地祭炼,只是张衍若不开这个口,他们也不好意思提起,回返山门路途遥远,路上也耽搁时日,最理想的,莫过是在附近飞舟仙市之中借用一处炼室,左右不过三日,也花费不了多少灵贝。
张衍起手一摆,道:“无需如此麻烦,贫道这昭幽天池之中便有炼器炉鼎,不知两位可曾把炉火带来?”
此话一出,赵厚舟面露惊喜之色,忙不迭地言道:“带了,带了!”
天下炼器炉鼎都是大同小异,但炉火却是不同,有三百六十余种之多,祭炼什么样法宝便需上什么样的炉火,一丝半毫也错不得,否则最后炼制出来的法宝必会残缺不全。
这些炉火都是宗门中培孕而出,修士可随身携带,以备在外祭炼法器。
唯一例外的,便是如飞舟、飞宫,天楼,云阙这等用来飞渡云天的巨大法器,因除了飞乘御敌别无它用,自是不用那么讲究,只用那地火天坑便可祭炼。
“既如此,事不宜迟,赵道友和佘道友便请随贫道来吧。”
张衍笑着站起身,又对罗萧道:“罗道友,我不在时,你定要招待好金、燕二位道友。”
罗萧脆生生应道:“是,老爷。”
张衍伸手一点,面前便启了一处阵门,随后对着赵厚舟与佘雨棠一招手,便先一步踏入其中。
赵,佘两人也是急急跟上了上来,方一入内,就见眼前换了一方天地。
入目所见是一处长宽皆是二十余丈大小的洞府,正中乃是一火池,其中铺满了灰白色的细沙,火池四周分别摆了四个蒲团,南北两侧是两个可开可闭的阴阳风眼。
不过他们的目光不多时便都集中在悬挂在火池上方的炉鼎之上,此鼎通体作赤铜色,共为三层,最高一层上有檐盖,精巧细致,四面各有一个火门,其上攀着一只眼如铜铃的独角异兽,中间一层撑出四头蛟首,嘴中吐出一金环来,各有粗大锁链从环中穿过,鼎身藉此悬挂而起,而最后一层则是圆坨坨如一壶肚,底下为三条仿若活物的狰狞鱼龙,翘尾昂首,分作三只鼎脚。
赵厚舟连连赞叹道:“张道友,你这炉鼎也是不凡呐。”
张衍大笑道:“此是门中前辈所赠,贫道不擅祭炼法器,此物摆在我这处却是明珠暗投了。”
这炉鼎名为“鱼龙吞月盘宫鼎”,若是细论,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件灵器,也是桂从尧去时所留,不过这位大妖寻常法宝拿来无用,是以也从未曾使唤过此鼎
佘雨棠笑道:“张道友说笑了,宝器灵物,唯有德者得之,寻常人便是得了,保不住又有何用?”
张衍笑了笑,也不欲多说,一挥袖子,但闻哗啦啦一阵响动,这大鼎就从顶上便放了下来,往地上一落时,一声闷响之后,各人便觉得脚下轻轻一震。
他朝赵厚舟看去一眼,道:“赵道友,可把炉火取出来了。”
赵厚舟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收敛,换上一片肃然之色,上前两步,手指一点,就有一朵拳头大的青色火焰往前飘去,往那火池之中一落,随后他手掐法诀,嘴中念念有词,这炉火便自晃了晃,随后往那细砂之下钻去,须臾就不见了踪影,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
这一步做完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与佘雨棠一起往张衍看来,稽首道:“还请道友出手请火!”
张衍微微一笑,大袖摆动,上前一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道白烟便飞入那火池之中,霎时间便旋了一圈,但听一阵呼啸之响,仿如狂风刮过,“轰”的一声,火池之下便有一团深青色的烈火窜了出来,足足有一丈多高,瞧那火势,高猛炽烈,熊熊而起,似要将那炉鼎吞了一般。
这情形倒是把赵,佘二人吓了一跳,往常他们请得同道前来,费尽气力,憋了不知多久才能将这炉火煽旺,却没想到张衍只一举手便做到了,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且看他那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分明是还未出得什么力气来。
这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彼此看出对方目光中的惊佩之色,都觉得此行算是请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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